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烏合之眾
東海之濱，一道道光影從天而降。
這是一場修行者的集會，知秋一葉作為年紀最小的一個，與其他前輩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因為他是從地上冒出來的。
沒辦法，知秋一葉沒學會御劍、騰云和駕霧，只會遁地。
但他也有點不明白，自己是距離這里好幾十里地，這才用遁地術趕來的。
但這些前輩有些明明就在附近，走路都到了，非要御劍從天上轉一圈才下來。這是顯擺個啥啊，下來的時候額頭都冒汗了，真有妖怪出現他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知秋一葉想不明白，所以灰頭土臉的他覺得自己跟這群修行者格格不入，還很年輕的他只能站在一旁看前輩們“久仰久仰”。
今天是誅妖盟集合的日子，主要是因為最近有只妖怪太過放肆，在東海大肆殺戮凡人，已經屠了好幾條村子。不僅如此，上一批前來誅殺妖怪的修行者也被這蛇妖殺光。
幸運的是，最后有一位法力高深的前輩將重傷的蛇妖以陣法封禁在大海深處，只是他自己也因法力耗盡而亡。
為了徹底斬妖除魔，第二批修行便在此集結。只不過他們這次面對的則是一條被鎮壓的陣法中并且身受重傷的蛇妖。
知秋一葉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感覺有點不太合理。要是上一批鎮壓蛇妖的修行者全死了，這消息是誰傳出來的？就算有人在臨死前留下了信息，又為何會傳得人盡皆知？
要知道，這千年蛇妖渾身是寶，不說那顆接近化形的妖丹，光是鱗片骨血都是上好的寶貝，能夠煉制大量丹藥與法器，運氣好甚至能煉制出法寶來。蛇妖都重傷被鎮壓了，得到這個消息的修行者自己悄悄去將蛇妖殺了不就行了，為何大張旗鼓找來這么多幫手？
退一萬步說，真有如此大公無私之人，想要一起分這功德，但為何對蛇妖的情報如此詳細。傳開的消息可是將蛇妖的出身、姓名乃至受了多重的傷等等都說得無比清晰。
這是一個人臨死前能留下的遺言？
知秋一葉覺得這里面或許有什么不對，很有可能是個陷阱。
但他還是來了。
因為蛇妖實在太過珍貴，足以令人冒送命的風險。
修行者不過是剛剛踏上長生之路的第一步，距離成仙作祖金身不朽還有非常遙遠的距離。
九成九的凡人無法修行，九成九的修行者最終也只能墮入輪回。
資質和資源是永遠無法回避的兩個問題，一顆千年大妖血肉煉制的丹藥，或許就能讓修行者續命十年，這樣的誘惑，誰也無法拒絕。
幾個時辰過去，在場的修行者也有二三十人，這樣的數量已經比得上許多大門派的全部弟子了。
“貧道浮云觀的青松子，今日大家既然都是為斬妖除魔而來，那在出發之前，不妨先商量一個章程。”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士說。
人到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論資排輩了。就像是某些組織那樣，人齊了，接下來就是排座位，甚至可以為了這個開一天的會。
“青松道長說得不錯，是該定一個章程，浮云觀是名門大派，不如就請青松道長你來定個規矩，相信大家應該也能同意。”
這話說得像個托的男子，看來真的是個托，因為知秋一葉發現兩人的靴子樣式差不多，而且都是法器。不過他沒說錯，浮云觀名氣確實不小，也只有名門大派可以弄出這種制式的法器。
知秋一葉出身昆侖，原本應該是比浮云觀要更有地位，但最近昆侖派出了點意外，狠狠地丟了臉，知秋一葉又只能算是半個昆侖弟子，便沒有自報家門。
青松道長也沒跟別人客氣，馬上順著這托的話說：“若是大家沒有意見，貧道就拋磚引玉說幾句。這千年蛇妖的珍貴之處，相信大家也心里有數，最珍貴的是妖丹，其次便是毒囊、骨血皮肉，這些東西都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
