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停留后,煤球再度踏上了旅程,他們仍需要確認薩耶爾給出的余下三個地點是否還有凡妮莎遺物留存至今,不僅是補全英靈模板的完整性,更是為了讓薩耶爾與凡妮莎能夠擁有不被干擾的酣眠。
數著日升日落,歷時四十余天,路禹又搜尋了薩耶爾所說的兩個區域,通過撒幣的方式,順利獲得了與凡妮莎遺物有關的消息,但追查到最后,得到的答桉均是“損毀”與“遺失”。
六百年對于大多數種族都是漫長的時間,各種天災人禍引發的動蕩都足以讓傳承斷代,昔日那些珍而重之保存起來的藏品頃刻間掩埋于黃土之下乃是常態。
最后一個地點便是路禹極為在意的亞斯以北,在凡妮莎留下的所有典籍中都未曾有過與之相關的記載,那是凡妮莎在與薩耶爾相遇前為了見識諸多事物而踏足過的區域,若非薩耶爾提供了消息,他們甚至不知道凡妮莎曾經到達過偏僻的亞斯。
沒有霍古的協助,也沒有天然傳送法陣可以使用,返回亞斯花了不少時間,好在如今的煤球有了能夠應對絕大多數突發事件的資本,即便是睡覺時被一頭在地面之下“游泳”的巨鱷一口咬住,他們也能像是沒事煤球一樣繼續休息,反倒是巨鱷在崩碎幾顆牙齒后惶恐地把他們吐了出來。
抵達索雷森的路禹本想和尹索久違地敘敘舊,卻不曾想精靈王也不知道這位在他眼中始終有些軟弱的兒子去了何處,不僅如此,他離開時還帶走了好幾位在索雷森不受重視的弟弟妹妹。
遍尋無果,路禹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啟程。
反倒是路路對于這個結果沒來由地松了口氣…她的心情很微妙。
來到格朗帝國,路禹得知了老皇帝去世,而那位路禹觀感極差的康沃爾親王上位的消息。
星辰騎士團不復存在,團長赫斯特暴斃,副團長希瑟與余下團員不知所蹤,這群先皇時代從底層晉升后始終為著無數窮苦人奔波,無愧騎士之名的人已經成了格朗帝國的禁忌,也許再過幾年,他們的名字也會逐漸陌生,直至所有人都不曾記得,這座再度被貴族與魔法師統治的國度,曾經有過一群與底層站在一起的騎士們曾經存在過。
他們來過,但看起來,也只是來過,似乎什么都沒能留下。
“你打算離開嗎?計劃去哪?”
路禹的對面,是他和路路在格朗的最后一位故人,貓臉殺人魔。
時至今日,路禹才知道,這位曾經為了格朗與索雷森和平甘愿犧牲自我的人綽號“家貓”,深居簡出的他被周圍人起了“護宅貓”的稱號,久而久之,眾人也就把對他的稱呼變成了“宅貓”。
宅貓對腳下的土地愛得深沉,一直堅信自己一生都不會離開這片生養他的地方,直到康沃爾親王上臺,看到了曾經與自己合作的星辰化為烏有,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熟悉,懷揣夢想的團員與希瑟踏上怒濤洶涌的大海…
他突然想離開了。
“隨便走走,走到哪,就是哪。”宅貓自嘲道,“家貓變成野貓,就要接受當野貓的命運。”
路禹輕拍了他的肩膀,路路為他制造了能夠在奴隸貿易中使用的精神魔法卷軸,足足有十幾張,為他的旅行上了一層保障后,彼此相視無言。
臨別時,宅貓將自己曾經用來刺殺貴族的匕首、刺刀送給了路禹,以作為他收下卷軸的回禮。
“我會好好保管,并且把它的故事標注在我的藏品柜之中。”
“一路順風,變成野貓的宅貓。”
“祝你的每個夜晚永遠有月光指引,我的朋友。”
