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文森在房間中來回踱步,急匆匆趕回的事務官向他匯報了一個糟糕的消息,蒙德萊利偌大的城邦中活躍的奴隸商人,竟是找不到一個適齡的海妖。
考慮到霜雪三島海妖登陸后斯萊戈國內對海妖的厭惡,某些貴族喜歡在海妖身上宣泄自己無處發泄的報國熱誠,能流通到市面上的海妖貨源確實都是無法入眼的歪瓜裂棗。
作為諾埃爾心腹之一,索文森執掌著斯萊戈中部地區四大城之一的蒙德萊利,身為大執政官的他將要迎來一位必須隆重接待的貴客,可事發突然,這緊要的一環竟是出了紕漏,想起陛下與這位貴客匪淺的關系,索文森焦慮不已。
事務官是個干練的中年男人,他提議:“向城內的大商人,貴族們咨詢一番?”
“他們用過的,拿來招待客人?”索文森瞪眼。
事務官蔫了:“事發突然,即便我們現在前往雅萊購置,一來一回恐怕…”
急匆匆沖進執政官辦公室的親衛打斷了事務官的話。
“暴食者閣下來了。”
索文森頭嗡嗡作響,他立刻讓自己的書記官確認儀容,在往光頭上噴了點水又擦拭了一番后,這才急匆匆地往外趕。
與索文森的想象差別很大,暴食者并非一個高大魁梧,模樣粗獷的人形兇獸,他甚至沒有自己高,相較自己也顯得有些瘦弱,若非暴食者旁邊靜坐的兔耳朵女士,索文森還真不會下意識地彎腰施禮,但轉念一想,他選擇了單膝跪地。
這個禮節有些重了,塞拉趕緊上前扶住索文森。
“不必那么客氣,現在我們才是執政官閣下的客人。”
“不,應該的,暴食者閣下曾救過我的命。”
路禹詫異地重新打量起了索文森,他的光頭與臉上有著明顯燒傷痕跡,應該是未能及時得到療愈留下的,脖頸未被衣服遮掩的裸露處明顯的樹狀雷擊紋向下蔓延,手腕處數道顯眼的利刃留下的疤痕觸目驚心。
這個接近兩米高的巨漢一身戰士的榮耀,將之裝飾成了一個真正的人型兇獸,若非執政官威嚴的紫灰色制服包裹著他的身軀,任誰都會被他踏步而來的氣勢駭住。
這樣一個有特點的人,只要見過一眼,絕不可能忘記,可路禹確信自己未曾救過索文森。
“浸染之靈戰爭中期,您改良了召喚術,將之免費發放給了眾人,外人雖然知之不詳,但陛下卻與我說過這件事…我作為支援梭倫的一份子協助防守蒲公英要塞,梭倫王都羅德米爾最后一道天然屏障,然而因為梭倫王的背刺,蒲公英要塞孤立無援,我們很快被浸染突破,與數倍于自己的浸染魔法師作戰,我一度以為自己要死了,是一群及時趕來的召喚師救了我們這些殘兵。”
了解了原委,路禹不禁為索文森的運氣感嘆,應該是浸染短時間內無法同時轉化龐大基數的單位,才讓他從要塞中僥幸幸存,這一身赫赫戰功也讓他從一名普普通通的騎兵隊長一路晉升,并在魔力潮后得到了滋潤,順勢進入了諾埃爾的視野。
時隔多年,與浸染有關的人突然現身自己面前,路禹不免有些感慨緣分的奇妙。
“你成為了一名召喚師?”
