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醫療組都是主廳投影下最淡定的那批人,當其他人在用欣賞恐怖片的方式看一會,緩一會,亦或是捂著眼從縫隙中觀看時,她們吃吃喝喝,有說有笑,強大的心理素養讓剛剛投降到晨曦領的多蕾卡都訝然。
在這群人眼中血肉像是草莓果醬與畜肉,那碎落一地的紅與白則像是火鍋時常見的豆腐與豬血。
有新綠這個組長奠定醫療組的氛圍,醫療組的人對血腥、心理恐怖的場景抵抗力極高,路禹甚至懷疑精神污染能對他們生效的范圍極其有限,血肉召喚物自帶的精神沖擊等于無效。
此刻她們正抱團,指著一個個投影下茍延殘喘的俄偌恩魔法師會診,討論在現實環境下,這些傷勢應當如何處理。
同門師兄弟激情討論,這份熱火朝天,各抒己見的學術氛圍毫無戰時的緊張氣氛,反倒像是某個午后醫療組集體出巡,進行專家會診。
醫療組沒法認出蟲巢呼喚出的子嗣,它們大多數梅拉所知的蟲型魔物或多或少有著差異,但,癥狀它們分得清。
“這群甲蟲還真兇啊,鉗子一夾就讓他們成兩截了…”
“這沒救了吧?”
“確實沒了,人偶組的應該可以嘗試一下,如果他們從塞拉大人手里學到了靈體操縱的知識…”
“至少七個人圍攻它,抑魔不起效哎。”
“路禹大人不是說過嗎,它的甲片上分泌的黏液能夠讓自身進入短暫的抑魔狀態,它們只能和這些甲蟲比拼蠻力…這種體型的甲蟲,新綠組長應該會很喜歡,多不錯的陪練對象啊。”
“我還是覺得這個癥狀棘手一些。”
順著那名醫療組員手指的方向,投影光幕上,數不清的,兩個指節大小的紅棕色螞蟻正在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涌向一群被逼進死角的抑魔法師,然而受限于抑魔法師制造出的抑魔隔離帶,兇狠的蟻群駐足不前。
也在這時,螞蟻的隊伍出現了短暫的混亂,前排的螞蟻擁擠著退向兩側,位于隊伍后方的特殊蟻群迅速填補了空缺的前排位置。
這群螞蟻腹部鼓鼓囊囊,幾乎是以拖行后半身的姿態沖鋒在前,來到前排的瞬間,它們便像是聽到了進軍的號角,同時沖鋒。
抑魔法師的抑魔隔離帶讓他們應聲炸裂,噼里啪啦響成一片,體內的氣味與漿液隨之拋灑向四周。
靠得最近的抑魔法師皮膚只是被濺射到一些便紅腫流膿,還沒等醫療組開始為他會診,他們筑成的天塹突然失去了效力,蓄勢待發的蟻群迫不及待地將他們淹沒在了房間的角落里,層層疊疊。
醫療組偶爾能看到幾個被螞蟻覆蓋全身的輪廓撲騰而起,但很快,他們就像是落水的巨石,沉入了這紅褐色的大潮下方,任由蟻群在它們的身體上開始死亡行軍——轉著圈,消化掉這里曾存在過的一切。
“有救嗎?”奧爾加同樣不怵這個場面,大大咧咧地插入了專家會診的行列。
“這個還是也交給人偶組吧。”
正在協助塞拉操縱人偶投放的人偶組成員扭過頭,嫌棄道:“人偶組不是垃圾場,什么破爛都收的。”
“哇,這就是被路禹大人命名的‘蟻獅’嗎,看上去很像是遠洋船員說過的,沙漠里會出現的潛沙蝎,同樣是潛伏在松軟的沙地下方拖人下去。”
“土木組做的這個晨曦城堡模型還真是惟妙惟肖,每種生態都兼顧了一些啊…路禹大人好像沒說得那么細吧?”
“這種似乎被路禹大人稱之為蜱蟲?和潮濕地區出現的吸血跳蛛很像啊…不過腹部沒這么圓,這么鼓,哇…它們這是鉆進宿主體內嗎?”
