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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自身定位

  安若回來時,油光滿面,雙手掌心,也都是油漬,不過她手心里面的油漬,不是那種普通的食用油,并不膩,只是看起來泛光。

  安若捏著自己的手,當作小爪子,問周成:“你看,可怕嗎?”

  周成心說,姑娘,其實咱們皮膚蠻好的,沒必要搞這些有的沒的,不過,安若卻是從學術層面把周成打敗。

  據不完全統計,女孩子從二十五歲之后,皮膚的資質就會下降,所以必須從這時候開始就要開始保養,不然很容易長皺紋、生斑,還把文章都拿出來了.“你這比油面人還要夸張,敷起來不難受嗎?”周成問,心里也好奇。

  安若也有問過他需不需要敷面膜,而且還說,男孩子的好的護膚品,比女孩子的更貴。周成嫌棄麻煩,自然沒理會。

  “難受啊,滿臉的油,但是也沒辦法呀,又不想變老,就只能浪費錢了唄。你看那些保養得很好的明星,走在那里,都是如同一張少女臉,但其實都是行走的RMB。”

  “你不會覺得我很煩,或者很俗吧?”安若偏頭,把雙手搓在一起,如同是外科醫師洗手之后那樣,放在胸前。

  “沒有,這個絕對沒有。愛美之心,本就是本能,每個人都是有愛美的權利和自由的。”周成實話實說,然后還說:

  “我其實也覺得,這么好看的一張臉,若是多了班,也挺可惜的。”

  安若有時候會問周成一些很無聊且超出知識面的問題,比如說,買這個價位的眼霜好還是另外一個?

  對不起,這個周成是真的不曉得,而且也不太想在這個方面浪費時間去鉆研,所以就只能搖頭,讓安若在這方面,自強自立,自己選擇。

  “嘻嘻。”安若聽了,很開心,又閃爍著自己的小爪子。

  “我這是油敷,等下還要敷清潔面膜,還有常規的保水面膜。”

  安若解釋完,又無奈感慨道:“周成,你知道嗎,其實我也覺得做這些很麻煩,很浪費時間,但是,時間不饒人啊。”

  這話,從安若嘴里說起來,就顯得很詭異,你才二十六歲啊,大姐。

  周成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一轉,問:“你明天就要去門診手術室了,會感覺緊張嗎?”

  上周的時候,蘇國源教授就給安若講過這個問題,周成想要問問安若最后的心理情緒,看看需不需要做做心理建設啥的。

  安若的表情立刻搭拉起:“說不緊張肯定是假的啊,但是沒辦法啊,蘇老師他又不要我跟著他了,我也只好聽從排班的安排,去門診手術室歷練一段時間咯。”

  一副無所謂的凡爾賽。

  安若,資質提升的時間,不到半年,但是久而久之,為她帶來的自信,卻是比以前很多年建立起來的都還要足一些。

  “你怎么樣啊?今天晚上,吃的什么菜?還是缽子菜嗎?”安若似乎不想糾結明天去門診手術室的話題。

  “沒有,去的農家樂,土鴨,味道還不錯,下次我們有機會,可以一起去打個卡。”

  “然后今天還喝了點酒,因為上次的事情,我忽然發現,科室里的人,對我的態度反而是有了轉歸。”周成把筆記本一收,認真和安若聊天。

  安若很快就明白了周成說的是什么事,眉頭緊皺,說:“這件事,沒對你造成什么負面影響吧?那個級別的人,我查了一下,全國也就七十六個七十七個的樣子。”

  提到這個,安若都有些替周成擔心,這種級別的人物,可不好惹,不怕他給周成穿小鞋,就怕在周成身上認真,事無巨細地進行打壓,那對周成的發展,就格外不利。

  若是這件事情大了,周成在國內待得不順,一旦想要出國去發展,安若是很難抉擇到底是要留在國內,還是跟著周成一起去國外。

“暫時還沒有什么特殊的影響,唉!事  情擠在一塊,總要有取舍的。”周成也嘆了一口氣。

  他倒不是非要強硬地不畏強權啥的,只是,每個人的社會定位都是一個人,人就是社會關系啊,如果真要用輕重緩急來排列,難么,救命自是第一位的。

  但是,要論先來后到,他與安若籌備了那么久要回家去,都到了家里,然后馬上溜溜球,周成目前不在編制,不在體制內,不在工作崗位上,難道連自己的休息時間都不能有了么?

