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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間修羅場

  周成與羅云相互看了一眼,都是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

  蔡東凡說這話,著實為時尚早了些。

  一則他才是代主任,雖然成為下一任主任基本上是鐵板釘釘的事情,畢竟嚴駭涵和李長宏都蚌埠住了。

  老主任已經退休,可以返聘帶組,可擔任臨床主任與教學任務,不可能擔任行政職務。

  曾毅如今就是骨科的大主任,不會往后面倒退。

  胡明的資歷偏低,只要蔡東凡不作死,或者胡明刻意使絆子,那么蔡東凡前途一片坦途。

  只是事情未塵埃落定前,講這些話都未免有點畫大餅的意思。

  更何況,周成和羅云這都才哪到哪?

  若周成去讀研,還需讀博,即便是羅云去讀了博,要到能夠影響進修名額的份量,也尚且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到那個時候,老蔡還在不在位,退沒退休,都還兩說。

  蔡東凡這是想要給他們以權謀私啊,換句話說就是,直接給錢打發出去,宛如嫁女兒一樣。但嫁妝不是蔡東凡的私人物品。

  當然只是類比,而且性質是不一樣的。

  羅云并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蔡主任,您不是說可能會走的么?怎么又改變主意了呢?”

  在羅云這邊,在丁長樂與他打電話的時候,丁長樂就暗示過,蔡東凡主任也會過來,甚至他也會想辦法把周成也弄過來。

  蔡東凡去湘南大學附屬第五醫院,羅云覺得是可以的,在那里,會有更大的自由度,對蔡東凡的發展會更好。

  可于周成而言,羅云覺得這邊并非是個好去處,周成該走出去開眼界,看世界繁華,等到學成之后,再歸來,都比現在直接過去要好。

  不過蔡東凡并沒有明言他要去,羅云也就假裝不知道。

  蔡東凡一嘆,老臉和耳根也不禁稍稍有點紅了起來。

  有點害臊。

  沒辦法啊,昨天,他才把這兩小只拉到茶苑里,交待一通后事,說的意思是我差不多要走了,你們有什么打算啊,我趁著還在位置上,要給你們好好安排安排。

  這是在不得志的情況下,找人訴苦,換在古代那就是找知己訴說衷腸。

  結果轉天,MD升官了!

  當然,升職并非是蔡東凡留下來的唯一原因。

  蔡東凡假裝咳嗽了兩聲,而后道:“第一個原因呢,我剛剛與你說明過了,骨二科是唐主任帶著我們三個一起闖出來的,昨天出了事后。”

  “老主任還第一時間地跑過來給我們支門面,擦屁股,今天早上還特意找了我們三個談話,說我們要團結一心,好好地為科室發展齊心協力。”

  “如今科室正處于風雨飄搖期,我若走了,這科室就安穩不下來了,有可能就垮掉。這不是我情愿見到的。”

  說到這,蔡東凡又道:“你們兩個別干站著,坐下說。”

  周成和羅云這才都找了個凳子坐下,仍然翹首等著蔡東凡的后話。

  “第二個理由就是,雖然去五院,有頗多好處。但我也知道,能力有限,水平一般,真去了那里,也只能討一個門面上的好,論起真正的水平來,我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醫學這一行,醫德醫風,醫者之心,固然重要,但最根本的仍然是手里的工夫。”

  “煉技不煉心,猶如劊子手,即便是賺了的錢都沾著血,蒙了心眼,有一種看不出來的臟!”

  “煉心不煉技,不過是鏡花水月,空高談論闊,與人有德,病人卻沒真正得到什么,一口白話,空留一箱錢一樣的廢紙,病痛困擾依舊還纏著身。”

  “又并不是省錢的就全是好的!”

  說到這,蔡東凡又突然小眼睛閃爍了幾下,總結性地說了一句話:

  “無濟世之術,掛而懸壺,不過是泥菩薩坐于高閣,享了煙火,即便是德行高過天,也不過是無意害人故不沾眾怒,無心殺人故不罪上身!”

