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自己命不長久的雷芙從來沒思考過未來,愛情更是她根本沒思考過的事項。
死命研究召喚,試圖與哥哥薩維一同支撐起這一代博格特家族,等待召喚變數的伊萊在這方面更是青澀,接觸過的同齡人都少,更別提同齡女性了。
薩維、浮萍,以及路禹都認為兩人需要經過一段時間才能適應彼此之間的新關系,然而路禹離開杜爾德蘭后,本就確立關系的伊萊與雷芙感情持續升溫,雖然雷芙很扭捏,但伊萊的提議她基本不曾拒絕…比方說,穿上斯萊戈遠洋而來的漂亮衣服。
杜爾德蘭人認為“諾埃爾”一定是某種能夠勾起人內心欲望的化身,他的杰作總是能勾起了讓人血脈僨張的原始欲望…
伊萊深以為然。
得知雷芙懷孕的消息,路禹等人的反應比薩維與浮萍這兩位親屬好不了多少…
從未被教導過該如何成為一位母親的雷芙仍然懵懂,不過她還是下意識地詢問了璐璐,殘留在她身上的“詛咒”是否有潛藏體內,遺傳下一代的可能。
在得到按時按配方吃藥問題不大的回答后,浮萍為朋友松了口氣。
召喚神殿不再交流先驅所處大陸的召喚傳播現狀,也不交流心得,變成了拷打路禹的大會——能和你合二為一的另外兩顆煤球就在身邊,可你卻毫無動靜,就連伊萊都能打出一套組合拳瞬間完成生命傳承…你小子這些年都在干什么?
專心召喚事業?
多少有些借口了吧,夜晚漫長,你難道總是睡死過去嗎?
喜歡培養感情慢慢來雖好,但偶爾也該…魯莽一些,就像伊萊那樣。
在召喚上,歐爾庫斯是路禹前輩,在年齡上,歐爾庫斯吃過的鹽比路禹吃過的米還多,當他有理有據地拷打路禹時,路禹的好口才完全無用武之地。
而且,歐爾庫斯雖然現今只有小面包陪伴左右,但他也是有過血脈子嗣,有過家庭的人…他拷打路禹更是附帶真實傷害。
召喚神殿的小劇場讓浮萍看得呵呵直笑,她從未想過讓杜爾德蘭商貿聯合體的人戰戰兢兢的先驅,居然會顯得這么窘迫。
注視著正在進行祈福儀式的貓荊,浮萍決定好好報答路禹帶來的這份奇妙的緣分。
“如果告訴貓荊,她離開這么久,路禹和那兩個人還是和之前那樣…他在現實里也躲不掉了吧?”她想。
貓荊正在手持新鮮采摘的各色蘿卜根須輕輕掃過雷芙還未顯現懷孕征兆的肚皮,在教國,這個步驟一般是用普通楓葉與非神樹掉落的普通銀楓葉,貓荊手邊并沒有這兩樣道具,而且她也不希望一個并不信教的孩子還在懵懂中便于未知的神明結緣,因此改良了儀式。
選用蘿卜根須是聽聞了博格特家先驅溫特的事跡,考慮到這是博格特家堅持召喚的關鍵傳承,貓荊將剩下的步驟所需的一切儀式素材都等換成了蘿卜。
圣水的調配用的是蘿卜的汁液以及一些賜福者的親自提純的水元素調配,由于雷芙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而非強大,貓荊將儀式中的火、雷、暗三元素去除,留下了更親和生命力的草木、水、土。
貓荊全程不對儀式進行解釋,實際上也不好解釋,因為在勞倫德自稱自己溝通了“光輝之神”獲得祈福儀式,并廣為傳播之后,教國境內的出生人口顯著增長,新生兒死亡率下降——這曾是勞倫德鞏固自己威信,令信徒們奉之為神于世間代行者的重要功績。
然而勞倫德卻笑著告訴當時一臉崇拜的貓荊:“所有的祈福,本質上是一種心理安慰,他能安撫人心,平息孕婦對于多變未來的不安,充滿希望地迎接新生降臨前的每一天,因此儀式應當復雜,應當莫名其妙,難以理解,利用人們對于未知知識的敬畏,賜予他們精心凝神調養身體的良好心理基礎。”
“母親總是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降生,這時的她,愿意相信這個世界存在神明,儀式就是讓她確信那個不知道存在于何處的神明已經與其產生聯系的橋梁。”
