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底,是一年之中,即將走入年末的日子,但同樣,也是醫藥行業每個醫院采購第二年院內藥品、器械數量的時間節點。
在骨科三病區的早交班上,盧彬就強調∶「目前啊,醫院在收集我們科室去年十二月份到今年十月份的耗材、藥品的登記清單和數據,要按需集中采購,我希望各個組呢,能夠稍微整理一下相應的材料,骨科統一匯總之后,好上報上去。」
盧彬話畢,童尋就開口了,說:「盧主任,這上報數據,會有用嗎?別到時候報是報了上去,結果沒東西可用,那可是麻煩。」
「十月份,我們科室是出現了斷了耗材的情況的,我這邊三個病人沒耗材用了。還有,我們組,還有一個特殊感染的病人,要用進口的抗生素,這種抗生素九月份斷了藥,到現在也沒找到可替代的。」
」現在這個病人天天找我麻煩,這可怎么是好現有的這些藥物,幾乎都用了個遍,藥劑科會診電話都打爆了。「
童尋開始吐槽。
與病人直接接觸的,是一線的臨床工作人員,你治不好,再說什么理由,那都是空余的,該找你麻煩的,還是得找。
盧彬就道:「那也要先統計著,至少要把需求量給統計出來,能不能想到辦法,那是另外一回事,我相信,藥監局以及醫保局,肯定會想到辦法的,遇到這樣情況的,也不止我們科室,我們醫院。「
「你那個病人,周醫生也看過了,也親自清創處理了一次,還是因為沒找到敏感的藥物,所以還是復發了,這一件事,我已經上報了醫院的安全辦與醫務科,你也要想辦法多和病人與家屬溝通一下。」
」現在有困難,大家都要克服一下。」
盧彬也只能從主任的角度,來安撫童尋,遇到了這樣的情況,不僅是童尋覺得難纏,他也覺得麻煩。
盧彬的話說完后,左葫也稍稍愣了愣,之后說:「盧主任,其實吧,童主任所說的這個藥,現在還是有渠道的,只是價格貴得有點離譜,我私下里打聽過。」
「一支八千多,的確是有點太高了。所以也沒說,不過如果這個病人的感染情況實在找不到比較好的辦法的話,也只能和病人與家屬談這種渠道藥物的事情了。」
左葫開口這么說了一句。
來常市兩個月多,跟著周成學到的東西不少,課題進展順利,科室里面的氛圍也融洽,這都是盧彬等人配合有功勞,說實話,他們現在仿佛就像是鍍金。
在這樣的情況下,適當想辦法幫科室度過難關,是有必要的。
童尋聞言:「八千多,這不直接搶劫嗎?」
「國產的藥物,現在還沒有獲批,除非找得到那種走私的A貨,但這又是不合法的,不利于醫療行業正常發展的。」左葫也沒辦法地搖頭。
八千多,一支肯定沒問題。
但是抗生素基本都是按照療程來算的,這么用,誰的家底也扛不住…
「全主任,你們那個組,鋼板斷裂的問題,解決了嗎「這么商議之后,盧彬又問。
「問清楚廠家怎么回事了沒有他們沒給回復的話,我這邊就打算把這廠家打入黑名單算了。」
「還沒給回復,就只是說,這是小概率事件,沒明說是我技術的問題,但估計是在猜測我是用鋼鋸鋸過鋼板。」全卓林的嘴角在抽搐著說。
集采的政策,好是好,就是現在很難找到廠家來負責問題了,一塊鋼板就五百多塊,要經過各種程序,別人會管這么多才怪。
」我還聽說,這個公司的研發部都已經取締了,反正現在就是擺爛路線。」全卓林說道。
盧彬聞言,嘆了一口氣∶「不管環境怎么變,病 人也都是無辜的,我們只能盡我們最大的力量了。接下來一段時間,壓縮一下收治的病人量吧,如果不是特殊的急診,能不收就不收吧。」
「不然的話,病房里面的壓床率,會越來越高了。」
藥物品種不全,器械數量受限,集采的質量可能不行,這還是骨科,不就是在為難人么?