  周成并沒覺得自己做錯啥,再來一次,他仍然這么選擇。

  然后,周成又笑了笑說:“那位沒說什么,但是之前我急診做了手術的一個家屬,卻是很纏人。”

  周成就把方渺渺的媽媽托全主任給他打電話,讓他今天晚上要去科室里的事情說了一遍。

  周成說:“也許早點,我也不是不能去科室里一趟,但是喝酒之后,不能上臨床,這是原則性的問題,這也是對病人負責,我并不想突破這個先例。”

  “如果這一次,我喝酒之后,去病房看了病人,那么下一次,我就有可能是酒后手術,再下一次,我甚至可能醉酒的情況下手術。”

  “規矩就是規矩。”

  周成說完,不待安若回答,又主動說:“當然,如果是站在病人家屬的層面,我能理解他們。他們能夠看重我,希望給自己的家屬,找到更好的醫生查房,

  更好的醫生做手術,這是人之常情。”

  “換位思考,如果是我的家人,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動用我自己的社會關系,去請求更好的醫生,來為我的家人診治,這樣心里也會更加有底。”

  “也會在不合時宜的情況下,打電話。”

  周成這才把內心最懇切的想法,講了出來,然后才把話茬交還給了安若。

  安若本來中途是打算插一嘴的,但是現在聽到周成這么說,安若一時間,好像也找不到一句比較合適的話,來接周成的話了。

  過了十幾秒,安若說:“所以,臨床很難,我們醫生,針對的病人群體,很多。”

  “或許,在那位,或者在那位家屬看來,他們只是喊你一次,只有這么一次,你需要支付的時間并不多。但是,他們又如何能夠想到,你面對的對象有多少呢?”

  “我自己的老師都是麻醉科的,信息還好,但是聽說,有知名的教授,每天的信息和電話,都根本回不完,甚至有的,一個星期之后,才會回。真的不是高冷!”

  “事情太多了,咨詢的病人也太多了,還有來自各種社會關系的問詢。”“你現在接觸的對象,才多少啊?”安若翻了翻雙手。

  周成比劃出自己的右手食指:“1個,喏。”然后指了指安若。安若呆了一下,有些害羞,但臉不紅了。

  而且還對周成翻了翻白眼:“我和你說正經的。”

  “那安若你的意思是,我還可以接觸好幾個的嘛?”周成繼續玩笑。

  安若頓時氣笑了,威脅道:“我有幾個哥哥,你清楚得很,你如果覺得你能打過他們的話,你也可以啊?”

  安若左右搖頭,開始顯擺。

  周成的臉色,馬上就開始冷靜了起來,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才把話題拉回到正道:“安若,我問你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啊。”

  “你覺得,這一次我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畢竟,針對我個人而言,其實喝酒之后,未醉之前,去科室看病人,只要沒人舉報,就不會有事情。”

  “而且去看一眼,我作為主刀,也可以給病人的家屬安心,對我而言,并不會增加很多工作量,反而,我去了之后,還能夠擁有一條隱藏的人脈關系。”

  安若搖頭:“但是我們,不能把所有的沒事,寄托于僥幸啊?萬一被舉報了呢?”

“甚至,萬一被不明情況的  其他家屬舉報了呢?你就說不清楚了。”周成點了點頭,說:“所以酒就不是個好東西。”

  “喝酒其實也是一種文化,有人愛酒啊。你們男人之間,不是都好喝酒吃肉,聊天吹牛的么?”安若反問。

  "你聽誰說的啊?”周成覺得安若有些偏見。

  “網上啊,電視劇里面啊。”安若隨意地找來了一個例子。

  周成想了想,說:“喝酒最開始喝的時候,喝的是莽,喝的是義氣,是形式。但是現在,我覺得喝酒的時候,喝的是朋友。”

  “然后我還聽說,喝酒到了一種層次后,喝的就是人生了,我人生經歷就這么長,所以品位不出來。”

  “哦,對了,還有一種酒,也挺美好的,交杯酒、合衾酒”聊天,聊的就是天南海北,什么都聊。

  準時地聊到了十點二十,兩人也就掛斷了視頻。

  安若也就去睡覺了,周成也躺在了床上,把燈關了,冷靜地分析著這幾日,經歷的事情。

  周成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地安排,他覺得,自己最近一段時間,遇到的三個病例,都很特殊,他自己的選擇,看似莫名其妙,卻各有其理。

  方渺渺的事情,自己選擇的是越過了徐凱然,把她的雙下肢保了下來。當時自己站著的位置,就只是個普通的醫生。

  然后去了津市的時候,自己選擇的是,急診奔赴,自己選擇的是,一個比較熱心的醫生角色。

  但是在那位打電話叫自己的時候,自己的選擇,卻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這幾件事,說起來,是毫無關系,但是實際上,仍然是醫療資源有限,如果說,津市人民醫院里面的醫生,每個人都相當厲害,自己就根本不用去津市。如果說,自己的能力一般,那么徐凱然根本就不會攔自己,也沒人會打電話給自己。

  教學、醫療資源的下沉,是必須要經歷的,這條路,非常長,可能長到自己難以想象。

  愿世間人人如龍,但哪能都是龍呢?