  “空有濟世心,憾無醫‘國’技!”蔡東凡用示指、中指和無名指不輕不重地敲打著桌面,神色肅然,但表情卻復雜之極。

  (注解:各位書友千萬不要用這句話去帶節奏啊!現在的國度很好。)

  蔡東凡知道,他這種遺憾,這種想法,是普遍的華國人都會有的感慨。

  在華國,大是大非面前,除了少部分的賤人,從古至今,就沒人糊涂過!

  終然身死四萬萬,不要蠻夷進河山!

  真要到有事的時候,絕對不缺悍不畏死的人,不管什么時代。

  可如今已經遠離了喧囂的年代,不是熱血捐國的時代,有些東西,并不是說你莽著去干,就能夠把事情給干好,就好比行醫或者其他的科技行業,那是僅僅憑一腔熱血就能夠成就的嗎?

  若你真這么覺得,那你把以往那些才華冠絕一個時代的老前輩置于了何地?

  再比醫學,你若覺得有心就可以救活救好人的話,你把那些因為各種意外不幸喪生于手術臺的患者,置于了何地?

  所以古代有一句說法,先有濟世之能,故生濟世之心。

  羅云的嘴唇翻動了好幾番,然后才說:“蔡主任,您這么說,其實有點太過自謙了。您的水平,其實已經是到了很高的高度了。”

  蔡東凡先抬眼皮,然后才抬頭,看向了羅云:“讓我做主任,給病人看病是可以,讓我做教授,去帶學生?”

  蔡東凡又想起了杜嚴軍,自己手把手教的…

  再看了看周成,不是自己手把手教的…

  再看羅云,曾地緯帶出來的愛徒…

  “算了,我覺得還是不要誤人子弟了吧。”蔡東凡又想起了以前的幾個學生。

  那叫好家伙啊,六個人,到現在都還有兩個在醫美混著,沒拿到執業醫師資格證書,真像是恥辱柱一樣地釘在了老蔡的背后,他都沒好意思給其他人說起過。

  當然,杜嚴軍是他帶的第二個研究生,以前還帶了一個,目前在地級市醫院工作,是有證的,另外四個逼,是他帶的規培。

  不過,似乎羅云有另外的看法,他神色稍稍一閃后,說:“蔡主任,我覺得吧,也不能這么片面。”

  “首先說,嚴軍根本不會比嚴主任的學生,閔朝碩差。”

  “就是在學術上,與學術型研究生杜瑞奇和林霖兩個,也是不相上下的,而且他的專業實力,其實也算可圈可點了,這都是蔡主任您帶教有功。”

  說完,羅云又看了看周成,說:“小周也是蔡主任您的學生,我的創傷外科也是跟著蔡主任您學的,不說有多大的長進吧,也能夠說從來沒有耽誤病人。”

  “這就說明了蔡主任您的教學模式和方法,其實是很好的。”

  “該放養的放養,該嚴格抓的,就嚴格抓了起來。”

  蔡東凡聽了羅云的話,心念一動,差點就真信了。

  反問羅云說:“那張正權怎么算呢?”

  羅云眼皮稍稍一跳,說道:“有教無類,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嘛。個人都有個人的緣法,蔡老師,我覺得您還是可以考慮考慮去五院的事情。”

  “那里的平臺會更高,而且還有更好的麻醉、輔助科室及更加可信和可靠的同行,所謂水漲船高,在那里開展工作的順暢度,想必也是這邊比不了的。”

  羅云還要攛掇蔡東凡該出去就出去,因為他都已經做好了要走的決定了。

  這種決定可是不能亂改的。

  朝三暮四,不是羅云的習性,羅云已經想好了后面該怎么做。

  其實丁長樂對他講的一個事情,是對的,那就是他去了魔都,也不過是錦上添花,但是留在湘省這樣的稍顯貧瘠之地,就是雪中送炭。

  雖然還有更加需要雪中送炭的地方,但是那里并非是羅云的首選之地。

  把更多的學生帶去那里,才是最為合適的。還是那句話,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子?