“魔力潮后,召喚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原本您賜予的改良召喚已經無法使用,后來,嶄新的召喚模板陛下倒是送了我兩份,但…實戰中,身為魔武者的我總是習慣于拔劍沖鋒,戰斗結束才想起自己還能召喚兩位可靠的植物與動物伙伴。”
索文森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光頭。
路禹笑了,這種既視感,怎么像是以前玩網游時候換職業腦子就轉不過彎,忘記按鍵啊。
一邊說,索文森一邊示意仆人們上菜,并悄咪咪地向事務官努嘴。
“您的《召喚入門手冊》我也有拜讀,不僅是我,據我所知,如今的蒙德萊利,但凡是魔法師都會研習您提供的擬態植物,這可是許久以來,召喚物大范圍流通的知識,就像是基礎元素魔法般,成為魔法師就必須學習。”
美酒上桌后,索文森親自起身未路禹倒滿斯萊戈特色綠葡萄酒,他笑呵呵道:“人人都在探索這個模板的奧秘,有人在尋找召喚媒介不同可能會帶來的差異性,這導致不少植物素材一時間水漲船高,我的妻子種植的花苗竟被人連帶著花盆高價買了去,真是奇妙的場景。”
路禹品著酸酸甜甜,說是酒,但卻格外清新,一點也不沖的綠葡萄酒,他已經在思考這個配方能不能弄走了。
聽到索文森這么說,他望向塞拉,發現她也是面帶笑意,但看到路禹注視著自己,立刻收斂表情。
召喚物對決,又一次進入了大眾視野,這個在數百年間一直屬于地下賭斗的內容隨著擬態植物的流傳,變成了掌握召喚物的魔法師們練手的絕佳方式,技藝精湛,手法熟練的魔法師還會參加定期在蒙德萊利競技場舉辦的召喚對決,以角逐城邦最強召喚師的頭銜。
實用性被確認,實戰能力被認可,能夠競爭榮譽,一切都將召喚物導向了人人探索的高潮。
索文森鄭重地舉杯,猛猛地灌了六杯,這才滿懷崇敬之意地開口:“無論外人如何非議您的個人喜好,我永遠敬重您…浸染戰爭以及如今,這已經是您兩次免費將知識公布了,明天還要在競技場為到場的魔法師就《召喚入門手冊》講解,您是我見過最偉大,最無私的魔法師。”
從戰場摸爬滾打,數次在生死邊緣徘徊的索文森說話一向直來直往,讓路禹聽得一陣臉紅。
他分享模板也是有私心的,畢竟其中蘊藏的秘密只有龐大基數的魔法師不斷運用,才能逐漸挖掘出他可能遺漏的部分。
看著不遠處的事務官在向自己點頭,借著酒勁,索文森飽含歉意地說道:“您突然點名要來蒙德萊利,事發突然,沒有什么準備,只有這些可憐的海鮮,是我怠慢了。”
看著桌面上各式各樣的生猛海鮮與特調醬汁,塞拉覺得索文森實在有些太客氣了。
“知曉您有生吃海妖的愛好,我的事務官已經盡力尋找,但仍然無果,但愿您能對他好不容易找到的魚人…”
“停停停!”路禹趕緊制止,他無力地擺手:“把你們找到的那只魚人放走吧。”
“這…暴食者閣下?”
“這是謠言,你提供的食物已經足夠美味,醬汁也調得不錯,看得出伱確實認真了解過那場生日宴上發生的事情,但怎么就能相信我真的生吃海妖呢?”路禹頭暈了。
“實在抱歉,冒犯了。”索文森趕緊向路禹道歉,并下令放走那只魚人奴隸,給予他斯萊戈子民的身份,還他自由。
“還有,幫忙告訴其他執政官,別搞這套…我真的沒那么可怕。”
路禹有些后怕,謠言已經深入人心,即便是索文森這樣有一定地位,還是自己崇拜者的人都被洗腦了…他的風評真的能好轉嗎?
還好傳的是他喜歡吃鮮活,否則還不知道發生多荒謬的事情呢。
“荒謬”的事情,正在蒙德萊利上演。
興奮的執政官衛隊一邊粘貼告示,一邊呼喝著將“暴食者將要與明日在競技場講學”的消息傳遍了城邦,消息又如風一般吹遍了周邊的村落,最終奔向周遭的大型城邦。
起初魔法師們將信將疑,撰寫書籍售賣知識尚能理解,公開講學可是毫無收益的舉動啊,暴食者要做到這一步?
