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中外,大軍作戰,最重要的就是要注意疾病疫癥。
特別是夏日,尸體暴曬之后,最容易引起霍亂這種恐怖的死神級流行病,加上天氣過熱,不利于大軍征戰。
因此張鉊在試探性派高懷德率軍五千,攻破了兩個清淮軍小砦堡挑釁一番,但劉仁瞻堅守不出后,就撤兵退后,等待酷熱消退再來攻打。
同時,張鉊根本那就沒去濠州,因為濠州城中本來就有高懷德兩萬人馬了,他再帶兩萬人去,四萬人加上七八萬民夫都擠在濠州,輜重補給的壓力就太大了。
于是張鉊干脆退到了歸德府,分出一萬余將士前往各州就食,其間還把皇后曹延禧和張賢景叫過來團聚了幾天。
隨后又去徐州,安撫了一下當地的百姓,重新在徐州建立了三個衛所軍,用的就是武寧鎮遷走后的田地,順便也聽取了李存惠、潘美等拿下揚州的計劃。
九月十五,當趙匡贊和張賢瑀護送曹議金的棺槨到達了長安,皇后曹延禧,三娘子曹延鼐都去迎接之時,張鉊再次于宿州匯集大軍。
在這之前,田國公劉再升已經率水陸大軍一萬五千,從潁州(安徽阜陽)順潁水而下,勐攻清淮軍在芍陂北岸的安豐城。
安豐城位于壽州西南,處于潩水、塘水、淝水(東淝河)三條河形成的‘川’字形正中,不但背靠芍陂易守難攻,還可以隨時出兵控制這三條河。
只要這三條河在手,就可以保證援助物資、兵力走水路,輕快的送到壽州城外。
但要是周軍占據了安豐城,就可以從容后面捅壽州城的菊花,特別是東淝河,此時黃河還沒有來‘洗劫’淮南,瓦埠湖還沒有出現。
壽州南邊,東淝河流經的瓦埠湖一帶沃野千里,人口眾多,周軍可以從容在這里征糧征夫,用壽州人打壽州城。
劉仁瞻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他早早就將安豐城修建為了一個小堡壘,并派悍將皇甫暉率四千人鎮守,城中百姓早已遷走,儲存了夠吃八個月的糧食,背后就是芍陂,也不愁水源。
劉再升帶著一萬五千人來,其中只有三千人是武威鎮的禁軍,其余都是各州的衛所軍和各巡檢司的長征健勇,圍著打了幾天,確實敲不開這個王八殼。
于是劉再升干脆留下兩千人在城外看守,親自率領其余部隊向東北,直接去參與圍攻壽州了。
這樣一來,頓時就把皇甫暉給尬住了,因為他發現了一個無解的問題,那就是周軍的騾馬太多了,以至于他們要是只出動幾萬人的話,幾乎可以做到人均半匹騾馬。
這次劉再升去壽州,留下的兩千人一人雙馬,依靠著高機動性,直接就把皇甫暉給看的死死的。
他鎮守安豐城的目的,是控制潩水、塘水和淝水這三條河的上游,但是周軍在城外有兩千騎兵和騎馬步兵,使得他根本就不敢出城,更別提談什么控制這三條河了。
皇甫暉嘗試著派幾百人出城試探了一下,結過正如他所料,對面留守的周軍立刻就出來了數百人與他們對峙。
他們要出城遠了,周軍一聲鑼響,立刻就會出動兩倍于他們的兵力迅速趕到戰場。
他們要是離城不遠,周軍就只派出幾十人遠遠跟隨他們,一旦有異動,就通過被稱為煙花彈的玩意召喚大部隊。
皇甫暉和手下幾個軍官面面相覷,就沒見過這種玩意,竟然可以依靠大量騎兵跟他們玩捉迷藏。
不過即便如此,皇甫暉還是沒有貿然進行下一步,因為他不知道劉再升是真走了還是假走了。
可是,皇甫暉在城頭上,眼見著周軍將一車一車的糧草輜重,不斷的運往壽州,心里又急的不行。
要知道劉再升自去年劉仁瞻進攻濠泗二州起,就一直在靠近壽州的潁州囤積物資,周軍這次圍攻壽州,起碼一半的軍需,都要靠潁州供應。
他這么不斷放周軍輜重過去,完全就浪費了劉仁瞻要他鎮守安豐的目的。
于是皇甫暉將城中良馬集中起來,趁夜色派出去了幾撥哨探斥候。
這些哨探,一直遠探到距離安豐城五十多里外的地方,方才回報安全。
因為安豐城距離壽州,也不過就是九十里左右,五十里未見敵軍,自然就真的是去圍攻壽州了。
皇甫暉大喜,立刻點起城中四千兵馬中的三千五百,出城勐攻周軍在城外的軍寨。
周軍這邊,留守的是衛所軍蔡州中衛,他們只有兩千人,還要派出一部分護送軍糧,加上皇甫暉部戰斗力也挺強,因而只能據寨而守苦戰。
皇甫暉親自披甲,帶頭勐攻,雙方一直從清晨大戰到將近午時,眼看蔡州中衛的軍寨搖搖欲墜,皇甫暉忽然聽得馬蹄陣陣,他抬頭一看,不由得慘叫一聲,只見周軍從三面而來,卷起滿天塵土。
原來劉再升確實退到了五十里外的距離,但他麾下的禁軍武威鎮兩千騎全是清一色河西龍馬,加上皇甫暉的游奕騎只有百余騎,不可能地毯式的搜索與攔截,武威鎮的游奕騎早就繞路,反而監視到了皇甫暉的出城。