眾人都沉默了下來。
與此同時,國家醫保局的新一輪集采,也是在轟轟烈烈地進行之中了。
集中采購是醫保局統籌下,各省組織采購聯盟,商定藥品集中采購的事情,分批次有不同企業來投標。
其中,騰輝公司,便是投標藥品及器械最多的一家公司,當然,競標的企業也有很多,基本上,每一種種類,都有不下于十家國內外的各種企業來競標。
湘省,負責去集采的隊伍之中,方藺項,便是起重工一人。
不過,當他看到了每個不同公司上報的價格之后,整個人,都忍不住抽搐了起來,——對應,好家伙啊。
與去年相比,一些進口或者是海外合資的那些公司,產品報價,都足足翻了至少兩番以上,就不知道啊,最后能不能把價格打下來,然后讓他們繼續留下。
而一些國產的企業小公司,報價則是低得又可憐,比去年都還要更低一些,方藺項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從哪里壓縮了成本的預算!
其實,不同公司,集采競標的方式,是不一樣的。
像一些小型企業的話,肯定是那種比較開明的競價標準,通過招標、議價、談判等不同形式確定的集中采購品種。
但是像騰輝這樣的大公司,在國內市場份額不低的公司,是少數壁壘較高、競爭格局較好的品種!
它們可不會像大部分仿制藥都將面臨大幅降價、以價換量并最終轉換為低毛利產品的集采過程…
密歇斯很自信地出現在了談判桌前,然后靜靜地等待著一批代表即將被宰的肥豬的肥豬到來,他很有自信,在華國這樣的國度,自己拿出來的東西,是他們無法容忍的!
密歇斯再次吩咐自己的團隊:「讓你們收集的資料,都已經整理齊備了嗎?」
「是的,密歇斯先生。」在密歇斯旁,一個華國人語氣十分不耐地說道。
「許,你不該如此惱怒,你是個成熟的人,你應該知道,這是生意,你最好收起你的情緒,否則就是你給我卷鋪蓋滾蛋了,許。」密歇斯不停說話,不停搖頭,示意許亮安平靜一點。
許亮安深吸了一口氣,而后用英語說∶「密歇斯先生,我還是堅定地給你推薦我的方案,密歇斯先生,你應該知道,現在已經不像是多年之前了。」
「壟斷不是良性的商業模式,只有服務、滿足被需要,才是最優之選,你們不應該把該死的風險,分攤到針對于某一個國家,某一個民族上來!「
「你就不該出現在這里,我現在命令你,你給我出去,這里不歡迎你,你不該出現在公司,也不該出現在談判桌上。」密歇斯直接往外一指。
「請你自己出去,紳士一點,我們不是打架,只是生意伙伴。請出去,保持一點理性!」
許亮安規整了一下自己的材料,閉了閉雙眼,深吸了一口氣后,也再沒吵鬧,也知道自己即便留下,等待的也是被強制帶走!
不一會兒,再有一波人走進時,密歇斯就直接讓自己的助手,呈遞過去了一串數據,然后用流利的中文,痛心疾首說道∶「秦廳長,我是騰輝華國分公司的總經理,我雖不是華國人,但是看到這一串血淋淋的數字。」
「我很為本公司之前的莽撞 決策而感到十分遺憾與悲痛,因此,我與總公司的極力斡旋與奔走之下,最終還是說服了他們,務必不能放棄華國這么一片土地,以及這片土地上,可愛的人。」
密歇斯接著說:「華國自古就是禮儀之邦,來往有禮節,知心有好友,講究落葉歸根。所以,即便是在公司面臨巨大壓力和挑戰時,也不能夠對禮儀之邦采取野蠻的行徑。」
聽到密歇斯這話,華國代表團的幾個人很想笑,但沒笑出來,他們猜測得到,這個外國人應該是有一點華國的文化底蘊的,想要煽情,但是就顯得不倫不類。
「誠然,親愛的秦,我們公司,目前也在承受著來自其他地方的沖擊與壓力,而這一的壓力,會讓我們不得不縮減市場與人手,我們絕對不是針對于華國。若因此對這里造成了無辜的傷害,我實在深表歉意!」
密歇斯說完之后,就讓自己的人,分發給了秦廳長等人,一個報價。
這一份報價,上面沒有標注上去年的價格作為對比,只是與他們公司上一次的報價,作了百分之二十的大折扣!