  不過啊,聽到羅云這番話,蔡東凡就明白了羅云的意思了,便開口回道:“我的事情再說吧,你和周成的想法,這才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你不要打岔。”

  “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容易插我話了。”蔡東凡用手指著羅云,用手指不斷點著。

  羅云什么一凜,收斂了所有表情,回道:“蔡主任,我暫時出不去。”

  這個說法,還是那句話,暫時出不去,并不代表不會出去,也不代表會出去,羅云還是有心想出去再看看的。

  就連楊弋風這個逼都去了那么高的地方,他若再不去看看,都快鎮不住場子了。

  回完,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移到了周成的身上。

  蔡東凡是順序地平移了過去,而羅云明顯是禍水東引,自己不想回蔡東凡的話了,拉周成來當墊背的。

  周成卻神色一動地問道:“蔡老師,羅老師,我其實還沒特別搞清楚啊,咱們醫院的研究生是哪個學校的研究生啊?”

  蔡東凡的眉頭稍稍一跳:“你問這個做什么?難道你還要去報考莪們醫院的研究生么?”

  羅云則是為了打消周成的念頭,回道:“湘省中醫藥大學非直屬附屬醫院。”

  “非直屬附屬。”

  湘省中醫藥大學,雖然也是前一本,但是和湘南大學比,就差了至少十幾個檔次,根本沒得比,更不用說去與魔都京都比了,周成若是想去讀湘省中醫藥大學的研究生,他第一個不答應。

  何必呢?

  我把你送去魔都我老師那里,跟著院士團隊,不舒舒服服的么?

  周成這才又抿了抿嘴唇問:“難道就不能是其他人,來我們這里進修、學習、或者讀書什么的么?”

  “你看…”

  周成的思路,似乎與常人都有點那么不太——

  一樣。

  蔡東凡的一雙眼皮猛地閃爍起來,看著周成的目光,滿是錯愕,肌肉稍微有點僵硬。

  這什么腦回路?

  誰要來進修的話,會選沙市八醫院?別人寧愿選地級市醫院,都未必會選八醫院!

  至于讀書什么的,就更加不用說了,平臺和起點太低…

  羅云則稍稍轉頭,看向周成,神念微動,問:“你這是什么思路啊?”

  周成就說:“羅老師,我覺得沒…”

  三分鐘之后,羅云把周成從主任辦公室揪了出來,就剩下了蔡東凡一個人,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面,懷疑人生,臉色略有些慘白!

  過了小半晌,蔡東凡才快速地眨動起了小眼睛,上下眼皮開合不斷。

  用手拍著胸脯,嘴角喃喃道:“癲了癲了。”

  常說的癲癇,其實在中醫學可以細分成癲癥和癇癥。

  癲癥類似于現代醫學當中的精神分裂癥,癇癥類似于現代醫學當中的癲癇,兩者的發病原因也不一樣。當然,湘省癲了是一句俗語,就是瘋了的意思。

  “智障都未必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蔡東凡小聲地罵著,更加覺得自己今天是遇到了神經病。

  本來是組里面,還不容易走了一個腦殼有問題的楊弋風,結果周成又好端端地變成了異類!

  難道所謂的天才,一般腦回路都會不約而同地有點問題嗎?

  什么叫難道八醫院就不能引領湘省的醫學了么?

  什么叫我如今正好是病區主任,就正好可以把骨科的所有業務都擴展而開,什么叫我以后肯定可以成為大主任,那么正好是發展的時機…

  什么叫與其去其他地方束手束腳,畏首畏尾的,還不如就在八醫院乘風而起…

  什么叫誰說蔡主任就不能是蔡教授甚至是蔡院士的…

  SM雞毛鬼?

