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火球將剛剛黯淡下去的天空照得一片赤紅。
看著這些熊熊燃燒,蘊含著魔力的球體墜落在林間而非直擊帝國長戟的魔法屏障,伊扎雷比立刻意識到藍水這邊的指揮者打算干什么了。
他完全沒想正面沖突,只是想依托環境優勢,給予自己最慘重的打擊。
如此打法,再聯想此前的堅壁清野,伊扎雷比無比確信,這兩個決策出自同一人。
出自一個把烏龜殼背在自己身上的惡心角色。
帝國七杖,可不單單是位階到達就能得到的榮譽,獲得這個評定還需要一定的領導指揮能力。
混亂的局勢下,伊扎雷比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重騎開路,沿著來路突圍!”
重騎兵是第七軍精銳中的精銳,配備的戰馬都有飛馬的血脈,行動敏捷,耐力出眾,而且還兼具些許魔力血脈,能和一些增益魔法共鳴。
重騎整隊的空擋,伊扎雷比飛速地掃了一眼四周,試圖找到那個設計了這場伏擊,一定就在現場調動藍水與狼人行動的指揮者。
精通火屬性魔法的他視線穿越了重重火海,仔細地感受著四周的魔力氣息。
“發動火焰魔法的蘑菇人大多是四階…那這個指揮者也就是五或者六階了?”
重騎兵的戰馬素質得到了體現,滔天火海中,每一匹戰馬都毫無俱意。
馬蹄輕點地面,漆黑如墨的鎧甲于火光中閃爍,锃亮的甲片倒映著耀眼的光芒,每一隊重騎兵都宛如天神降臨,引導者身后的隊友,撕破熱浪滾滾的火圈,撞破重重魔法箭矢,浴火前行。
站在敵人的立場上,路禹都不得不贊揚一句,這些騎兵的實力與勇氣令人欽佩。
但是很可惜,路禹今天不打算對人下手,他要殺的是馬。
不斷有輕騎兵跟隨重騎兵突圍的過程中落馬,被火舌吞噬的馬匹基本無法再次站起來。
眼看著戰馬一匹匹倒下,伊扎雷比憤怒地一揮手,將周圍暴躁的火焰牽引至自己身前,凝聚成一個巨大的火球。
他原本還存有尋找指揮官,暗中斬首的想法,但是情況已經不允許他那么做了。
整個第七軍只有六千輕騎,一千重騎,這次行動他就帶出來了三千五輕騎,五百重騎。
損失騎兵還可以接受,一匹匹優秀的戰馬隕落在火海當中,這會讓整個第七軍的戰略部署被徹底打亂。
“螢火!”
伊扎雷比大喝一聲,火球剎那間四分五裂,化作拳頭大小的螢火蟲。
疾風驟起。
這些蘊含著澎湃火屬性魔力的螢火蟲剛飛至半空便被狂風吹得晃蕩不已,身軀內的“火種”也忽明忽暗。
一個穿著黑紗的身影從天而降,吹滅了那些還未起飛的“螢火蟲”。
“七杖伊扎雷比,很榮幸見到你。”
伊扎雷比看著她身邊不斷生成又消散的風旋,皺起了眉頭。
“藍水的六階…你是誰?”
“我?我的名字音譯成摩斯塔納語有點長,你真的要聽嗎?”
“你知道我的名字,而我不知道你的,這不太合適吧。”
“那好,聽好了,我的名字全稱是…索莉芬特塞克比爾盧雷亞伊威斯特塔塔雷文庫爾亞博塔利亞德克羅…”
置身火海當中的伊扎雷比目光呆滯,隨著那個名字越來越長,他的嘴巴也越張越大。
他要是沒聽錯…這人的名字至少有一百字?
