斯萊戈的內衛與寂靜者們歡聚一堂,不茍言笑的他們于晚宴上與一向高冷的緘默慶祝著帝國“未來”的延續——未來誕生于昔日的帝國意志寂靜者群體之中,不禁讓人認為充滿了詩意。
緘默又添新的傳奇經歷,無論是小寂靜,還是諾埃爾,都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從諾埃爾爺爺掌權時代至今,她已經平靜注視著這個國度百年光陰,小諾埃爾的誕生,將會延長這個數字。
對于一位高純度混血的半龍人而言,緘默還相當年輕,相較于凱塔斯與雪怪,作為九階的她未必不能陪同這個國度走向終點——只要諾埃爾的血脈還能存續,以及他仍然對于延續有所眷戀。
事件的兩位主角自然不會出席內部慶典,此時的諾埃爾蹲在寢宮中時而翻閱著醫官們一遍遍查檢的結果,時不時絮絮叨叨地給路禹發去斷斷續續的訊息。
而另一位主角小寂靜則是在接受著書記官與女仆長的教導,很快她的身份就不是寂靜者了,而是斯萊戈這個國度的王后。
雖然諾埃爾還處于接受現實與茫然無措試圖掙扎這兩者之間。
“小寂靜懷孕你給我發那么多信息干什么,又不是我干的!”
“好好陪她,你該試著體驗父親這個身份了。”
“如果是女兒養到三四歲認齊人就給我送過來…兒子你就自己留著吧。”
路禹罵罵咧咧的聲音讓諾埃爾有些懵圈的腦袋清醒了不少,雖然還想吐槽一句“你也加快進度”,但想到路禹身邊那只大兔子的脾氣,他十分知趣地選擇把話咽下去。
因為路禹的一句“你該體驗父親這個身份了”,諾埃爾顯得有些別扭,他想用平常的方式對待小寂靜,但又感覺突兀…
該抱抱她,還是拉著她的手坐下聊聊…
問題是聊什么呢?
平素健談的他從未覺得如此煎熬,以至于額頭沁出了一層細汗。
喜歡扮演不同身份戲耍罪囚取樂的他,遇到了人生中最難進入狀態的角色。
臨近深夜,教國知悉了斯萊戈王后將定的消息,早已睡下的教皇安東尼奧不得不起身,點名貓荊與刻勒婭代表教國送上祝賀。
刻勒婭急匆匆離開住所的身影被貓荊所捕捉,她連忙喊住了對方。
“教皇旨意,我們需要一起…”貓荊說話的語速慢了下來,視線也停留在了刻勒婭的胸前。
被刻勒婭當做書簽的那枚干癟的銀楓樹葉此時正在散發著微弱的亮光,隨著時間推移,僅僅勾勒出銀楓線條微光變得愈發閃耀。
“發生了什么?”貓荊急忙問。
“我…我不知道…”刻勒婭有些慌張,“夢中,我聽到了祂的聲音…可我聽不清,真的聽不清,于是…我看到了一幅畫面,是一團奇怪的黑霧凝聚成的人型。”
刻勒婭注視著自己的雙手:“很冷…只是夢見它,我就覺得身體要凍僵了。”
“所以你現在是…”
“前往光輝之神給予啟示之地。”
單獨給予刻勒婭的啟示,這也意味著對方認可了這位新神選。
貓荊知道自己無法予以協助,隨即對她點了點頭,任由其離開。
“不要跟去。”貓荊阻止了光輝化身們追蹤。
“貓荊大人…刻勒婭神選的實力,不足以面對外界的危險。”
“她得到了啟示,此刻她就是神的代行者,你覺得…神會放棄自己的神選?”
光輝化身那因為關心操切而轉不過彎的腦袋嗡嗡作響,滿頭大汗的他們連忙頌念著光輝教義,以表自己絕無褻瀆之心。
一個連貢品被下面的人截胡,私自分享都不在乎的神,又怎么可能因為一句無心之言而責怪他最虔誠的信徒呢?
