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董小宛
此時此刻，那位寫出驚艷一詞的大才子柳永，正在脂粉堆里如坐針氈。
誰也想不到，這個看著清逸俊秀的書生，其實是個和尚。
神秀看著旁邊兩個胡吃海塞的“朋友”，心中憤憤不平。這詞分明是師父寫的，為什么偏要按在他的頭上？
道然、神秀和小青三人，用障眼法換了模樣，然后便大搖大擺地來到千燈河。在岸上見識過千燈美景之后，道然就隨便選了一個畫舫登船。
三人都是書生模樣，這種客人對畫舫來說，介乎于歡迎和不歡迎之間。因為書生大部分沒什么錢，來畫舫也只能點一杯最便宜的酒水，一杯酒喝一晚上。
但有時候，書生又可以為喜歡的姑娘傾家蕩產，大方得不可思議。
所以，書生在畫舫受不受歡迎，主要跟來的次數有關。來得多了，成了窮光蛋，自然就不受歡迎了。
道然三人喬裝打扮的書生當然是生面孔，第一次來當然是挺受歡迎的。
而且，這三人長得還很俊秀，足以令姑娘們給他們打個折。
只是沒想到，這三人上船之后連打賞的零錢都拿不出來，這窮酸的模樣差點就被人轟下船去。
最后，是那個年紀最大的書生，隨口念了一首蝶戀花，然后問老鴇說：“這首詞，夠不夠今夜的花銷。”
這老鴇的文辭造詣不差，雖然自己做不出好詞來，但鑒別能力卻算得上頂尖，光聽第一句就覺得這首蝶戀花相當不俗。
聽完最后一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尹消得人憔悴。”老鴇馬上就變了臉，笑得差點沒將嘴角咧到耳根。
詩文的力量，在這種風月之地是難以想象的。
船上的姐兒大多姿色出眾，身段才藝也不會有多少差別，真正有造成身價天差地別的，就是名氣。
花魁之所以值錢，因為捧的人非富則貴，愿意為她一擲千金。
而在成為花魁之前，想要得到這些達官貴人的注意那就只能靠運氣了，或許某次登臺表演的時候碰巧就被某位達官貴人看上，這一捧就一飛沖天。
問題是，如何在短短的登臺時間里面吸引達官貴人的注意？
如果能有一首能夠流傳千古的絕妙詩詞配合，那成為花魁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老鴇聽完這首蝶戀花，馬上就明白自己的船上要出一位花魁了，而且是絕對的頂級頭牌。
眼前這個書生，張嘴就送了畫舫數千兩白銀的收入，這可比什么打賞都貴重了。
“這位公子，雅座有請。姑娘們，都出來吧，今天這位柳公子就是你們的貴客，誰能得到柳公子的青睞，這首蝶戀花就讓誰來唱。”
老鴇這話一出口，神秀所偽裝的柳永就被姐兒們團團圍住。
不管前后左右，都是溫香軟玉，神秀嚇得眼睛都不敢睜開，心里不斷念著阿彌陀佛，生怕佛祖突然現身，一巴掌將他這個破戒的和尚拍死。
但佛祖沒有出現，神秀這慌張失措的模樣更是令這群姐兒們喜歡，誰也不喜歡花叢老手，被占便宜了還撈不到好處，這種沒見過世面的靦腆書生正是最好控制的。
這書生文采風流，想來高中也只是遲早之事，若是運氣好，說不定能被他贖身，脫離這煙花之地呢。
想到這里，神秀就被包圍得更加嚴密了。
神秀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白桉師父，不管手往哪放都是軟綿綿的東西，他不敢用力但那軟綿綿的東西都要往他指縫里面硬擠。
對于別的男人來說，簡直就是在天堂，但對神秀來說，這地方無異于地獄。
如果神秀愿意，他可以一掌將這些女子全部打飛，畢竟是修行者，這點蠻力還是有的。但這一掌下去，恐怕就要有人喪命了，神秀不愿意破這色戒，又如何敢破殺戒。
神秀轉頭望向自己寄予厚望的師父，結果發現他正在埋頭吃飯，再看同樣偽裝成書生的小青，她捧著個飯碗，雙眼發光地看著自己，彷佛在看一場稀罕的熱鬧。