“我們這里人不少，想要平分那是不可能，因此貧道有個建議，我們就當場拍賣，價高者得。不管是拍賣哪一個部件，賣出所得的資財，便由所有人平分。
“如此一來，有人能得妖獸靈材，有人可以得到別的實惠，大家都不虧，你們看如何？”
這番話一出，所有修行者都暗暗點頭，最少從明面上看，這樣的分配方法非常公平。別的材料還好說，但妖丹肯定是沒法分的，不管給誰，別人都會有意見。要是拿到妖丹的人拿等價的東西來給其他人，這個結果也能接受。
知秋一葉聽了，也覺得這樣的分配方式沒有問題，什么東西值什么價錢，大家心里有數，不存在造假的可能。
正準備同意，卻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大笑。
“哈哈哈，妖怪還沒殺，就商量著分贓，你們究竟是為了斬妖除魔來，還是為了做生意來的？”
這聲音猶如洪鐘大呂，震得眾人耳朵生痛。
那個浮云觀的老道士憤怒地說：“誰在此大言不慚？”
老道士拂塵一揮，星星點點的光芒化作銳刺，飛入那片黑暗之中。
金光一閃，銳芒便全部斬滅，黑暗中走出一個扛著巨劍的矮子。這人一身布衣，豹頭環眼，燕頷虎須，就想個五短身材的張飛。
明明是五短身材，但這矮子卻是氣勢逼人。明明拿著一把巨劍，剛才那一劍斬出，速度卻快得驚人。如此舉重若輕，可見劍術極高，知秋一葉估計自己擋不住這把劍。
“大言不慚？我就喜歡這樣說話，你又能如何？”這矮子劍客絲毫不給面子地說。
青松道長一招法術被輕易破解，對這矮子劍客也有幾分忌憚，沉聲問道：“道友是何門何派，若是與我浮云觀有些交情，剛才的小事，貧道可以既往不咎。”
知秋一葉聽了，心里覺得好笑，這話分明就是自己找臺階下，不管這矮子劍客是什么門派，青松道長隨口瞎扯誰誰誰跟這門派有點交情，也就就坡下驢當無事發生了。
果然不出知秋一葉所料，這矮子劍客自報家門說：“在下曹李門秦梁。”
“曹李門？”青松道長從未聽過這個門派名字，但還是裝模作樣地說：“我的同門師兄似乎提過這個門派，既然如此，剛才的事就…”
正準備輕輕揭過剛才的矛盾，但青松道長突然臉色一變，憤怒地說：“大膽狗賊，竟然來消遣你道爺！”
這時候，知秋一葉終于憋不住，笑出聲來。
旁人看此情景，也恍然大悟。
什么曹李門秦梁，分明是用諧音罵人，沒想到這濃眉大眼的粗豪之輩還有這種罵人的本事。
青松道人還說什么與別人有交情，簡直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臉皮都被抽腫了。
話聊到這個份上，不打一場就說不過去了。
青松道人也明白自己再不出手，這臉皮就要丟盡，馬上就凝聚法力，周身道袍鼓起，那拂塵也散發出耀眼光芒。
但就在此時，剛才那個當托的突然出手，朝著矮子劍客打出一道紅光。
這人悄悄繞到矮子劍客的身后，趁著青松道長吸引他的注意力，便從后偷襲。
知秋一葉忍不住提醒說：“小心背后！”
青松道長倚老賣老就算了，打不過罵不過還出手偷襲，這未免太過下作了。
但知秋一葉很快就發現自己多慮了，這矮子劍客彷佛早就知道會有人偷襲，巨劍一揮就將身后的紅光斬成碎片，再以巨劍橫掃，朝著青松道長劃出一道劍氣。
劍光如虹，鋒銳逼人，青松道長面對這道劍氣，連忙揮出拂塵抵擋。然而拂塵上的銀絲根根斷裂，直到被劍氣切成禿把才勉強將劍氣擋住。
“哈哈哈，這種廢物，也想出海斬妖？”矮子劍客不屑地說。
青松道長被毀了一件法器，已經出離憤怒，但看到矮子劍客手中的巨劍，只能強忍下來，寒聲問道：“今日是我青松子栽了，你敢不敢留下個名字，他日浮云觀必有厚報！”
矮子劍客不屑地對青松道長說：“我燕赤霞，等著你的厚報。”
青松道長的臉丟盡了，狼狽地帶著那個托一起離開。
等到青松道長跑了，其他修行者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知秋一葉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走到燕赤霞身邊說：“燕大俠好本事，在下昆侖派后學弟子知秋一葉，大俠剛才所用的，應該是蜀山派的劍法吧？”