  翌日,早上,周成還是起得很早,沒去跑步,而是與安若發了個信息之后,就在七點左右的時候,趕到了科室里。

  一個醫生,絕對不會是善惡的審判者,站在客觀的角度,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才是最緊要的。

  方渺渺的醫療程序,或許有不對的地方,但那不是自己能夠左右的事情,周成不會因此而去選擇忽視和回避,同樣,他也做到了,不會因為她的背景,就再次改變自己所面對的醫療程序與職責。

  既然選擇了選擇上的自由,那么就千萬不要被表面上的迷紗,遮住了眼,覺得自己是生命的掌控者,這種想法,是萬萬不能的,報以對生命的敬重之心。

  不管是死刑犯還是什么,在他被處于最后的處罰前,他都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

  周成到時,方渺渺所在的病房里面,一片安寧。

  周成輕輕地敲響了門,里面沒人回應,然后周成稍微加重了敲門的力道。

  然后就看到了,一個國字臉的中年男子,披著一件外套,身著正裝地,打開了門:“您是?”

  在醫院里的大多數時候,都是牧音在陪伴,他知道周成的存在,但是他不知道周成到底長什么樣。

  “您好,我是周成,因為我今天要坐門診,所以就提前來看一下43床的方渺渺,您是她的?”周成很客氣,并沒有刻板地就把方楚軍當成方渺渺的父親。“我是方渺渺的父親。周醫生,您請進。”方楚軍聞言,臉色大喜,趕緊把周成給請了進來。

  然后無意間,看了看手表,時間才指向了七點過五分。

  一邊領著周成往里走,方楚軍低聲喊道:“渺渺,渺渺,周醫生來看你了,先醒醒。”

順著聲音,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少女,睜開了眼睛,她的  雙目之中,泛著血絲,面無血色,唇色蒼白。

  她的血液凈化儀,已經下掉了一組,仍然還有一組血液凈化儀在運行著,監護儀上面的生命體征,頗為平穩。

  方渺渺很無力地偏過頭,也不認識周成,只是從自己的母親那里聽說,這里有一個很厲害的周醫生,自己能保住雙腿,就是他的功勞,只是一直沒蒙面。方渺渺要說話,周成卻對她擺了擺手。

  “你繼續休息,我先看看你的情況。你只要靜靜地休息著就好了。”

  周成首先,觀察了生命體征,然后再回憶起目前,方渺渺相應的抽血指標,這在他來查房前,都已經在內心里面有了印象。

  方渺渺繼續盯著周成在看。

  周成然后又吩咐:“手能動嗎?隨便動一下就好。”周成要確定,方渺渺的雙上肢的活動,是否正常。

  方渺渺的雙手就左右搖了搖,然后還捏了捏拳頭,只是這個動作,會把被子給壓住,可能也是因為害羞,怕周成會掀開被子。

  周成看了,點頭:“好了,你現在的雙下肢,有感覺嗎?或者說,它是個什么樣的存在?”

  “幻肢、麻木、很燙、或者根本不存在?”

  幻肢,是截肢患者,覺得自己被截掉的肢體一直存在,但是其實啊,是已經被截掉了的。方渺渺經歷過截肢,雖然又被移植了回去,但未必就不會有幻肢感覺。

  “說不清楚,感覺很重,又好像沒感覺,自己想要動,卻動不了。甚至都感覺不到腳的存在。”方渺渺努力地小聲、斷續地講著自己的感受。

  周成點了點頭,然后把方渺渺的病床上的被子捏了兩邊角,只露出了膝蓋及以下位置,指尖緩緩地從脛骨往下滑,這也是病理征的一部分檢查。

  不過方渺渺并不知道,她沒有反應!