“大驚小怪,路禹大人都說過了,蟲巢孕育出的各種子嗣在能力與形態都會與我們所知的略有差異。”
蜱蟲大軍基本游離于主戰場,他們就像是食尸鬼,跟隨著為數不多,擁有著智慧的個體行動,在這些個體得手后,它們謙卑地負責打掃對方根本看不上的殘羹冷炙,堪稱戰場清道夫。
它們在已經被蟲巢支配的“晨曦城堡”中敬業地扮演著分解者的責任,它們每次進食、膨脹、自爆,都會將由血肉滋潤的魔力回歸蟲巢,令其能夠繼續投放新的子嗣,讓城堡內的子嗣數量永遠維持在不超過自身掌控閾值,以及路禹魔力傳輸極限的程度。
自俄偌恩人踏入晨曦城堡的那一刻,這個循環就補上了最后一環,正式開始運作。
路禹此刻無法動彈,蟲巢的運作極其消耗魔力,置身于晨曦之書的魔力供應法陣之上,又有璐璐的恢復藥劑、星空蘑菇湯、土豆泥三管齊下,仍然不足。
精神層面,璐璐也在建立通道后為它一同分擔蟲巢每時每刻拋灑而出的信息碎片。
魔力與精神的雙重負擔才令它支撐著維持起了這個龐大的蟲巢網絡,位于蟲巢網絡之下的每一個造物都會懾服于它的意識。
蟲巢的主意識并不太聰明,它就像是一塊不斷塑形的果凍,重復進行著孕育、誕生的過程,同時像是個孩子般嗚嗚地懇求得到路禹的憐愛。
它的意識會隨著子嗣的誕下而劇烈波動,像是被一幅幅打亂的敘事圖片,往往上一秒剛想與路禹說些什么,下一秒便插入了不相干的話題。
也許它也知道自己會是如此,于是便把一切話語都改成了簡單明了的——“主,摸摸我。”
路禹摸不到,只能哄騙…他突然有些愧疚,這算是欺負傻孩子嗎,知道它不久之后就會忘卻,所以一次次告訴它剛才摸過了…
“塔雷也進入建筑內了,但他做了兩手準備,外圍的抑魔法師可能會在不久之后全面爆破城堡。”監視現場的塞拉提醒路禹。
“他們是前哨,主力呢?”
“兩個軍團的主力已經開進富魔區域,用不了多久就會與他們會合…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先收獲點什么。”
赫蘿菈正在協助路禹審視戰場,她問:“奧卡的軍團呢,他沒有動作嗎?”
負責潛伏在邊界附近的信使回報:“奧卡的軍團進入了戰備狀態,但…沒有任何進軍的意圖,他們將帶來的攻城魔具遠離了大部隊,鋪設開了。”
路禹與塞拉皆是眉頭一緊。
多蕾卡一直靜觀著尼昂與塔雷奇襲冒進,直至掉進路禹早已為其打造好的死地。
這個計劃也有她的部分建言。
她很清楚綽號腐植者的尼昂的性格弱點,掌握加速植物生長的催化類魔法的他急于獲得一定的功績以在眾多覬覦他位置的軍團長中站穩腳跟,并證明他遠勝于播種計劃的創立者,那個始終穩壓他的多蕾卡軍團長。
塔雷在梅拉遭遇巨龍后迫不及待地想要成為俄偌恩歷史上第一個屠龍者,這份心態也能被利用。
至于奧卡…
多蕾卡對著路禹與塞拉搖了搖頭。
“他總是這么理智嗎?”塞拉有些佩服地問。
“雖然看上去很粗蠻,但他的謹慎與我不相上下,而且,他總以俄偌恩的未來為出發點,很少會考慮己身,這也讓他所帶領的撕裂軍團往往在功勞劃分上略顯淺薄,即便這樣,愿意被劃分進撕裂軍團俄偌恩人也不在少數。”多蕾卡無奈地說道,“你們已經賺得夠多了,這只山羊不好騙。”
“無妨,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展現出這樣的力量,你是元老院的人,是否會為這處通道的存續寢食難安?”路禹說。
“恕我直言,如果元老院與血肉泉眼溝通,關閉此處通道,轉而通過他處登陸,屯兵呢?”
“那我們的計劃也達到了,晨曦領為整個梅拉爭取夠了足夠的反應時間,渲染你們俄偌恩人兇殘的戰前動員鋪天蓋地,合作的聲音被徹底壓制,伱們俄偌恩想要獲得這片大陸,將要付出更慘痛的代價。”
路禹冷靜地凝視著多蕾卡藍水晶般的雙眸,繼續說道:“五葉草沒告知你們,什么叫做泛梅拉語言帶,以及泛梅拉大陸群嗎?”