  蔡東凡直接讓羅云把周成給押了出去,好好管束下,別讓他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周成被羅云揪出去后,沒有把周成帶到辦公室去,而是直接揪下了地下停車場。

  到了羅云的車旁,羅云讓周成上車。

  周成則有些為難地說:“羅老師,我肯定不再亂說話了好吧?我們別出去了吧,今天您值班,等會兒懶得來回跑。”

  周成是真怕了,他都還沒做什么了,只是說啊,自忖自己已經在組內有點實力了,也有點話語權了,所以把自己的想法和宏圖給鋪設開來,結果還沒說幾句,就直接被蔡東凡和羅云兩方圍攻DISS了。

  但其實啊,這件事情,是周成自己思考了很久的,而且模擬了很久的。

  因為他要搞的東西,在全世界范圍內,都屬于一片空白或者屬于拓荒階段——

  骨缺損的移植術、微創外科、肌肉和肌腱移植…

  他去哪里找既有的團隊啊?

  周成是真的進行過深思熟慮的,別看大型的教學醫院,團隊資金雄厚,人才儲備足。

  越是大型的教學醫院,資金越雄厚,人才越多,那邊的亞專科劃分越是細,就越不好再單獨劃分出來一個道!

  別人吃飯吃的好好的,手術做得好好的。

  憑啥要跟你搞一個從來沒出現過的亞專科?

  你能管別人的吃飯問題?

  吃力了,討好嗎?

  別人不知道啊,而要等周成去慢慢熬資歷這些,就算是讓別人相信了,去哪里弄?

  就算是羅云的老師是院士團隊,那他臨床呢?仍然就那么一個組,最多兩個組吧,能分出來多少人?

  如今的八醫院,處于蠻荒階段,而且正好,蔡東凡又到了主任的位置上,可以安排科室里的人事。

  這就是特別好的一個初級平臺,而周成需要的就是這個初級平臺,這個平臺打起來了之后,有了一定的基底,他就可以開始做臨床課題了,臨床的課題稍有成就,他就可以出去巡講了。

  別人可以不信,可以質疑,但總有人信。

  有人信了之后,周成再重新搭建自己的平臺,如此一來,周成才算是完成了最初的聲名積累和平臺積累,然后才好去做更多的事情。

  周成也想過了,開拓眼界的事情,開拓眼界通過模擬世界是不可靠的,模擬世界里的經歷都只是用文字來描述。

  但是,開拓眼界并不是一定要出去以求學的方式學習,交流式學習可以么?

  訪學算嗎?

  游學不行么?

  學術交流,不算嗎?

  被請去做教學手術直播算不算?

  被請去講課算不算?

  被請去作客座教授算不算?

  自己堆砌出來一個山頭之后,站在山頂上俯瞰四方,算不算眼界?

  周成模擬了多少次,設計了多少的模擬思路?他自是知道所有的利弊,和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情的。

  這并不是突兀,這也是穩重行事的一種。

  穩重行事,并不代表著百分之百的茍,穩,是除了代表不性急之外,還是學會提取和凝練各種各樣的時機,就好比現在,就是周成遇到的第一個時機非常成熟的機會!

  雖然暫時羅云和蔡東凡不信,但他還是可以慢慢去謀劃的,不用急于一時。

  但身邊既然已經擁有了這么好的資源和平臺,放置不用,另尋其他,則就是舍近求遠了!

  當然,周成會冒出這個想法,是被蔡東凡的一句話激發出來的。

  空有濟世之心,而無醫國之能!

  那么下一句話,則必須是——

  若有濟世之才,當作濟世之用,為何倒懸于心中?

