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死域,三煤球火速與晨曦領取得了聯系,然而在等待一日之后,西格莉德給他們的回復卻讓他們感覺到了一陣寒冷。
如今已經四分的梭倫自然只有直接受到黑尸會侵襲的塔妮亞會有所反應,然而她的應對方式卻是將原本堆前線的兵力大半回撤,從態勢上,她顯然沒有主動絞殺黑尸會的想法。
澤尼爾、狄維克,以及遠在北境自立為北境之主的顯然也會高高掛起。
斯來戈與科德左恩分身乏術,與諾埃爾聯系方才得知,科德左恩對海妖的戰事一敗涂地。
初期推進順利其實只是一種假象,海妖并不打算與四大國徹底撕破臉,他們自知強搶霜雪三島作為自己度過災厄的地盤已經是冒犯了兩個大國的,因此默許了他們絞殺貪心不足想要登大國本土的海妖。
但是當科德左恩登陸霜雪三島,且數次不惜代價動用大范圍儀式魔法抹殺海妖部族后,與德彌整合西南海域海妖的情形類似,霜雪三島所有的海妖部族全都凝聚了起來。
對于此時大海的恐懼讓海妖退無可退,為了生存,憤怒的海妖們站到了一起。
群體言靈粉碎了科德左恩魔法師們的儀式魔法構筑,登島的科德左恩軍隊潰不成軍,近十萬人的隊伍最終只有不到兩萬退回了本土,余下均埋尸霜雪三島。
聽到這,路禹深深嘆了口氣。
這也是他雖然嘴上說著要把所有海妖趕回海里,但是卻不敢真的逼迫到極限的原因,哪怕事后尤妮絲嘴欠提起過這一茬,路禹依舊不覺得自己的判斷有誤。
對付海妖這樣高的種族,如果沒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趕盡殺絕,那么就最好留一線,可科德左恩那位皇帝陛下似乎沒看懂這一點,而是只看到了晨曦領以弱勝強的事跡。
科德左恩恥辱性的大敗讓拉文尼斯在國內的名聲一落千丈,雖然民意在擁有魔法的群體面前就是可以任意揉搓的面團,但是架不住貴族對他也頗有怨言。
原因是在出戰前,不少人將自己的子侄送入了軍隊之中,他們自認為這會是一場載入史冊的戰斗,能在未來成為某些人封爵的契機或者家族故事的一部分,但卻沒想到,這群鍍金貴族的故事在霜雪三島戛然而止。
科德左恩貴族間已經開始流傳著一個傳聞,說拉文尼斯是想借海妖之手鏟除尾大不掉老貴族階層的繼承人,以防魔力潮下自貴族而起的變革。
雖然這個說法頗有些照著箭頭畫靶心,可拉文尼斯作戰前期多次鼓吹晨曦領戰績,極盡蔑視海妖的行為歷歷在目…有些事,總是架不住細想。
科德左恩自顧不暇,諾埃爾也有些有心無力。
諾埃爾已經將斯來戈的執政體系打造完畢,些許隱藏的反對派除了能詆毀幾句外什么都做不到,可霜雪三島大勝科德左恩之后,斯來戈必須要面對一個逐漸可怕的可能性——已經整體抱團的海妖,是否會產生更進一步的念頭?….