兩人互相道了一聲祝福,彼此擁抱。
宅貓感受到了那副怪異的觸感,但是他什么都沒有說。
在這冷漠的世界,能有一位念舊的朋友,真好。
重走去時的路,沿途的事與物均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一路上,路禹和路路交替著為塞拉描述著當時的故事,努力在已經找不到昔日痕跡的地方進行講解。
塞拉聽得很認真,只不過這次她的心態遠不像過去那般別扭。
“如果沒有路禹,一切就不會這么糟糕”這種想法不知何時起已經消失在了她的腦海,聽到這段沒有自己參與的歷史,再配合著周遭的景色,塞拉突然有了參與感,以見證者的方式。
霍古所盤踞的裂谷在他離開之后成為了各類魔物的競技場,始終沒有一位王者能夠震懾住場子,以至于煤球進入裂谷后連續遭遇了數批魔物的襲擊,而他們無一例外都躺在地上,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不知不覺間,遼闊的邏坦平原就在眼前,呼號的寒風吹打得平原之上活動的人瑟瑟發抖,這個寒冷的時節,仍然冒著寒風活動的要么是追逐高傭金的冒險者,要么是喜歡冬狩的貴族。
手持武器的他們會把所有貿然接近自己隊伍,會動彈的家伙當做敵人,重拳出擊。
煤球就被出了重拳,一群穿著考究毛皮大衣的魔法師與騎士突然發難,精準的兩箭射中了路禹的手和腳,這足以廢掉一個正常人的行動力,緊接著便是草屬性的魔法套索命中在路禹的脖頸。
這群十七八歲的青年哈哈大笑,好像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樂子。
他們拍打著腳下的駿馬,打算讓馬匹奔跑起來,但是馬匹卻不安地直嘶鳴,任由他們抽動鞭子,仍舊一動不動。
有著魔物血統的馬匹有著敏銳的危機感,意識到了這里真正危險的是什么。
“雖然過去了四年,但是你們又一次讓我想起了我剛來這里時候。”
衣服下竄射而出的觸手扼住了這群青年的咽喉,他們身旁隨行的魔法師與騎士終于反應了過來。
“閣下,這可能是個誤會,我們不知道您是魔法師!”
“不,沒有什么誤會不誤會的,你們也會死。”
這是路路在說話。
觸手穿透貴族青年們的身體,路路甩動的火苗溫暖了每一個貴族隨從的身體,讓他們不再因為寒冷而瑟瑟發抖。
所有的馬匹都曲著腿跪下,強烈的恐懼令他們挪不動身子,只希望以這種方式得到些許憐憫。
路禹隨手切斷了束縛他們的工具,還了他們自由。
逐漸接近自己與這個世界相交的初始之地,路禹也把藏在內心最大的秘密告訴了塞拉。
對于路禹那個極其遙遠的故鄉,塞拉做過許多想象,也隱約猜到了這條臭鱸魚對自己有所隱瞞,有著只路路才知曉的秘密,但她唯獨沒想到,這個秘密竟然這么大…
一切都說得通了,奇妙的想象力,總是脫口而出的“胡言亂語”,為人處事那種微妙的不協調感…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怎么突然想著要告訴我了,你瞞得很好不是嗎,你和路路的專屬小秘密,很有成就感吧。”塞拉嘖嘖道。
“只是覺得,告訴你也沒有問題。”路禹認真回答道,“我也不希望每次討論一些奇特的話題時,還需要因為你斟酌用詞。”
塞拉一愣:“你這么認真,還真讓我有些不太適應…所謂的奇特話題就是那些必須要用你‘遙遠故鄉’起手進行修飾的特殊小故事嗎?”