“你在故意拖延時間!”覺得自己被玩弄的伊扎雷比咆哮著牽動周圍的火焰發動了攻擊。
一個精通風屬性的魔法師總是沒那么容易被命中的,對方靈巧地躲過了火焰的襲擊,埋怨道:“我都說了我的名字很長,是你非要聽的,你完全可以稱呼我的另一個名字,夜水。”
夜水和伊扎雷比的大戰完全屬于另一個戰場,被牽制之下,伊扎雷比已經無法幫助帝國長戟了。
璐璐緹斯注視著夜水與伊扎雷比的戰斗,又看了看藍水的五階魔法師們,有些困惑地“咦”了一聲。
忙碌著給信使下達命令的路禹沒有聽到璐璐緹斯在聊天室里發出的聲音。
他最新的命令是讓狼人在進攻失去馬匹的騎兵時,盡量只傷不殺。
這個命令到達月影狼人陣中引起了一陣騷動,這群身材都是倒三角,肱二頭肌主導大腦的猛人把人撕碎是拿手好戲,讓他們傷而不殺,這就有點為難狼了。
雖然腹誹路禹下的命令莫名其妙,但是這場戰斗的事前布置,以及開戰后獲得的戰果都很明顯,因此他們對于路禹還是比較服氣的。
重騎兵的英勇沖鋒使得帝國長戟大量的士兵殺出了火,向著平坦地帶進發。
然而也就是在這時,道路兩旁潛伏已久的另一批狼人紛紛跳了出來,趁著帝國長戟中的魔法師來不及反應,他們的利爪劃過塞列爾士兵的咽喉…
“只傷不殺,是只傷不殺!”
在下意識撕碎了一批塞列爾士兵的脖子之后,聞到血腥氣差點上頭的領隊趕緊大喊。
成群的狼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視線挪動到了塞列爾士兵的手,腳上。
發現又有塞列爾士兵突圍之后,已經引起帝國長戟先頭部隊混亂的狼人高高跳起,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夜色里,讓惱羞成怒的塞列爾人氣的牙癢癢。
簡單清點傷亡的騎兵隊長在得到了傷亡數字之后松了口氣。
“看來只是一群沒戰斗經驗的家伙,趁亂偷襲才這么點戰果。”
火海當中,伊扎雷比與夜水對拼了一發六階魔法。
璐璐緹斯看出來了,夜水的戰斗經驗完全不如伊扎雷比,好幾次魔法的對攻看似夜水占了上風,但實際上卻是伊扎雷比在引導著夜水的風魔法配合他的火屬性魔法造成更大的破壞效果。
火屬性魔力在場地內迅速堆積,夜水又瘋狂使用風魔法的后果就是…
“屏障!”
路禹的聲音被傳令官捕捉到,藍水的魔法師得令后迅速做出了反應。
就在一塊塊水屬性屏障成型之后,如同煉獄一般的火海中,爆炸聲接連響起。
起初像是路禹過年時候常放的鞭炮,噼里啪啦地響著。
越往后,爆炸聲愈發響亮,爆炸中心不時有火舌噴涌,激射向四周。
在一發驚雷般的爆鳴聲后,夜水被一股巨力轟出了火海,渾身冒著青煙。
璐璐緹斯眼尖,發現伊扎雷比也在同一時間倒飛了出去,并瞬間一個加速,遁入夜色。
夜水的狀態不是很好,過熱的場地使得她在戰斗中已經脫水,皮膚起了無數的褶子,像是老了十幾歲。
還在不斷冒煙的夜水不斷地咳嗽,看 見路禹和西格莉德緊張的神情,她笑著說:“放心,我們蘑菇人是這樣的,一旦太熱了,身體就會有些特殊的反應,只是暫時的。”
這話讓路禹等人松了口氣。
“伊扎雷比,很厲害。”
因為視線受阻,因此沒人能看清后來火海當中發生了什么,當事人一出來就稱贊自己的對手…
路禹憂心忡忡地在聊天室里感慨:“七杖…這樣的人有七個,真是棘手啊。”
璐璐緹斯說:“你先給他們布置下一個任務吧,這件事我稍后和你說。”
發覺璐璐緹斯話里有話,路禹也沒有立刻追問,而是立刻告知傳令官。
“不許追擊,讓魔法師阻止火勢蔓延,統計塞列爾的陣亡人數,把有用的戰利品與武器歸攏起來。”
夜水倒是一點也不奇怪路禹會這么下令,笑著就找地方給自己的身體補水去了。
至于狼人們,他們倒是有些意見,但是眼看著藍水的蘑菇們都開始滅火了,他們也只能郁悶地開始扒拉塞列爾人身上的裝備。
因為魔狐沒有太多人手,只能旁觀的大小可露兒見證了一場由路禹主導的大勝。
一千余人對戰四千塞列爾精銳騎兵,己方傷亡可以忽略不計。