至少標注上的方框,是這么寫上了sales!
秦廳長看完之后,搖了搖頭,自己手里也拿出來了一份報表,本來心里也有數的他,看完后,說:「密歇斯先生,我是代表著華國的十四億人,坐在這里,和你談話,這是一個很大的市場,甚至如果合適的話,這個市場能夠大到讓你們總公司不必再去拓寬其他的市場。」
「所以,密歇斯先生,我們今天來,是帶著最誠摯的態度,和最為真切的情意來的。」
「要知道,貴公司的理念,并非是把公司做成產品,而是把為生命服務作為宗旨的。誠然,藥品在未用到病人身上時,它就是商品。」
「但是,它的使用價值,只有在病人和需要的人身上,才能體現。所以,我希望貴公司,能夠認真考慮,給出一個誠心的價格出來。」
密歇斯正要說話,秦廳長又拿出來了另外一份文件,然后說∶「密歇斯先生,這是我們國家,本年度的年均平均收入,它的水平只有米國的十分之一不到,比起您所在國度,甚至連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所以,我們是沒辦法支付得起,那么高昂的藥物費用的,我們國家人口,是米國的四倍,是你所在國度的五十倍,但是,我們的生產總值,只是…」
「雖然如此,密歇斯先生,我仍然誠懇地與您說另外一份數據,我們華國,目前的人口基數,是其他國家的數倍,那么我們的需求量,也是別人的數倍,或許,因為我們國家醫療水平發展有限,這個數量還會更多!「
「因此,在走量的情況下,在減少銷售投入的情況下,我希望密歇斯先生您能夠給我一個非常誠懇的價格,而不是雙倍于去年的價格,謝謝!」秦廳長長得比較老成,說話也比較端重,語氣更是沉重。
密歇斯給他的數據,他自是看到了,說實話,從他個人角度而言,他甚至想要打破國際專利的壁壘,跟著印國學習,免除醫藥的專利,但是這樣一來,最大的影響就是,自己國家的專利,將會蕩然無存,相當于是直接與所有人擺爛!
密歇斯聞言,故作深沉一陣后,說:「秦先生,我相信您所說,都是真實情況,我也相信,你所說的利潤空間,是真實存在的。但是,親愛的秦先生,您要知道,我們是公司,我們是要講究投資回報率的。」
「目前,我們的市場遭受多方面的沖擊,我必須要回籠大部分的資金,來面對這樣的沖擊,華國的市場,其實并非是優質市場,反而,亞洲、美洲,還有歐洲本地的市場,那才是優質市場。」
「說句實話,秦先生,在那里如果擔任總經理,根本就不必太過擔心產品的價格問題,我 們只需要把質量做好,然后由保險公司與醫院直接商談價格,公民只需要把自費的部分付掉,便可以完全高枕無憂。」
「我們必須要保住這樣的優質市場,秦先生,我們給的價格,已經是在一個很底線的價格了。因為我們必須要分出許多的精力,來保住后續服務。」
「秦先生,您應該知道,我們公司所提供的后續服務,是很完善的,也必須是很完善的,所以希望秦先生能夠考慮到這一點,我們可以提供很多機會,來培養華國的醫生…」
「我們可以送他們,去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任何一個優等醫院進修、交流,這全都是免費的…」密歇斯繼續夸彎其談,表情真摯,絲毫看不出來,是在張開血盆大口地要吸血!
用最仁義的話,說最殘酷的事,這便是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