  時運不濟是時運的問題。

  時大于運。

  如今的年代,正逢當時。

  運則要靠自己去選,運是機會的一種。

  羅云卻已經發動了車,一腳油門開了出去。

  一路直奔羅云在附近租住的小區樓下,然后讓周成下車,說:“跟我上樓聊聊。”

  周成也無奈,只能解開了安全帶,老老實實地跟在了羅云的身后。

  而后進了羅云的房間,就發現,羅云的房間里陳設非常簡陋,一切從簡。但干凈整潔。

  唯有書房,陳設頗為可看,而且還有一臺筆記本電腦并未盒蓋,此刻屏幕黢黑靜息。

  羅云都沒給周成打水啊什么的,而是直接在沙發上坐下后,就伸手示意周成坐下,然后才道:“周成,你知道你剛剛說的話,在外人聽來,那是什么感覺嗎?”

  周成點頭:“算得上是小兒妄言天下吧?”

  在來的路上,周成再次回顧了與蔡東凡與羅云他們的對話,如果站在羅云和蔡東凡的角度,的確是有點難以理解。

  “你還知道啊。”羅云嗤笑了一下。

  而后道:“華國生命科學學院,那么多大醫,奮斗一輩子想做在做的事情,但都不敢如此妄言的話,被你講出來了!你覺得你不是妄言天下嗎?”

  “我知道你有才華,也有天賦,但是有天賦的人是很多的,而且在天賦的利用和開發上,你永遠不要小瞧了國外。”

  “別人之所以能強大,那也是有強大的道理的,這不是崇洋媚外。這叫認清事實!”

  “我也算是出過國的人,而且還有了一定的成就,也不敢說你這樣的話。”

  說到這里的時候,羅云又道:“不過你的一部分想法,還是與我不謀而合的。”

  “在蔡主任坐上主任的位置后啊,在八醫院這個平臺去作為基礎,向更高處發展,是非常有利的。因為其他人肯定做不到像蔡主任這樣的可以信任,可以放手。”

  周成心里暗想,羅老師你想表達的是蔡主任他不敢吧。

  羅云又說:“所以啊,我并不是批評你,我只是要好好地指正一下你。你所說的話,可以當作是終極目標,一個比較遠景的目標。”

  “可是醫學這塊,又不止有骨科,還有各方面的科室,都要跟進和發展,輔助科室也是如此,環環相扣。”

  “單獨一個學科就算再強?也沒辦法強的離譜。”

  “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周成點頭,他自然理解。

  比如骨科要請會診,就要其他科室的實力也很強。

  有些厲害的醫院,有些厲害的麻醉師,不管病人什么樣的情況,他都敢麻醉,敢保證病人完好的下臺,但是在八醫院,莫說是其他情況了,就是肺炎,麻醉師也不敢過多造次啊。

  什么肺梗的啊、血小板減少癥、血友病這些,那更是避之不及的。

  周成就道:“羅老師,我覺得吧,外科的發展,最關鍵的還是要團隊的配合,核心團隊就是外科團隊和麻醉團隊。”

  “我覺得我們有這樣的實力啊,就好比羅老師您,我已經看過您做的那兩臺關節置換,您考慮到病人的年紀,做的是骨水泥柄。”

  “骨水泥柄,十分牢靠,莫說是十二個小時后下床了,就是術后六個小時下床,其實也是沒問題的。只是這些事情您知道,別人未必知道。”

  “但別人不知道,也不代表羅老師您做不到,對吧?”

  “昨天交班的時候,我注意到了,嚴主任在說,八醫院不需要做到那么極限的時候,你其實滿臉都是失望的,您其實心里所想的,還是更加極限一些的。不是嗎?”

  周成認真地和羅云對線。

  羅云眉頭一皺,這話他雖然沒說出來,但是心里確實是想過。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和堅持啊,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如今所在的單位,根本無法支撐自己達到這么極限。

  所以他暫時認了命,他本打算等自己的母親“故去”或者好轉后,就再殺回魔都去的。

  因為在來之前,他的老師就已經給他鋪好了后路,只是突然殺出來了個丁長樂,如同魔鬼一樣的,讓他竟然斷掉了殺回魔都的想法。

  不過,魔都這一趟,他還是要必須去的。

  因為,如果真按照丁長樂所謂的培養人才的話,僅僅只有湘南大學附屬五醫院,還不夠!