好吧，這是一場考驗，只能靠自己的定力熬過去。
神秀選擇了閉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心經》，躁動不安的情緒很快就平復下來，神秀將心神沉浸佛經之中，對周身的一切不聞不問。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道然悠然自得地吃飯，那可是用千古名篇蝶戀花換來的，這頓飯得吃得飽一點才能對得起這首絕妙好詞。
在這煙花之地，李白蘇軾的詩詞都沒有柳三變好使，在道然的上輩子，這位柳三變可是被風塵女子供奉的存在。
當然，抄詩是迫不得已，所以道然讓神秀化名柳永，又在這煙花之地將這首蝶戀花吟出，也算是穿越時空，將這千古名篇送會原來的作者手上。
以后大家都會記得，有一位叫柳永的大才子，在畫舫上寫過“衣帶漸寬終不悔，為尹消得人憔悴”這樣絕美的句子。
道然眼睛從這些風塵女子身上掃過，悄悄施展御靈之力。
上京路上，玄機子又偶爾算準了幾次天氣，讓道然將御靈提升到兩位數。
現在不需要伸手觸摸，周身一丈范圍都可以憑感覺控制有靈眾生。
這種控制力不太強，對凡人也沒多少影響，但足夠讓道然感應到這些風塵女子的身體狀況。出乎道然意料之外，她們身上都沒有蠱蟲的存在。
“不會吧，這畫舫竟然是正經的畫舫。”
道然還以為自己只要來到這千燈河，船上的人都會被七情真人有蠱蟲控制，變身喪尸將他徹底淹沒。
現在看來，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粗暴。
“那七情真人的依仗究竟在哪里呢？”道然有點好奇。
作為已經弄死兩個國師弟子的狠人，七情真人不會覺得單純靠自己的本事就能應付吧？
這正是道然此時心中最大的疑惑，不搞清楚七情真人葫蘆里面賣什么藥，他就放心不下來。既然關鍵不在這船上之人，或許在這艘船本身？
看著神秀已經徹底吸引了注意力，道然就假裝解手，走出這凋梁畫棟的房間，準備四處走走，看能不能發現端倪。
走出廂房，來到船舷，道然看了看四周，原來這畫舫已經起航了。
上千畫舫擠在河面上，竟然還能絲毫不亂，這確實是一場奇觀。就這些畫舫之間的距離，光是熟練的掌舵可遠遠不夠。
道然突然靈光一閃，運轉法力，眉心天目射出毫光。原本波光粼粼的湖面頓時顯露出繁復的光線紋路。這些紋路覆蓋在河面上，與每一艘畫舫連接在一起，形成玄奧無比的陣法。
只看片刻，道然就感覺天目刺痛，不得不停了法術。
“厲害，這陣法真是玄妙無比。”道然心里贊嘆。
他學過一點陣法入門，是白素貞手把手教的。一般布陣都是借用山川地脈之力，為什么要說地脈，因為地脈平順，穩固，比較方便借用。
實際上，水脈之力也是滔滔不絕，極為龐大。只是水無常勢，想要借用水脈之力難度就大上百倍。
這千燈河上千艘畫舫，不知道以什么方式，竟然能夠組成陣勢，與這條河流融合得天衣無縫。
這千燈船龍就是一座大陣，發動起來，必定有驚天動地的威力。
不論立場的話，這位七情真人相當厲害，在陣法上確實是造詣非凡。
國師三個徒弟，石禪擅長煉器，玄機子擅長煉丹和卜算，這位七情真人精擅陣法。這國師能夠因材施教，自身本事非凡啊，至少稱得上是博學多才了。
“不過這樣的人物，怎會讓弟子葫蘆娃救爺爺那樣一個個輪著送死？”
越是接近這位最后boss，道然就越覺得眼前迷霧重重，如果在遇到國師之前不搞清楚其中秘密，道然覺得自己很有可能陰溝里翻船。
正思考著如何破開這千燈河上的陣法，道然突然看到一葉小舟逆流而上，很快就靠近了道然所在的這艘畫舫。
船上艄公老練地將拋出繩套，圈住畫舫的船舷，三兩下就將小船拉到了畫舫的邊上。