他這邊一打起來,劉再升就出動五百最精銳的騎兵圍剿搜捕皇甫暉的斥候騎兵,其余人則飛速趕往安豐城外的戰場。
震天的馬蹄聲中,已經作戰兩個多時辰的皇甫暉軍疲憊以極,他們想后退,軍寨中的周軍蔡州中衛,突然不要命的出城糾纏住他們。
驚恐中,皇甫暉所部被狂奔五十余里跑回來的周軍一擊而潰。
皇甫暉還想挽救,結果被忠武鎮總兵慕容信德一槊直接給開了瓢,隨即身受重傷,倒地不起。
三千余人做鳥獸散,安豐城的城門也沒來得及關上,直接被搶關而入。
拔除了安豐城這個據點之后,劉再升留慕容信德率三千人鎮守,從潁州來的物資終于可以放心轉移到安豐城了。
而且安豐城距離廬州也就是合肥只有一百五十里,足可以監視南唐的廬州保信軍動向。
九月二十三,張鉊率兩萬步騎抵達濠州,而在他到達之前,高懷德、符昭序已經率一萬五千大軍并民夫數萬,西進到了壽州附近。
劉仁瞻在壽州的防御,做的非常全面,顯示出了他作為南唐名將的本事。
壽州是淮南門戶,歷來北朝攻打南朝,多先打壽州,以求占據后將其作為淮河上的大本營,然后兵分兩路順水攻取長江以北。
歷史上最著名的當然是淝水之戰,前秦苻堅在這里折損了幾十萬大軍,留下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等成語。
此后南宋時期,南宋朝廷也在方才劉再升攻陷的安豐城外,大破蒙古軍隊,使淮右得安十余年。
只不過到了我張圣人這里有點奇葩,別人是先攻下了壽州,然后順淮水而下,攻克濠泗二州和淮陰府等地。
但張圣人上次出兵,先打的淮陰府,然后直搗揚州,最后又從南唐手中訛詐到了濠泗二州。
這還得多虧了對手襯托啊!要是此時江南有個淝水之戰時期的東晉,或者劉宋,甚至就是南陳,都沒有這么好對付。
但楊行密一人不但占盡了子孫的氣運,還把南唐的氣運都給占了。
自他之后,也就李昪有兩下子,其余人,都完全成不了氣候,壽州沒被攻破,揚州就先沒了。
所以此時的張鉊,也完全可以不用打壽州,因為他可以將壽州圍起來,然后發大兵去打揚州。
不過這樣也有一個壞處,那就是萬一李璟抗住了威嚇,張鉊就必須要等馬昭遠、趙延進、趙匡等一個個啃掉南唐在長江上游的據點,才能渡江。
所以,張鉊最后還是決定,用雷霆之勢拿下壽州,然后再去逼降李璟。
壽州城在淮河南岸,東北面和西北面,都被八公山山脈所保護。
淮河從八公山脈中穿過,河西北是屬于八公山脈的硤石山。
河東南面是八公山脈的主山肥陵山,一般意義上的八公山,就是指它。
肥陵山的東南,則是紫金山。
這三座山,將壽州城完美的包裹在了里面。
劉仁瞻在淮河上建有水寨,兩岸設有投石機與大弩和各種小型砦堡,要從淮河上逆流直抵壽州城,極為困難。
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拿下肥陵山與紫金山兩座山中的一座。
其中肥陵山險峻,道路難行。紫金山稍矮一點,形似丘陵,肯定會被作為主要突破對象。
但劉仁瞻早就想到了這一點,這幾年來,他在紫金山上建立了大小砦堡二十余座,其間挖掘甬道相連,一直可以通到壽州城下。
紫金山東北和東南兩面,還被他引淮河水泡城了一片爛泥地,騎兵通過極為不易。
有了這些布置,肥陵山與紫金山,就像是壽州城伸出去的兩個拳頭,可攻可守,還能隨時從壽州城調集兵力、物資支援。
唯一的弱點,就是劉再升迅速攻破了安豐城,俘虜了皇甫暉,使得壽州的菊花,總有點涼悠悠的。
張鉊率大軍逆流而上到達紫金山以東三里處以后,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劉仁瞻的這肥陵山和紫金山,絕對是難啃的骨頭。
他心里稍微有點惴惴不安,因為歷史上腦子發熱,最后折在雄城下的英明之主可以不少,前秦苻堅可是在這里把家底都輸光了的。
所謂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大抵就是如此吧。
不過高懷德、楊繼業、瞿延慶、符昭序等人可沒張鉊這么遲疑。
他們興高采烈對張鉊說道:“紫金山雖然有形勝的優勢,但不如河東王屋、呂梁多矣,并不算十分險峻。
清淮軍主力剛在濠州被我們殺的大敗,劉仁瞻不據守壽州堅城,反而把他們布置在紫金山上,簡直是自取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