“生命有時比他們想象的要強大,他們需要的只是一些…希望。”
雷芙的不安的根源是體內曾經留存過的毒素,即便璐璐的藥劑能夠壓制,緩慢讓她恢復正常,但她仍不可避免地擔憂著。
璐璐的藥劑能治療她的身軀,無法治療心病,剩下的這一環,貓荊將會補全。
蘿卜汁與一些新鮮草藥調制而成的奶黃色“圣水”涂抹在了雷芙的肚皮上,剩下的則被她一飲而盡。
繁瑣的儀式步驟沒有讓最怕麻煩的她覺得煩躁,當貓荊的動作停下的那一刻,她忽然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感。
“不愧是路禹口中誕生過圣人的教國…儀式細節真多啊。”圍觀的薩維等人直至此時才忍不住感慨出聲。
浮萍白了他們一眼:“別忘了路禹說過什么,這可是極有可能誕生光輝之神的國度,你們的語氣像是之前不抱敬意似得。”
這話讓兄弟兩人連連擺手,表示自己絕對沒那么想過。
貓荊莞爾一笑,擺手拒絕了浮萍送來了酒水,把剩下的圣水喝光——她調得怪香的,早想嘗嘗了…這些五顏六色的蘿卜和草藥調出來的液體居然會這么好喝,出乎意料。
對于這個步驟,貓荊做出了解釋:“祈福者需要同樣服用圣水,這是署名,意為讓神明知曉祈福執行者。”
其實是騙人的…她就是想喝一口試試,貓荊依稀記得晨曦領搗鼓了一些奇怪的果汁史萊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對這種美妙口感的“圣水”感興趣。
孩子嗎…
貓荊的思緒忽然被味蕾回蕩的香濃氣息勾回了過去。
勞倫德還沒有返回教國繼承教皇時,她曾經半開玩笑地問過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做什么。
勞倫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頗為好奇地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如果和一個蛇人誕下子嗣,那這些孩子,會有多少像媽媽,多少像爸爸?”
對于血脈繼承貓荊沒有太多的知識儲備,當時的她只能很笨拙地描述:“有些尾巴會胖胖的,有些尾巴會很纖細;有些尾巴會長長的,有些尾巴會短短的;當然,鱗片也會有變化,我見過混血蛇人有一身特別好看的寶石綠鱗片…雖然對人類的審美而言,那會很奇怪。”
“那豈不是說,每一個孩子都能為混血蛇人的父母帶來雙重意義的驚喜?”
“大概是吧。”
當年的自己為什么沒想到呢…勞倫德這是變相地在告訴她一些不能明說的情感啊。
如果沒有教國…如果教皇沒有給他!
為什么偏偏當年那么多人選中了他!
內心的煩悶上涌,但也許是久違地感受到了混亂的時代不曾有的溫馨,她的戾氣未曾爆發,便被周圍一張張幸福的笑顏所湮滅。
“回去…果然才是正確的選擇嗎?”貓荊不禁想。
但她就是不想順從光輝的意思行動…解決了內心的疑惑之后,她一定要再次離開梅拉,換一個地方定居。
既然旅行會讓她衰朽,那就選擇更為靜謐的二人時光吧。
眼見時機合適,趁著其他人收拾儀式用具,浮萍靠上前,小聲耳語。
貓荊聞言一愣:“真的?”
浮萍點頭:“你回去也可以問問他們哦。”
貓荊捂額:“這家伙…”
“這三個人…在搞什么!”貓荊咬牙切齒。
貓荊握拳:“這都幾年了!”
如果是當初的自己和勞倫德,小蛇人都滿地跑了。
她倒要看看,晨曦領到底有什么可忙的,讓他們晝夜不息。
一只大蘿卜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了地下室內,它怯生生地用根須扒著門,小心觀察了房間內的情況后這才來到了薩維的身邊。
“嗯…他是怎么說的?”薩維皺眉,“好的,我確認一下。”
薩維問貓荊:“有一位自稱與你有些小小關系的船長,名叫加德納,您可認識?”