“現在我知道夜水為什么愿意相信這個人,把藍水全部的五階都動員起來,交給他指揮了。”
大可露兒看著與夜水站在一起的路禹,忍不住感慨。
先是通過堅壁清野將一直以來都是因糧于敵的伊扎雷比逼迫得必須考慮退兵。
路禹猜測到伊扎雷比退兵前會掙扎一番,因此在伊扎雷比兵臨藍水城時,就已經帶著藍水和月影狼人的主力出城了。
這也就導致伊扎雷比始終誤認為藍水城沒有交戰的意圖,只做堅守的打算。
通過對周邊地形的熟悉,藍水的暗哨始終能獲得帝國長戟的行動信息,并且避開對方收集信息的輕騎兵。
余下的部分就是賭博了,用路禹的話來說,策略這種東西,不僅要看個人的實力,也要看天,以及對手是否配合。
伊扎雷比無疑是配合的。
路禹安排蜥蜴人部族當演員,并且將大量的食物運送入場,吸引帝國長戟原地整頓,伊扎雷比只要沒有生起繼續進軍的意圖,完全可以帶走一日行軍的口糧,迅速撤退。
就地整頓暴露了他繼續進兵的野心,也最終導致了帝國長戟完全掉進了路禹預設的陷阱當中。
伊扎雷比在這場較量有許多次選擇的機會,只要他稍微理智一些,路禹都只能目送他們離去,因為路禹手里只有一千人。
盡管路禹占據著突襲以及地形,天時的優勢,但是人和卻不站在他這邊。
月影狼人特使只是因為夜水的原因愿意相信路禹一把,并不是完全信任他的判斷力。
有限的兵力使得路禹只能打伏擊戰,搞突襲,而他也把握住了這個機會。
小可露兒扯著自己的姐姐往夜水那邊靠,笑嘻嘻地說:“看來他沒騙我。”
“哦,他對你說過什么?”
“他是賽里斯國的侯爵,是一個帝國的開拓者。”
一國負責拓荒開邊的爵士,往往都是一些狠角色,聽到小可露兒這么說,大可露兒忽然對他有了更立體的觀感。
打掃戰場的蘑菇人和狼人驚訝得合不攏嘴,不滿路禹下達不追擊命令的狼人在聽到書記官報出的戰績之后再無異議,心悅誠服。
帝國長戟在這場伏擊戰中損失了一千四百余匹戰馬,戰死騎兵六百余人。
之所以需要報一個“余”,是因為夜水與伊扎雷比的戰斗引發了數次爆炸,有一些尸骸已經被炸碎,炸飛,無法被統計。
塞列爾引以為傲,深入敵后的長戟,被路禹一戰削掉一半。
這場以少勝多的完勝極大地振奮了三族的士氣,在此之前,對付裝備齊整,整體實力更加占優的塞列爾,很少有種族能贏得如此漂亮。
夜水又一次激動地對著路禹又摟又抱,差點又親上了。
霧妖吐槽:“凡妮莎應該沒想到自己無心之舉,會影響藍水這么多年吧…”
雖然大家都很興奮,但是路禹卻顯得很冷靜。
自己占了出其不意的優勢,又是一場很完美的伏擊戰,這樣還只解決了一千四百匹馬,這個數字與路禹預估的兩千五百,差了不少。
“這就是帝國精銳的實力嗎…這樣的對手還有多少呢?”
月影狼人的特使來到路禹面前,心服口服的他說話十分謙恭。
“摩斯塔納覆滅諸族的魂靈一定會感激路禹您今日的壯舉,我為之前懷疑過你感到抱歉。”
“值此大勝之際,我想詢問,為何您不允許我們追擊,而且您連續兩次令傳令官告知我們,只傷不殺又是為何?”
狼人這番直率的話讓路禹笑了,他很喜歡和這些直來直往的人打交道。
“很簡單,我要瓦解他們的士氣。”路禹認真地解釋,“他們深入敵后是為了破壞反塞列爾聯盟的團結,而我要做的,就是讓這只如同楔子一樣釘在鳶尾魔狐領地附近的軍隊陷入被動。”
“傷兵總是需要照顧的,斷手斷腳的傷兵,即便魔法也無法愈合,他們只能成為不斷消耗物資的黑洞,他們的負面情緒還會影響到其他身體正常的士兵。”
“一個統帥,為了穩定軍心,必然不能拋棄這些傷兵,否則每個士兵都會憂心忡忡,戰斗時畏首畏尾,生怕自己就是下一個。在明知道兵力有差距,無法全殲對手的情況下,我決定使用這個陽謀,即便這只軍隊的指揮者知道我特意為之,他也不得不受著。”
“至于不追擊,首先是我們的兵力有差距,我喜歡求穩,其次…”
路禹得意地咧嘴輕笑:“藍水的信使已經在趕往沿途的各大部族了,我想他們欣賞了塞列爾這隊殘兵的軍容之后,內心一定會有一些特別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