但貓荊也不愿過多解釋,為了銀楓向她展現過的奇跡,她有必要鞏固神的威嚴。
刻勒婭騎乘著飛馬,憑著心中所感一路急行,浮現于腦海的畫面正在變得清晰。
“呼呼呼”
飛馬的喘息急促,它感受到了刻勒婭身上散發而出的陣陣寒意,以及涌現而出的惡念。
百日戰爭讓晨曦周邊地區的生靈一掃而空,相較于俄偌恩軍團的節制,作惡多端的血肉泉眼采取的屠殺態勢制造出了大片的無人區。
慘死的靈魂,陰郁之氣久久不散,于魔力潮下凝結為虛無的靈體,終日徘徊游蕩于廢墟周遭。
并非每一個怨靈都得到了銀楓的洗滌,獲得解脫,在那無法被光照耀之地,晦暗的靈體仍在漫無目的地尋找著“自我”。
一縷失去“自我”,認知為魔狼的怨靈正對著晨曦領人偶組的三名學徒齜牙咧嘴,渾身泛著危險紅光的它,身軀上正冒著朦朧的氣,飄散的氣中則隱約可見一張張猙獰的人臉。
在塞拉的教本中,它被稱之為“死亡回響”,是怨靈生前最痛苦回憶的殘留,這些強烈的情緒殘留會深刻地影響著靈體的行為模式。
“死亡回響現象確認。”
人偶三人組開始確認靈體狀況。
“靈體狀態…不穩定,認知錯誤,異化為魔狼。”
“符合塞拉老師描述的‘自我認知異化’內容,收容,驅散吧。”
說著,人偶組的三位學徒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人偶軀殼。
齜牙咧嘴的“魔狼”陡然一怔,身體逸散的煙氣迅速回籠,身軀也凝實了幾分,那紅通通的,虛幻的眸子中竟然透露出人性化的渴望。
虛無的靈體都會追逐合適的載體,人偶空洞的軀殼對它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魔狼”咆哮著撲向前,這是虛無的靈體本能地尋找“新生”。
然而…等待它的是一座監牢。
“嗷,嚎!!!”
聆聽著靈體在人偶體內左突右撞,試圖掌控這具軀體,人偶組熟練地調動魔力,靈體操縱之術無情地滲透進入人偶內部,絞殺瘋狂的靈體。
不多時,響徹曠野的滲人響動漸漸消散。
失去自我的靈體雖然會隨著時間推移自行消散,但也存在著部分,追逐著其他靈體的氣息,吞噬壯大自身,最終發展為難以控制的怪物。
百日戰爭結束之后不久,人偶組就開始了這項獵殺靈體的工作,工作范圍涵蓋了晨曦山脈、大雪山山腳,以及前往教國德莫里斯港的漫長商道。
塞拉不全放心他們自己行動,因此特地派出了兩位戰斗組的精銳跟隨——其實塞拉本想自己行動,或是讓教國協助,但路禹的話打動了她。
“總得讓他們歷練歷練,不能讓他們太過脫離世界。”
戰斗組的兩人長久以來見慣了這些能讓梅拉人膽寒的事物,對此情此景開始無感,見到三人組收工,這才帶著早已準備好的食物上前。
晨曦人要義,吃飯總是最重要的。
“今天的靈體好像比前幾天的要暴躁一些。”戰斗組的人提及。
“畢竟失去自我,和那些仍然保有部分記憶碎片的靈體不同,他們已經錯亂,會將記憶中任何一部分視作真實的自己,剛才的靈體就認為自己是一只魔狼。”
說話的人偶組學徒嘆了口氣。
塞拉老師其實很推崇協助靈體恢復部分記憶,以生前的姿態逝去,但這也被她稱之為理想化。
實際課程上,塞拉教授的內容都是強行用靈體操縱之術壓制靈體,控制,而后驅散——不要賭靈體還能存在自我認知。
“最近領主大人貌似也出手粉碎了不少靈體啊。”
“晨曦試煉的原因,人偶之國賽爾卡洛而來的那些人偶十分誘人,百日戰爭還未散去的游魂基本都是互相吞噬存續至今的怨靈,只剩下本能,所以都扎堆來了。”
“過段時間應該就會好一些了,時間過去這么久,再強大的靈體也灰飛煙滅了。”
討論著晨曦的近況,眾人互相分享著自帶的飯食,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工作原因導致人偶組人人都是夜貓子,這一頓夜宵對于他們而言其實是早餐。
“納里,你還是吃不慣辣椒嗎?”人偶組的三人對著名叫納里的保鏢打趣了起來。
納里是被西格莉德購置回來維護草木精粹的森精一員,因為出色的戰斗技藝加入了戰斗組。
與絕大多數后加入晨曦領的人一樣,辣椒都是他們眼中的“毒物”,適應需要漫長的過程。
納里自顧自地吃著飯盒里的蘿卜青菜,聞著飄至鼻尖的嗆人氣息,只能無奈地嘆息。
晨曦領什么都好,就是對不喜歡吃辣的人用餐體驗稍微有些不友好,畢竟廚師們總是習慣于照顧大多數人的飲食習慣。
不過聽說路禹大人似乎也意識到了晨曦領越來越嗜辣這一點,特意提及廚師們多提供不辣、微辣的菜肴。
納里幾乎要流淚了,這是何等體恤子民的領主大人,他從路禹大人身上看到了神性的光輝!