  丁長樂或許并不知道,一個醫院可以成為多個醫院的非直屬醫院!

  非直屬附屬醫院的話,也可以成為委培單位,也就是說,一個醫院里,可以聯合多個高校,培養研究生,雖然說研究生的學歷不一樣。

  但東西都是一個團隊教出來的。

  這種事情,不會過多的出現在湘南大學!

  可是,羅云卻覺得,這會是八醫院的另外一個出路。

  因為即便是京都的京都大學,華青大學,也有與國外頂級院校聯合培養的研究生!

  交換生!

  這就是八醫院這個平臺,還擁有的另外一個開放式的好處!

  這些東西,就需要他去爭取了。

  很難,但也并不特別難!

  “我又不是女的,你這么認真觀察我干嘛?”羅云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周成就笑笑說:“羅老師,我、杜嚴軍、張正權三個,就只能站在您和蔡老師兩個人身后,我難道還要看對門的小妹子去,才算正經么?”

  開了個玩笑之后,周成才稍微正式點地說:“羅老師,或許是我覺得羅老師您曾經或者現在都仍受到學歷的限制,心里更會更能理解我的心情,我才想和你說這些話的。”

  “蔡老師也是羅老師您的同事,也是您的上級,也是經歷過所有事情的人,他也或多或少會產生些共情,所以我才這么說。”

  “當然,我這么說只是代表個人目前的想法,最終到底會怎么走,也沒人預料得到。”

  “我走過羅老師你們覺得正確的路,但是沒能走過去。所以我會多考慮一些別人沒考慮過的事情。”反正其他人已經誤會了,那周成索性就把這個事情當成幌子來扯大旗好了。

  反正他考了三次研究生,沒人收的事情是事實!

  至于說最后怎么走沒人預料得到,就好比周成模擬的次數都快上千次,沒有一次模擬出來蔡東凡會當病區主任的事情。

  現實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多的規律可行,可能一個小細節的改變,就能夠改變歷史的走向也不一定。

  所以要永遠基于現實去考慮問題,模擬副本,可以當作一個參考,但里面的事情走向,不能全信。

  這個只是工具,用于開發,用于挖掘,用于發現,用于提升的工具!這是周成的一貫理念。

  周成這已經算是往后退了一大步了,該說的都說了,他爭取了,沒爭取到。

  那么,下個月就該去考研,讀書就讀書。

  爭取不到,那沒辦法,周成又不能拿羅云和蔡東凡怎么樣。只能另外再找出路。

  至少啊,從現在這個局面,如今的節點,若是蔡東凡和羅云覺得他思考的,他想的,他建議的有哪怕一點點可信度,往那個方向去努力了。

  那周成就會放著研究生可能都不去讀了!

  直接假借著蔡東凡和羅云的名頭,去開創學科了。

  讀研究生哪里有開創一個學科有意思?

  當然,因為很多次的模擬過程中,老爸老媽都曾。

  甚至連蔡東凡和羅云都曾慘遭不幸,因此周成仔細地衡量過了留在八醫院的好處。

  第一,工作穩定,老爸老媽放心。

  第二,工作穩定之后,找對象肯定沒問題啦,收入肯定也有保障的,畢竟又不是搞不務正業的事情。該搞不務正業的時候,那是在有了一定的基礎前提下。

  第三,等把學科創建起來了,保守估計名譽博士會到手。

  除非學閥思維太僵硬和嚴重,但那無關緊要,周成還有的是方向去發展!

  工作穩定,成家立業,這是對父母的家庭最基本的交待。

  收入穩定,這是對自己的小家庭,最基本的交待。

  學有所用,這是對自己的能力和才華,最基本的交待。

  開辟新學科,肯定需要人,第一批吃瓜群眾,肯定是自己的小伙伴們,這就是對朋友,最基本的交待了。當然,若是他們不愿意過來,也無可厚非,人各有志。

  之所以是朋友,不是說我做什么,你就得幫我,而是在我受難受窮的時候,你能不嫌棄,拉我一把,這才是朋友!