木板一搭，小船上的人就利落地走到了畫舫之上。
道然還以為是來了水匪，沒想到用這種特別方法上船的，竟然是一個姑娘。
這姑娘一身白衣，身段婀娜，臉上只有澹澹的脂粉，但天色麗質，有種溫婉可人的氣質。但光看外表，跟畫舫里面的女子相比，似乎也并沒有太多出奇之處。
道然只當這位姑娘是上班遲到了。
道然現在沒心思招惹女人，在狹窄的船舷上主動讓開，讓這姑娘走過。
只是沒想到，這姑娘看到道然的動作，反而停下了腳步，問道：“請問，可是柳永柳公子？”
原來是來找神秀的，看來那首蝶戀花已經開始發揮千古名篇的威力了。
道然拱手說：“姑娘認錯了，柳公子還在里面。”
原以為這姑娘會馬上沖進畫舫之中，參與到那場緊張刺激的柳公子爭奪戰中，沒想到她卻客氣地說：“多謝公子指點，小女子董小宛，還未請教公子大名？”
“在下，李白。”道然將準備好的假名報上。
既然準備了抄詩，當然是少不了這位詩仙。
“李公子，應該是柳公子的朋友吧？”董小宛問道。
“酒肉朋友而已，蹭一蹭柳大才子的文氣，上船來騙杯水酒，不然在下早就被那貪財的老鴇趕下船去了。”道然回答說。
董小宛聽了，抿嘴一笑。
“李公子真是愛開玩笑，真正的酒肉朋友，此時應該坐在柳公子旁邊，不僅可以騙酒喝，說不定還能沾一沾脂粉味，哪有獨自一人站在船頭看風景的呢。”董小宛對道然說。
“那董姑娘你呢？你這匆匆上船，不也是沖著我那位柳兄弟來的么？怎么還有時間與在下在這里閑聊？”道然問道。
董小宛露出羞澀的表情，解釋說：“小宛也不知道，但看李公子第一眼，就覺得你我投緣，便忍不住想多了解公子一些。”
道然心里暗叫一聲厲害，這姑娘表情天衣無縫，連他也看不穿對方是真心還是假意。
原本的董小宛跟其他女子相比，只是氣質上略勝一籌，但其他姑娘都想著討好神秀，董小宛卻站在船邊巧笑嫣然地與道然聊天。
若道然真是一位凡人書生，此時恐怕已經受寵若驚，覺得其他女子與董小宛相比都是庸脂俗粉，恨不得將心窩都掏出來送給她。
就在兩人之間醞釀著曖昧氣氛之時，船舷上又多了一個人，正是那位被道然說了壞話的老鴇。
這老鴇無視了道然這個蹭吃蹭喝的窮書生，相當恭敬地對董小宛說：“董大家，您怎么來了？”
董小宛先給道然一個抱歉的眼神，然后才對老鴇說：“林媽媽，小宛也聽到了那一首蝶戀花，匆匆趕來，正是想要見識一番柳公子的風采。”
聽到董小宛這樣說，老鴇的臉色微微一僵，但很快又堆滿了笑容，客氣地說：“董大家來老身這船上，真是蓬蓽生輝，柳大才子就在里面，請進請進。”
嘴上說著歡迎的話，但老鴇的心里卻多少有些不滿。
原本還想著靠這一首詞捧出一個新的花魁，沒想到董小宛突然現身，這蝶戀花自然沒人能夠跟她爭了。
而董小宛并不是這艘船上的姑娘，雖然大家都是同一個老板，但最后這業績可算不到老鴇的頭上。
反而，老鴇也不敢有半句不滿，因為這位董小宛是龍首畫舫的人，是大老板的直屬，地位比她高多了。董小宛出現在這里，顯然就是大老板的意思，老鴇哪敢說半個不字。
董小宛客客氣氣地向老鴇道謝，然后又對道然說：“李公子，小宛先行告退。”
道然看得出來董小宛比那老鴇地位更高，但她禮數真是做到十足，沒有半點盛氣凌人，這份玲瓏心思確實難得。
“神秀啊神秀，這女子可不一般啊，你可要頂住啊。”道然在心里給神秀打氣，然后客氣地跟董小宛道別。
似乎是看出道然并沒有留戀之意，董小宛臉上露出些許哀怨之情。道然原本只當是她演技一流，畢竟兩人只見一面，這是哪來的怨氣？
但就在董小宛表情變化之時，道然敏銳地感應到畫舫船頭的燈光變亮了。
有一股特殊的力量從董小宛身上飄出，迅速被船頭的長明燈所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