分明路禹大人就是那個親自奠定晨曦辣椒文化的人,可他卻仍能關注到角落里的另一群人…贊美路禹大人!
用于束縛靈體的人偶突然倒下,原以為是自己磕碰,人偶組試圖將之扶起時才驚覺,不知何時,人偶身軀上裂紋遍布。
納里已經扔下飯盒,與同伴搶先一步沖到了三位人偶組學徒身前,用血肉之軀為他們擋住了破空而來,無法目視的“氣”。
森精過人的魔力天賦令納里只是口吐鮮血,倒飛而回,可他已經雙眸通紅。
不久前還和他互換飯菜的人族同伴身體已經被奇妙的魔力灌注進入,數秒內,他的皮膚變成了淤泥般的色彩,僵于原地,如雕像一般。
兩道陰影幽幽浮現,一道無法被靈體操縱之術感知,另外一道,人偶組確信,他是活生生的人!
“這里距離晨曦領很近,我想你應該清楚,我們是調停者的一員。”人偶組試圖與之溝通,令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
“可我想下手的,就是你們。”陰影中,那人抬起手,身旁的霧氣不斷變幻,最終凝實為一具披著獸皮的白骨骷髏,模樣怪異可怖。
“我很想知道,你們的領主看到喝下魔藥后,你們死去的模樣,會思考些什么。”
“魔藥…你是魔藥學派的人?”
“你知道我是,他們會知道嗎?”陰影中的人冷笑,“我也掌握著,靈體操縱之術,也許死靈教派才是你們領主追蹤的方向。”
“你在小看我的老師們!”
“不,我已經高看了,以八階的身份嘗試愚弄你們的老師風險巨大,但一旦成功,可暫時解開魔藥當今的危局…值得一賭。”魔藥師沉聲說道,“和你說清楚,是讓你成為異化靈體后仍能有一個發泄的記憶碎片…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們的老師,根本不打算給魔藥師活路。”
“他的做法在斷絕魔藥師的未來,我也只能盡可能地,摧毀他們調停者那華麗的外衣了。”
人偶組覺得眼前的魔藥師瘋了,一個八階竟然會如此草率,他真的認為一切是可行的?
“殺死他們。”
魔藥師不再廢話,表露自己的意圖是他最大的仁慈,也是對自己內心的寬慰——事已至此,他沒有退路。
身旁的靈體已經鎖定了人偶組以及納里,強大的魔力威壓令他們無法喘氣,已經被魔藥師潑灑向周遭的魔藥開始滲進它們的體內,意識正在模糊。
幽邃的暗紅色光芒于半空中閃爍,突兀出現的光亮讓魔藥師詫異地回過頭。
沒有魔力氣息,而是某種他無法言說的奇異力量纏繞在了被操縱的靈體身上。
魔藥師愣神的片刻,被操縱的靈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返回到他的身邊,枯槁的手穿透他的胸膛,抓出他的心臟,用力捏碎。
“你…你是我的造物,為什么?”
靈體扭曲,一張讓魔藥師驚恐的容貌緩慢浮現,只是片刻,他的抵抗意志便蕩然無存。
“莎拉…”
“你…你已經死了,為什么…”
逐漸消散的靈體留下了裊裊余音。
“你不該對他的人動手,這很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