  羅云眉頭狠狠一皺。

  然后看了看周成,看著周成道:“其實你現在啊,資歷還是太淺了,我和蔡主任都能明白你的意思,而最好的解決辦法,其實是給你掛名幾張床,讓你自由發揮。”

  “但是,你的資歷,還是太淺太淺了。根本沒辦法服眾。”

  “蔡主任雖然成了病區主任,但也不是一言堂。”

  羅云說出了其中的苦衷。

  心里暗忖,周成一向來,都是低調穩重,自己還罵過他,如今周成倒是不低調了,但問題卻更大了。不好兜底。

  周成就忙道:“羅老師,也不一定要以我的名義啊,以你的名義也行啊?只要是事情往好的方向在發展,其實都是一樣的。”

  “現在要做的,也不是去分床的問題,而是先報課題,當然報課題需要前期的研究基礎數據,這個可能需要羅老師您的幫忙了。”

  周成有點厚臉皮地請求著。

  任何新學科的發展,都是從嶄新的課題開始的,雖然周成會很多技能,但是如何去把課題搞來,模擬副本里面沒給。雖然周成也知道去慢慢品流行病學,看文獻,讀統計學,收集資料。

  但要學這幾門學科啊,那花費的時間線可不止一點半點了,可能得一兩年的工夫。

  好的課題,十年磨一劍。

  而磨出之后,則是水到渠成了,羅云已經讀過研究生,肯定在這方面是非常熟悉的,他也就只好先厚著臉皮去問羅云愿不愿意幫忙了。

  以蔡東凡主任出面,羅云來當任課題主管,周成負責出點子,要個課題的立項,應該不難。

  拿到了立項之后,就可以去申請專利了!

  羅云沉吟了很久,最終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說:“你要鬧騰的話,就陪你鬧騰一回吧。以前是沒想好去留,所以就沒搞臨床課題。”

  “不過我自己也會申請我自己的臨床課題,所以我能給你的時間不會特別多哦。而且你若要申請課題的話,可要抓緊時間了。”

  “明年的三四月份,就是報上去的最后期限,現在是十一月中旬了。”

  “下個月就是研究生的入學考試,初試之后一月到三月是研究生的面試。你若選擇了搞課題這一條路的話,你讀研就真的要擱置了。你想好了?”

  “我到時候最多選擇調劑回來都可以。”周成內心已經做好了最后的決斷。

  學歷肯定要拿,但是,臨床課題,卻是對他的發展,更為有利的。

  雙利共收,自然兩全其美,無法兩全時,自然要取其優。

  課題——項目——平臺。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或許去了其他團隊,更加可以如魚得水,但不如這里自由和開放,而且,周成也了解過了,真要去讀研究生了,你與導師的理念不同。

  你導師可能就只會讓你畢業而已。

  周成和羅云還在商討一些細節性的問題的時候。

  羅云忽然接到了電話。

  羅云的電話是隨身攜帶的,今天他值班:“蔡主任。”

  “羅云,你現在馬上回來科室里一下。”

  “小周和你在一起嗎?如果在,一起帶回來。”

  “如果不在,打電話給他。”蔡東凡的語氣著急。

  “小周在,什么事?急診嗎?”蔡東凡問。

  “嗯。”

  “有急診!”

  “覃敏打電話過來,讓我們救一下他父親!”

  羅云聞聽這話,表情格外僵硬。

  周成和羅云趕到科室里的時候,就看到覃敏在龍飛鳳舞地簽著字!

  來的人只有她,她母親沒來,畢竟是要照顧自己的兒子,而覃敏來照顧覃元文了,畢竟覃敏以前是這里的員工。

  簽完字,覃敏道:“蔡主任,希望你們一定要盡力,把我父親給救下來啊!”

  “拜托了!”她拱起雙手,神色復雜。

  “雖然他。”覃敏也沒繼續把剩余的話題說下去!