也許他們之前只是為了躲避災難,因此不得已登陸霜雪三島,但在輕而易舉摧毀了四大國之一的科恩左恩先鋒軍后,事情已經起了變化。
「我需要考慮,我明白死靈的危害,但我也必須思考,戰勝了死靈,斯來戈是否會成為歷史。」
諾埃爾的答復相較于拉文尼斯的「與我無關」已經是誠意十足,不僅如此,擔心晨曦領在西南角可能會面臨極大的防守壓力,他派出了三只有翼馱獸給晨曦領送去了一些附帶光屬性的特殊素材,用以鍛造各式用具——用自己的私房錢,以諾埃爾的名義,而非斯來戈皇帝。
教國光輝院的回復最遲。
「西南諸城尚未從浸染之靈的肆虐中恢復,已經無力支撐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勞倫德教皇為教國積攢下的 資源與底子要應對動蕩加劇的魔力潮與正在發生的變革。」
聽到這,三煤球心一點點沉了下去,聯想到教國初期只派出了不到百名魔武者,他似乎明白了安東尼奧領導的光輝院做出了什么樣的選擇。
「但是…」
「這些時日以來,我們耳畔邊總能聽到為不可查的異響,像是祈禱,又像是遙遠的詩歌…我們無法分清聲音來源于何處,只知道它確實存在。」
「佇立于銀楓樹下,聲音與風吹過樹梢的聲響共鳴,我們能在夢中看到充滿光輝的世界…像是一種啟示,告訴我們不該袖手旁觀。」
「我們不知道這究竟是神明降下的啟示,還是內心煎熬所生的夢魔,但我想,如果勞倫德教皇在世,他一定是會呵斥我們的。」
教國沒有就近調集西南城邦的人力物力,以光輝院為首,自教皇城向教國其余三境輻射。
剛剛從浸染之靈這場遠古噩夢中抽身的魔法師與士兵們又一次踏上了征途,他們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更為扭曲詭異的死靈生物,但卻沒有一點猶豫。
勞倫德曾教導過他們,想要傳教,就要讓別人見識到光輝的力量。
話語,總是蒼白無力。
教國需要提防海妖,提防東北跨海而來的異族,需要提防可能在魔力潮下滋生的異端教派,四萬,這是教國從修生養息狀態中竭盡全力所能調動的極限。
死靈法師肆虐梅拉西南邊陲一事也在這時傳遍梅拉,然而與浸染之靈時不同,除了四大國,各族無動于衷,學派一片寂靜。
數個月前和平慶典上各族把酒言歡之景歷歷在目,當災厄再臨,往日一切似乎盡是泡影。
即便是路路也看出,進入到魔力潮的階段后,每個勢力思考的都不再是合作,而是小心提防。
也許在不少人眼中,黑尸會與死靈法師只是魔力潮帶來的一種全新變化,擁抱、加入又何妨?
與浸染之靈時不同,這一次,他們可能沒有多少同行者,這條布滿死亡荊棘的道路,需要他們與那些僅有的,內心充滿光明的勇士一同「凈化」。….
三煤球抽空回了一趟小貓女所在的城邦,偷偷摸摸熘進房間后發現,化了妝后不太容易能認出的小泥巴與薄暮守在她的床前。
「她醒過嗎?」路禹問。
薄暮回答:「醒過,但是狀態不是很好,四肢的控制力正在減弱,她甚至無法自主拿起一杯水,話也總是斷斷續續,像是沒辦法將自己的思緒連貫表達。」
小泥巴給不斷在睡夢中掙扎的貓女擦了擦汗,順帶著整理了那根毛茸茸的大尾巴。
或許是都有松鼠人的血統,小泥巴很是心疼:「她似乎還記得大人你救了她的情形,想問你的名字,可是問了之后總是記不住,我們回答了好幾回,她才滿意地睡了下去。」
塞拉長嘆一聲,遲疑了一會,開口:「她的意識應該是…」
被寄宿靈強行占據身軀,原本就不怎么強悍的精神被崩得粉碎,恐怕如今也只是茍延殘喘。
塞拉沒有把后面的話說出來,但是路禹和路路又怎么可能不懂。
貓女是那片無人區中三煤球唯一見到的活人,如果可以,三人都很希望她能挺過去,這樣至少絕望中還殘留著這么一個奇跡,讓他們那段壓抑的記憶中能有一些光亮。
「帶回晨曦領吧,注意些,不要讓人發現。」
「大人這是要…」
「我不打算等死靈法師把死域鋪到晨曦領門口再做反擊,他們的發展速度太快,如果不趁早消滅…可能就沒什么機會了。」
說著,三煤球疾馳而出,與沿途一眾拖家帶口逃離西南 邊陲的魔法師與貴族擦身而過。
羅夫描述著在米特來拉的所見所聞,不再躲避于地面之下的黑尸會成員們行走在街道之上,聆聽著火球蒸發血肉巨物的描述,不由得渾身一顫。
行走在被剛剛攻陷的城邦之內,莎拉自從忽略了耳畔邊不斷響起的慘叫以及啃噬聲,轉而詢問羅夫:「也就是說,我們的敵人是一個似乎擁有三個意識,且其中一個意識精通召喚奇怪召喚物的煤球?」
「是的,他其中一個召喚物似乎對靈體有著極強的克制效果,我當初召喚的靈體無一例外盡數被吞噬。而另外一個召喚物則擁有著與血肉巨物一樣的吞噬血肉的能力,也能依靠血肉修復自身的損傷,至于能否借此強化,不得而知。」
與血肉巨物的身軀聯系愈發緊密的羅夫聲音已經通順,不再磕磕巴巴。
他的話讓莎拉陷入了沉思。
制造血肉巨物時,給予她創意的正是當初摩斯塔納的吞噬進化召喚物,但是具體如何讓它成型,其中所需的關鍵知識獲得卻類似頓悟。
在靈體環繞之中,它仿佛聽到了靈體齊聲默誦某個奇妙的內容,那是一種只有她能聽到的奇妙聲音,在虛空鳴,如河流般流淌,而自己就這么順手從那條水流中一撈,唾手可得。….