直至他們看到了蓋有執政官印章的告示,一時間,人們忘記了此刻帝國仍籠罩在諾埃爾生死之謎中,急匆匆搶購競技場入場名額。
蒙德萊利萬人空巷,競技場內座無虛席,許多受索文森邀約而來的刊物編輯得到了最佳的席位,他們將會記載暴食者今日的話語,提供給那些無緣入場的魔法師們,這也是路禹首肯的結果。
路禹從未想過會來這么多的人,橢圓形的競技場內已經人聲鼎沸。
“緊張了?”塞拉調侃。
“有點,不過比以前好多了。”路禹坦誠地回答。
曾幾何時,路禹站上過最大的舞臺不過是班級的講臺,那時一雙雙注視著自己的眼睛都能讓他感到緊張,時過境遷,身為一地領主,面對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聲浪,他的反應已經超出了自己的預期。
塞拉在為他做進場的最后檢查,先是頭發,緊接著是衣領,而后是褲子,一絲不茍。
“嗯,還行,應該不會丟晨曦領的臉。”
“真的是晨曦領的臉嗎?”路禹笑著反問,“晨曦領這么偏遠,存在感一向不高哦。”
“又在腦補奇奇怪怪的東西了對吧…唉,你別拉著我,上課的是你,我不去。”
塞拉想逃,但是卻不敢用魔力掙脫,她好不容易確認了路禹的儀容。
“有什么關系嗎?來吧,別害羞了,我們本就是一起的,不僅是他們想象中的,現實也是如此…如果你還這幅驚慌失措的表情,等下丟臉的可不會是我哦。”
臨近入口,塞拉知道躲不過去,趕緊切換了步頻跟上了路禹,一秒切換出了優雅得體的神情,淺淺地笑著,變臉速度讓人叫絕。
兩人的入場讓現場魔法師們一陣騷動,他們萬萬沒想到,神選塞拉也在,像是個侍者,落后在路禹身后半步。
“真的是塞拉神選…”
“現在的神選是刻勒婭,你們什么時候才能改口?”
“感覺一時半會改不了…塞拉神選依舊和以前那樣美麗啊。”
“暴食者居然長這樣嗎?我以為他應該更高大一些,更恐怖一些,原來也就比塞拉神選高一些啊。”
“人不可貌相,人家這個體型能生吃一整只海妖,你能做到嗎?”
“胡言亂語,是兩只。”
索文森雄渾地聲音經過巨聲術放大壓下了全場的嘈雜。
“暴食者說過,他厭惡客套的場面話,繁文縟節令他不適,因此現在開始,舞臺交給暴食者,諸位請安靜。”
若非索文森強調安靜,在場的人會想要鼓掌,他們同樣討厭冗長的客套與寒暄,無意義的自我介紹與吹捧,除了讓人覺得煩躁,提高血壓,毫無意義。
塞拉為路禹釋放了巨聲術,他清了清嗓子:“試麥試麥,咳咳…能聽到嗎?”
在場全員都不知道試麥為何意,但后一句他們理解了,于是齊聲應道:“可以!”
“這次蒙德萊利的授課,是我應諾埃爾陛下的邀約而來,今日不會是最后一場,因此,請到場諸位轉告未能進入競技場的同伴,下一個城邦,我們仍能再見。”
魔法師們竊竊私語,在驚喜于暴食者連續授課之余,他們驚訝地意識到,暴食者不久前才與陛下有接觸,那豈不是說…
“嗯,塞拉告訴我,你們中有些人好奇諾埃爾陛下究竟怎么樣了…我的答案是,他依舊安好,這段時間閉門不出,除了要與我探討召喚的原因外,另一個原因,我想不需要我明說。”
路禹采用了直播UP的經典藝能,編彈幕。
一時間,全場嘩然,而后是一片歡聲笑語。
陛下果然沒事,只是又一次在床上征伐四方,果然是多慮了。
“我就說陛下過幾天就會露面吧。”
“這一次什么樣的美人能讓陛下如此瘋狂?”
“你忘記減去陛下與暴食者閣下共同探討召喚的時間了。”
“等等,那暴食者閣下是不是也參與了陛下的狂歡?”
“不得不說,你說的很有道理。”
“暴食者閣下有了塞拉神選竟然還做出這種事,太過分了!”
路禹并不知道自己為諾埃爾辟謠,讓自己也順勢進入了另一個謠言漩渦,此時的他正為自己妥善完成了諾埃爾的委托而志得意滿,準備開始自己第一次公開召喚授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