聞言,貓荊笑了起來,介紹了這位不愿意做奴隸貿易,還算有些底線的船長。
如果不是沒錢沒生意,誰又愿意空船毫無收入地空跑一趟來到人生地不熟的杜爾德蘭呢,在這片歷史悠久的商貿大陸,他們競爭得過誰?
“現在不做奴隸貿易,經驗豐富的船主可是很難找了,有些海域船主交換信息已經不用貨幣,而是高價值奴隸了。”
“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
“天災讓傳統貨幣體系崩潰了,過往大航路上大家都認可的金屬貨幣出現了價值差異,因此以物易物成為了主流,而如今走海利潤最豐厚的是奴隸,自然會演變成這樣。”薩維解釋,“因此即便是我們,也不得不購置一兩位奴隸用作信息交換,規矩如此。”
有道德有堅持的船主不多了,環境會讓他們被迫接受這個現實——人口資源最為昂貴,不融入,就餓死。
薩維說:“不過既然是貓荊前輩認為品行可靠的人,我們還是愿意相信這份判斷的,我的手里還有兩條不需要參與到奴隸交易的航線,主要方向就是梅拉與科萊,但參與進來的前提是,成為博格特家族的人,并且簽訂協議。”
加德納似乎除了接受也沒有別的選擇了,航海經驗豐富只能讓他逃過天災,但大海如今最可怕的已經不是魔力潮興起時的天災了,而是正在四處肆虐的人禍。
薩維才離開沒多久,又有一個蘿卜來到了伊萊身邊,蘿卜張嘴卻發出了管家的聲音。
“伊萊老爺,德文的船回來了,他希望立刻見見您。”
得到許可,德文很快出現在了只有博格特家族心腹才能知曉的地下室中。
這個不修邊幅的壯漢給伊萊帶來的兩個重磅消息。
“商貿聯合體六艘向北進發的探索船在水晶之海全軍覆沒?”
德文點頭。
“他們去沖水晶之海做什么,那是死亡之地,數百年來不知道埋葬了多少船只…難道他們依舊堅信在遼闊的水晶之海上存在著讓人瘋狂的寶藏?”伊萊難以置信,“他們該清楚危險性的。”
德文見有兩個生面孔在場,顯得欲言又止。
“無妨,是可信的人。”
德文這才說道:“據說,只是據說…有人在水晶之海外圍看到了在海中嬉戲的特殊精靈…但卻十分迷你,可人,像是蝴蝶,又像是精靈。您知道的,為了爭奴隸貿易份額,每個勢力都打瘋了,如果能夠收獲這種聞所未聞的新奴隸,將會是絕殺。”
貓荊的發絲后一陣顫動,水妖精抱著她的后頸瑟瑟發抖。
“這不是無稽之談嗎,水晶之海上死物可比活物多,那地方可是連海族都不愿意靠近的生命禁區,怎么會有種族存活…雖然有些武斷,但我的認知如此。”伊萊似乎是想到了魔力潮造成的各種奇異事件,進行了改口,“是否是新的種族與我們無關,反正我們不碰這一行,讓他們去爭吧。”
德文點頭稱是:“另一個消息是前不久在海商聚集處聽到的傳聞,可信度無法確認,在北方,更北方的‘靜謐庭院’海域,有人看到了風暴之中人影竄動,海域周遭魔力稀缺,幾乎達到了禁魔。”
“全海域禁魔?”
“所有的船只都在那一剎那無法啟動防護罩,險些被卷進風暴圈之中,當時就有人聲稱看到了不斷落水的,像是人偶般的物體,但是您知道的,風暴中,霧氣太濃,因此幻視與看錯的事情時有發生,當時也沒人往心里去。只不過這一次,又有不少人目擊到了同樣的事情發生,因此海商們都在傳,那片區域可能出現了極其了不得的海怪,或是別的什么…”
“人偶從天空墜落海中,這能是海怪?”伊萊聽過的大海傳聞有很多,但唯獨這個,有些過于無厘頭了。
什么海怪能生造人偶?
好了仍舊咳嗽不停是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