多蕾卡聞言一愣,苦澀地笑了起來。
“他們確實是五個廢物。”
不像俄偌恩,周遭海域天災不斷,難以探索,梅拉周遭只有在魔力潮期間才會存在極其惡劣的天象,此時進入魔力潮高潮階段,海洋上的異變雖然仍在持續,但已經改良過的船只已經能夠做到抵御新一輪的威脅。
而梅拉周遭,存在著許多受梅拉文化、梅拉語系熏陶的大陸。
唇亡齒寒,等到這些大陸得知了梅拉正在遭遇的事情,他們必然會為了自身的安危派人支援,只求戰爭不會在他們的大陸上打響。
俄偌恩有海量適齡、打算在死前發揮余熱的抑魔人,而梅拉也有著無數不希望大陸落入他人手中的熱血之人。
比起很多大陸根本沒有希望贏,梅拉的贏面不僅存在,而且,很大。
光是注視著眼前這個一臉自信的男人,多蕾卡就覺得他說的話會成為現實,更何況…這座晨曦領,還有著許多足以讓俄偌恩震撼的利刃未曾出鞘。
“多蕾卡。”路禹開口,“去,把尼昂殺了。”
多蕾卡聞言一愣,與路禹的短暫對視后,她不由自主地把頭低了下去。
不知為何,那雙溫潤的眼睛讓她心臟狂跳。
想起他正在施展的手段,那些正在肆虐的蟲群,他還有多少難以想象的召喚物未曾示人?
知道這是路禹讓她徹底斷絕叛逆之念,她十分順從的應了聲。
多蕾卡突然有些慶幸自己是第一個被抓的軍團長,她的價值猶在,令她能夠還算鎮靜地,隔著投影注視其他抑魔法師凄慘的消亡…她無法想象自己被醫療組嘖嘖稱奇地當做會診案例議論紛紛的場景。
“有要求嗎?”
“有…不要讓他太痛快。”路禹說,“我不喜歡他殺晨曦人偶時那副狠戾與囂張的神情。”
尼昂的盔甲上的紋路逐漸黯淡,他通過拾取陣亡者的水晶補給自身延緩死亡,但看起來,這即將走到盡頭。
他們傳送到的地方是一處飛蠅的孵化巢,池子下方滿是被它們蛀空的俄偌恩魔法師,它們利用血肉孵化子嗣,子嗣再尋覓新鮮的血肉在他們身體內誕下新的子嗣,源源不斷…
看著一個活人在短時間內被鉆得千瘡百孔,渾身上下如同蜂巢般爬出大量的蠅蟲,心理素質再好的士卒目睹這一幕都會頭皮發麻,渾身發寒。
如果僅僅只是密集的蟲群還好,這群誕下的蠅蟲子嗣中竟然存在著釋放抑魔立場的個體,在它的包裹下,周遭的蠅蟲無視了它們布置的立場,閃躲著抑魔魔法撲面而來,幾乎是轉瞬間,百余人的隊伍便有數十人倒地不起,奮力地抓撓在皮下鉆孔的蠅蟲們。
它們兇殘到不屑于在死肉上鉆孔打洞,鮮血仿佛能激起它們最原始的沖動,每個身上有傷口的人都會成為它們的優先攻擊對象。
尼昂與剩余的人奮力沖出了那間死亡大廳,但轉頭,又撲進了一只正在織網的蜘蛛娘懷里…她具備著相對完整的智慧,只是將蛛絲噴射籠罩住人,便能讓抑魔法師們陷入迷幻之中,情不自禁地投懷送抱,任由她吸干身軀血肉,只留皮囊。
蜘蛛娘后是武士甲蟲,甲蟲后是吸血跳蛛…無窮無盡,尼昂與周圍的人奮戰不止,但每抵達一個新的空間,面對他們的都會是完全不同的蟲子。
它們的能力像是得到了某位神明的啟迪,實現了對抑魔克制的排列組合,完美地針對著他們。
身旁只剩下數人的尼昂忍不住痛罵塔雷直至此時仍然無法處理掉城堡內的法陣,而其余人則是慌張地四顧,生怕聲音驚動了又一種聞所未聞的蟲子。
“哪有蟲子,你告訴我,哪有蟲子?”
環視四周,一片空檔,緊張太久需要一個發泄口子的尼昂張開雙臂,放聲大吼。
看著身前的親衛面露驚恐之色,他臉上的張狂一掃而空,滿頭汗地緩緩轉身。
白色的光幕中,一個熟悉的人影緩步走出。
“多蕾…卡?”尼昂嘴巴發干,“擬態蟲子嗎?”
他已經下意識把一切都往蟲子上去思考了。
多蕾卡捏碎僅剩的一枚抑魔水晶,她沒有做任何心理建設,輕描淡寫地在尼昂僅剩的幾名親衛身上種下了種子,讓他們成為了與建筑融為一體的草木雕像。
尼昂終于醒悟。
“你這個叛徒!”
“我只是覺得,自己找到了想要的解。”多蕾卡說,“而且…我突然覺得,俄偌恩征服不了這片大陸。”
想要加更常態化嗎,那就給我摩多摩多的章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