  蔡東凡收拾好各種談話文件,說:“覃敏,你別急,我們能盡力的,一定盡力!”

  “但你父親的傷勢不輕,除了我們骨科的問題之外,更加重要的其實是這里。你作為醫療從業人員,你也要理解我們的難處。”

  蔡東凡指了指頭部。

  覃敏點頭,仍然在抱拳,余光瞥見了趕來科室的周成和羅云,便忙一轉身:“辛苦蔡主任了。”

  似乎沒有顏面去正面面對周成。

  他爸是來找周成的,這一點她是相信的。

  而這就是命,她不信命,卻又不得不認命。

  然后,蔡東凡就匆匆帶著趕來的羅云和周成二人直接下了手術室。

  羅云直到進了手術室樓下一層的更衣室后,才問道:“這覃元文怎么回事?他不是被抓了嗎?”

  蔡東凡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是被抓了,進去之后聽說是上廁所偶遇遇到了‘老朋友’。”

  “然后正好看管的人不在,整整被招呼了十幾分鐘!”

  “明顯是作孽太多,別人故意報復的。”蔡東凡說完,繼續換衣服。

  羅云眼皮一跳。

  臥槽。

  在里面的廁所里被打了十幾分鐘才被發現的話,這不是故意設計的都不可能啊!

  一般的地方,哪里可能會出這么大的紕漏啊?

  “那也不該送我們這里啊?畢竟還有這一段距離呢。”羅云不解,按照道理講,覃元文不會被直接送來這里才對。

  蔡東凡穿洗手服的動作稍稍一頓,道:“在你們兩個來之前,我還接到了其他人的電話。”

  “說是過得去就行了,人沒了沒關系!”

  “不過說這話的人沒自報身份,我也沒追問。”蔡東凡語氣淡淡,沒有絲毫的變化。

  羅云和周成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啊,好家伙,這TM誰啊,這么膽子大?

  這是在蔑視生命啊。

  羅云神色不安定起來:“這?那?”

  蔡東凡的小眼睛稍稍一瞇:“善惡人說,功罪法定。生死聽命。”

  “覃元文雖然是看起來罪大惡極,很是可恨,但是我們不是裁判者。”

  “盡最大力而為!”

  “救得過來就是他的命,救不過來也是他的命。和我們沒關系。”

  “畢竟,也不能確定,他現在的罪惡就一定得到死的地步。萬一是有什么誤會在其中呢?”

  “而且,那覃敏畢竟是我們科室里的成員。”

  周成一邊穿衣服一邊問:“覃敏不是辭職了嗎?”

  “程序還沒走完,就還是。”

  “程序走完了還是前同事,她又沒做錯什么事,人情還是要給的啊。”

  “唉,老子是真的欠了他老覃家一家啊。”蔡東凡也是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也是覺得有覃元武這么一個媒人,簡直就是作了孽一樣。

  三人,風風火火地就要趕去手術室。

  三人才到一半,蔡東凡的電話就又如同催命符一樣地再次響了起來!

  蔡東凡一邊小跑著一邊接通。

  可聽了一會兒,蔡東凡的步子停了下來:“好,我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緊接著蔡東凡的右手緊緊地捏著手機,眼神滾動。

  羅云和周成看到蔡東凡突然駐步之后,也是停下來了身形,因為他們不知道手術間在哪間。本就只要跟著蔡東凡就好,但蔡東凡不動了。

  還在打電話,他們也不好中途打擾。

  蔡東凡馬上說:“你們兩個,先去18間,隨時保持電話暢通。”

  “急診科來了個急診病人,是消防的!”

  “剛拉過來,我馬上去急診科看看具體情況,可能需要你們過來幫忙。”

  羅云和周成的臉色和內心頃刻一變!

  一邊是覃元文,一邊是消防!

  若真到了二選一的時刻。

  蔡東凡等會要怎么選擇?

  這個時刻TM絕對是人間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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