“差不多,仔細想想,一直以來對你有所保留,更像是把你看做外人,這是我的不對。”
塞拉十分不習慣路禹的態度改變,原本針鋒相對的模式很好,斗斗嘴調節氣氛她也習以為常了,路禹突然退了一步…她別扭起來了。
好在曾經的哥布林地宮就在眼前,煤球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這才讓塞拉得以重新調整自己的情緒。
在魔力潮后,哥布林地宮徹底進入了廢棄狀態,說廢棄其實不太準確,其實這里只是沒有哥布林而已,魔物卻是一點不少,他們在哥布林離開后鉆入龐大的地宮中,各自占據一塊區域繁衍生息。
在遭遇的冒險者口中,路禹得知如今的地宮儼然成為了一個奇特的地下世界,冒險者們要完成指定的委托只需要根據地圖,前往指定區域“遇怪”即可,只要不前往通路復雜的甬道附近,基本不會遇到復數種族以上怪物出沒,簡直就像是某個特殊的游戲刷怪場所。
路禹在冒險者中打聽了一番,沒有聽聞有關渦蟲的消息,他還是十分好奇這群把血肉戰車當做智慧之神崇拜的小家伙如今又有了什么樣的變化。
至于原本居住在此地的哥布林,冒險者們則是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您似乎是從外大陸來的,竟然不知道這些哥布林現在很是不得了嗎?”
“哦,這不得了指的是哪方面?”
“現在周邊各大國都在想辦法與之對抗,若是不集合各大種族國度的力量,恐怕這片區域,遲早都會淪陷在這群丑陋、變異的怪物手里!”
離開哥布林地宮走向地面的哥布林一族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們的身體更將強壯,體型變得龐大,原本矮小丑陋的綠皮侏儒逐漸有了比人,甚至是比狼人還要魁梧的身軀,儼然向著哥布林中狂戰士這一類別發生了進化。
魔力潮下產生進化的這一批恰好是哥布林這個短壽命的種族位于青少年的一代,而這個生命周期,又恰好對上了當初哥布林王以自己死亡為族人換取“暴兵”時間的點。
在魔力潮到來后,動蕩不安的各國都在忙于內斗,一時間竟沒有發現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能夠與之抗衡的新玩家,而且這個新玩家比過往要更聰明,更會審時度勢。
走上地面,沐浴陽光的新哥布林一族被各大種族稱之為“巨魔”,作為銜接哥布林一代與新生代巨魔的王者,哥布林王的指定接班人查查極富遠見的沒有與任何勢力交火,而是選擇了一片沒有任何人愿意開墾,無人占領的荒僻之地,默默耕耘。
依靠哥布林的人口優勢,他們在短短一年間便建立起了屬于自己的地上國度,并根據地宮中便已經存在的族群審美,形成了自己的文化體系。
沒有征伐,沒有掠奪,查查帶領的巨魔一族始終克制,他們擯棄了過往為了求生所采用的各種極端手段,努力向著老哥布林王描述中的“文明”靠近,依靠著挖掘自身種族優勢,第一次在擁有陽光,甘甜空氣的地面之上,站穩了腳跟。
“命運需要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模彷、學習,然后創造。”這是老哥布林王給查查留下的忠告。
而如今,他們有了屬于自己的土地,屬于自己的文化,屬于自己的國度。
“這下,他也可以瞑目了吧,他所期待的文明,終于在他用命庇護的族群上誕生了。”
想起那位充滿王者氣概的哥布林,路禹忍不住感慨。
由于巨魔一族表現出的強大,各大國度,各個種族都表現出了圍剿的念頭,他們不允許一個劣等種與他們共享這片土地。
曾經還是低劣代名詞的他們何德何能與自己平起平坐?
這場激烈的沖突從巨魔有崛起苗頭的一刻起便開始了,它甚至間接導致了各大國家停止了原本的內戰,轉而一致對外。
厲兵秣馬之際,巨魔王查查主動邀請各個國家的領袖,試圖調停這場即將開始的危機,并且主動讓出了部分正在開墾的荒土區域,以示友好。
不過從各個冒險者的口中,路禹不太看好這次談話能有積極的結果,各國的態度鮮明:劣等種滾回地下。
事實上,大家并不在乎如今他們是哥布林還是新哥布林,叫做巨魔,還是統稱為綠皮蠻子,他們只在乎這群原本能隨意被踐踏的家伙為何能夠堂而皇之與他們對話…曾經他們只是懸賞榜單上的一顆首級。
這不像是個生存問題。
面對這個有些扭曲的事實,路禹不禁在想…現在誰才是他們口中的野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