燕赤霞不耐煩地擺擺手說：“什么蜀山生山，什么浮云糞土，我最煩就是這種自報家門的狗屁事。我輩修士，是來行俠仗義斬妖除魔的，跟門派有什么關系？”
知秋一葉有點尷尬，他對昆侖派歸屬感還挺強來著。不過拳頭大說什么都對，這燕赤霞的劍術太厲害了，知秋一葉很想抱大腿。能跟著燕赤霞身邊的話，這次除妖一定能占到便宜。
因此，知秋一葉連忙說：“大俠說得對，我們是來斬妖除魔的，如今群龍無首，燕大俠何不帶領我們一起出海除妖？”
燕赤霞卻說：“無聊，我習慣了獨來獨往，要不是剛才你小子開口提醒，還有那么一點膽識和正義之心，我都懶得跟你說話。”
說完這句，燕赤霞將那巨劍一拋，便御劍飛行離開此地。
知秋一葉看著燕赤霞離開，心里暗叫可惜。等到燕赤霞身影徹底消失，剩下的修行者就開始商量推舉第二個頭領，規矩還是按青松道長提的那樣操作。
燕赤霞的劍，似乎只是斬斷了青松道長的拂塵，并未斬破他們內心的貪欲。
知秋一葉聽了片刻，最后搖了搖頭。還未出行就生出這樣的波折，這次出海除妖，恐怕沒那么輕松。
正思考著似乎是不是要追上燕赤霞，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這人長相毫不起眼，身上的衣服也是奇怪，似乎是僧袍與道袍撕開了胡亂縫起來，加上這亂糟糟的頭發，看起來像個邋遢的乞丐。
但修行者什么造型都有，這人半點也不奇怪。
“道友你是昆侖派出身的吧？如今青松子走了，門派實力最強的便是昆侖派，你怎么不去爭一爭這頭領之位呢？”這邋遢道人問道。
知秋一葉記得這人自稱張三，一聽就是毫無誠意的假名。不過散修都不喜歡用真名，容易遭人暗算，所以知秋一葉也沒放在心上。
此時聽到張三慫恿他去搶頭領之位，對他便多出了幾分警惕，知秋一葉謹慎地回應說：“我這點微末道行，哪有資格對諸位前輩指指點點呢。”
“道友太謙虛了，在場的人里面，除了你之外，其他都是庸碌之輩。若是道友愿意當這個領頭，我這里有幾個情報可以與你共享一番。”張三笑著說。
“這…”知秋一葉覺得這張三有點不懷好意，但不知為何，他說的話卻很有誘惑力，讓他很想聽下去。
“那道友不妨說說，你有什么情報？”知秋一葉問道。
“據我所知，這蛇妖能夠肆虐如此之久，還能將上一批斬妖除魔的修行者殺光，是因為有人暗中幫她。道友出身昆侖派，是最不可能與妖族合作的，所以我才會建議道友你必須搶下這個領導者之位。
“否則，一旦讓那與妖怪合作的害群之馬搶到領導之位，我們恐怕都會被他領著去送死啊。”張三語氣凝重地說。
“誰會跟妖怪合作啊？”
知秋一葉覺得有點不靠譜，賣國求榮跑去韃子那邊當官的他見過，但幫妖怪有什么好處，免費吃肉嗎？西游之后，這天下妖怪只能躲在窮鄉僻壤里面，除了自己這身皮肉，還能有什么拿得出來誘惑人族修行者的？
“呵呵，道友是昆侖派的弟子，難道沒聽說昆侖派之前在京城的遭遇嗎？”張三問道。
知秋一葉搖了搖頭說：“只是隱約聽到一點，少掌門周元在京城鬧出不少事情，不小心將開封府尹殺了，受了氣運反噬，昆侖派已經準備封山避世了。”
“不錯，這是結果，但你知道周元為何會鬧出這么大的麻煩嗎？是因為他與金山寺的道然和尚起了沖突，而這個道然和尚，身邊一直有蛇妖相助。”張三若有所指地說。
知秋一葉皺起眉頭，隱約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但張三的話似乎又很有道理。
“你的意思是，這個道然和尚就是與妖族勾結的奸細？”知秋一葉問道。
“我不知道，但還請道友你多留一個心眼，至于這領導者之位…”張三正想著繼續慫恿知秋一葉爭奪位置，卻突然轉頭望向另一處方向。
知秋一葉也順著張三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個小和尚從林子里走出來，雙手合十對眾人說：“阿彌陀佛，小僧金山寺道然，見過諸位施主。聽說諸位要出海除妖，特來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