那感覺是如此奇妙,以至于莎拉至今仍然時不時望向自己的右手食指之間,思忖著那究竟是虛幻,還是真實。
也許只是自己的感悟,而非某種奇妙存在的啟發?
寄宿靈的大獲成功讓莎拉的操作有了更多的可行性,她深知自己已經超越了無數的人偶師,站在了這個時代的最前沿,甚至有希望借著精進這份知識第一個觸碰到魔法師最為渴望抵達的「永生」。
這是真正足以載入史冊的偉大事件,一旦靈體換軀不再有損耗與兼容問題,那么精神魔法與尋常魔法都會一同推進到一個全新的領域。
「我不只是死靈的先驅者,更是魔法的先驅者。」
莎拉是個冷靜的人,能夠引導一群渴望一戰成名擁有立足之地的瘋子在不到三個月時間光速崛起便是明證。
她沒有被這份榮耀沖昏頭腦,深知當務之急是將制造死靈的魔法再度提升。
黑尸會所有的依仗皆是死亡所遺留在世間的產物,尸體、白骨、靈體,盡數可為他們所用,但也正是如此,死靈法師的本體格外脆弱,與召喚師的遭遇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莎拉此時將自己完全代入了召喚師的角度思考問題,召喚師需要什么,死靈法師就需要什么,為此,她有了新的魔法創作思路。
「既然死亡不是終點,那么死靈法師也許有辦法不用畏懼死亡本身,可以讓死亡也成為我們的一種形態。」
說著無人能夠理解的話語,莎拉哈哈大笑,但四周的黑尸會成員卻全都因此膜拜。
黑尸會正在壯大,盡管一路屠殺,但是他們并非對魔法師也都趕盡殺絕,壯大組織,吸納更多的追隨者才能更好的延續自己的勢力,莎拉在這一點上效彷了教國,將黑尸會包裝成了宗教,為自己披上了衰朽與死亡之神的先驅者外衣。
當她以先驅者、神選站在瑟瑟發抖的被俘魔法師面前發表康慨激昂的演講后,臺下被俘的魔法師罵聲與戰栗的幅度逐漸減少,轉而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
當莎拉隨手賦予地面上一副骸骨活動能力,操縱著靈體如鳥兒般掠過遠方的樹梢,將一只只血肉凝聚而成的怪物揉扁搓圓…有人的眼中出現了畏懼,有人則是茫然。
而當莎拉說出所有加入黑尸會的人都將不受任何門檻限制學習到她所感悟到的一切新知識后,狂熱出現在了魔法師的眼神當中。
對黑尸會的恐懼逐漸轉變為對于這股力量的崇拜,沖破學派枷鎖的授課行為則擊潰了他們內心最后的底線。
知識的封鎖締造了根深蒂固的學派門閥體系,高不可攀的高塔從未憐憫地將知識賜予地面上交加的難民,即便那些知識早已無用、發霉。
他們匍匐,他們哀求,皆不可得。
而此刻,那份曾經只屬于高塔人上人的寶物正被名為莎拉的神選隨意派發。
與之相比,加入黑尸會又何妨?
至少他們能夠第一次掌握力量。.
糯米滋海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