  周成再問:“能夠感覺得到,我的手指嗎?”方渺渺搖了搖頭:“不知道,沒感覺。”

  “自己努力地動一下,就回憶起以前,翹起腳尖的動作。”周成再說了一聲。雙下肢移植術,做完手術簡單,但是術后的康復,是一個很大的難題,周成自忖自己的手術過程絕對不會錯,但是術后能不能恢復成術前的樣子,能夠恢復多少,周成沒底。

  如果神經壞死或者失去了功能,那么術后即便是存活了,也會因為失用性萎縮。

  方渺渺,仍然一動不動。

  周成內心并不波動,這并不意外,然后小心地把她的被子蓋好,轉頭看向方楚軍:“等會兒,查完房后,你讓孩子的母親或者是我們護士站的護士,從雙下肢的趾頭開始,一路往上探。”

  “一定要找到有觸覺和溫覺的位置,前后都要確定下來。這對病情的把控,很重要,我是個男醫生,所以可能不太方便。”

  雖然醫生和病人之間,不應該存在太多的尷尬,但是周成看得出來,方渺渺十分在意,她壓被子的操作,證明她很反感。

  “好的,周醫生,渺渺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很不樂觀啊?”方楚軍趕緊壓低聲問。

  周成則回說:“這不呢,目前而言,你看,雙下肢的體溫正常,雖然沒有感覺和運動覺,但沒出現壞死,壓瘡等情況,血運也很好,證明它還活著。”

  “只要肢體還活著,就還能想辦法的。”

  “你們護理的時候,要注意點,千萬要注意壓瘡的問題,還有就是,你們要輔助她進行一部分的功能鍛煉,可以讓她的肌肉減輕萎縮速度,也能夠增加運動感覺。”

  “還能一定程度地預防靜脈血栓形成。”周成講完,又回頭對方渺渺說。

“你好好休息啊,不要多想,努力吃飯,多進食高蛋白食物,把心態調整好,很重要的,說不得,你還能恢復你術前的樣子呢。”周成給方渺渺一定的心里  安慰,這是讓病人自己先有信心。

  方渺渺眼睛亮了一下,點了點頭。

  然后,周成就和方楚軍走了出去,到門口,把門關上,再走了一段距離后,說:“渺渺爸爸,是這樣的,現在的情況,說不得特別好,但這話,我不能當方渺渺的面說。”

  “您也知道,她這雙腿,是搶救回來的。”

  “但是,也不能說壞,就是她的活性還是在的,那么,只要是活性存在,后續我們還是可以想辦法,比如說做神經移植、神經轉位術。”

  “神經的修復,是一個很長期的過程,有可能三個月還沒效果,但是目前,我們要先保證雙下肢的活性。這相當于是另外一種的起死回生,不會這么快見效果的。”

  “所以,你們要她現在就有知覺和活動,這就違背了神經生長的客觀規律了,你們作為家屬的心情,我能理解的,但是,現在這個時間點,我們能做的,還是只有等。”

  “因為之前我給你講的,都是備選方案,不管是移植,還是轉位,都沒有原本的神經這么合適,我們要給方渺渺一個機會的。”

  方楚軍聞言,大抵是明白了周成的意思。

  “周醫生,你的意思是說,還是先救一下現在的這條本來的神經,而先不去動它,等一段時間,實在是看不出來效果,再另想辦法?”方楚軍的總結和理解能力,非常強。

  和這樣的人溝通,就比較舒服:“是這樣子的。”“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所以,在這個等待的過程中啊,我們醫生能夠做的,其實有限,不過我也會時常關注的。”

  “之前,方渺渺一直都是在ICU,您也曉得,ICU那個地方,是相對比較封閉的地方,去的人越多,在一定程度上,只會讓ICU里面的病人病情加重,而且我也做不了什么。”

  “總不能,連機會都不給,直接就選了次選的方案,這也是我們醫生不負責任啊。”

  方楚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周醫生,您辛苦了。我會把這些,都交待好的。您交待的事情,我們也一定都配合。”

  “其實是這樣的,周醫生,您看啊,我和我夫人都比較忙,我父親的年紀也比較大了,您說,我請一個比較專業的護工,會不會配合得更好一些?”

  周成聞言,不好給意見:“這個就看個人,需要一個很細心和耐心的人。”

  現在方渺渺的情況,與癱瘓差距不大,肯定是需要人悉心照料的,家屬和護工,誰能夠做得更好,周成是很難做評價的。

  如果護理工作沒做好,很容易感染,那就是災難性的。

  而醫生和護士團隊,不可能資源多到親自到床旁來指導護理,這不現實。“好的,周醫生,辛苦您了啊。您看您還要坐門診,這么早地還跑一趟。”“不過您能來,我這心里,的確是踏實了很多。”方楚軍語氣非常糾結。

  正說話間,牧音以及方渺渺的爺爺也來到了病房,他們看到了周成后,目光一閃,先是閃過了一絲不悅,但緊接著就收斂了起來,趕緊上前來問。

  周成就說:“是這樣的,方渺渺的情況,我已經和她父親交待清楚了,你們溝通一下吧,我還要去門診,如果你們有什么疑問的話,我每個工作日都肯定會來病房,隨時和我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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