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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4章 留?留個全尸吧

  康家堡后山,有一個小小的土堆,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小墳包,但別說墓碑了,墳前連一塊木牌子都沒有。

  這是康狗子姐姐的墳墓,因為她是尋了短見的,按照康家的規矩,她給康家的祖宗蒙了羞,不被承認是康家女,自然也就只能草草下葬,就跟埋了條狗一樣。

  其實在中國文化中,對于自盡是非常忌諱的,因為違背了孝道,父母養你十幾年,沒等到報恩你就自我了結,這是極度的不孝。

  除非你是為國盡忠,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時,為國盡忠是排在為父母盡孝之前的。

  但即便如此,歷史上很多人為國盡忠,自盡殉國之前,都還要說一句孩兒不孝,這便是文化所在。

  康狗子的姐姐自然不可能是為國盡忠的,所以在她尋短見之后,就草草埋在了后山。

  但這卻成了康狗子心中永遠的痛,因為當年之所以他們家收了男方聘禮,卻拿不出嫁妝被退婚,是因為康狗子生了一場大病,姐姐的嫁妝被用來給他治病了。

  本來姐姐的夫家,就對娶一個黃頭小娘不滿意,又見康狗子病懨懨的,生怕被拖累,干脆就借口悔婚。

  這邊族內還在商量大家一起湊點嫁妝,不能丟了康氏家族的顏面,那邊退婚的消息就傳來,這讓本就有些自卑、敏感的康大姐兒直接尋了短見。

  這些年,康家堡和隔壁黑漢堡的趙家發生了七八次械斗,就是因此而起,康狗子原本的姐夫就是趙家的,而康氏族中不給康狗子排序,只叫他狗子,也是因此。

  但今日,他們終于揚眉吐氣了,在萬眾矚目中,康三郎帶著康家兒郎,把滿嘴淤泥,一直在慘聲哼哼的趙在禮,像捆豬一樣倒吊著,送到李衛公面前時。

  連李衛公都親自過來,他拍著康家領頭的康三郎和第一個扯住趙在禮大腿的康狗子兩人肩膀,感嘆的說了句,‘汝康氏今次,立了大功了!’

  那一刻,腦袋被打的跟豬頭一樣的康狗子,直覺得人都要飄起來了。

  他看見了黑漢堡趙家族長那極度嫉妒的眼神,還看見了他原本的姐夫趙九郎。

  趙九郎滿頭是血,呆呆的看著康狗子,眼神中透露出的神色非常復雜,當初退婚,是父母的選擇,不是他的。

  但康狗子覺得,他從趙九郎的眼神中,看到了后悔的神色,這就足夠了!

  一個土陶碗中,裝滿了豬油綠豆糕,這是康狗子用李存惠給的賞賜買的。

  這種糕餅,用綠豆混合著糯米,再用豬油炸,里面還要放各種果干和白糖,是康家這樣家庭最為奢華的享受了。

  昔年姐姐跟他吃過一次,滋味讓姐弟兩回味了快十年,是姐姐心心念念最愛的美食。

  眼淚嘩嘩的從康狗子臉上落了下面,他用柴刀用力噼著一塊木材,他要給姐姐做一個牌位,嘴里則在絮絮叨叨的。

  “阿姐,咱們康家要發達了,你知道嗎?東京的太尉家來人了,連宮里的康妃都給咱送來了金銀,他們又要認咱們這一支人了。

  秦安侯送來了牛羊,把沿河堡左邊的那個大莊子送給了咱,還說要為三郎和五郎向圣人請功,起碼讓他們進禁軍。

  阿弟也要去東京了,秦安侯說要送他學文,以后肯定是要做官人的。”

  康狗子嘴里的康太尉是指已經去世的康福,康妃就是康福進宮的那個孫女康修容,秦安侯則是康福的長子康延沼。

  粟特康本來人就不多,到中原來定居的就更少了,這康延沼和康家堡這一支人雖然身份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他們確實是同族,甚至往上數五代還是一個祖宗。

  本來在一般時候,就算康家堡的立了抓住趙在禮的功,也很難引起康延沼和宮內康修容的注意,但誰叫康家最近出紕漏了呢。

  康延沼的堂侄孫在東京府八門巡檢衙門當差的時候欺上瞞下,索賄貪污,毆殺人命,被裴遠持節鉞親自下令斬首。

  等到長安和洛陽變亂的消息傳來,康延沼嚇破了膽,生怕皇帝以為康家也卷了進去。

  要知道他們家,本就是承康福的蔭庇才能躋身新朝勛貴行列的,皇帝要收拾他們的話,比收拾其他勛臣要輕松的多。

  現在突然知道有個遠房本家立了大功,是如假包換的鄉野忠義之士,康延沼立刻抓住機會,準備把他們捧起來。

  這實際上是在向皇帝展示,康家沒有參與叛亂,是實打實的忠臣。

  康狗子在山上好好的哭了一陣,祭奠了姐姐,立了牌位之后,回家就發現父親正在給小弟康二狗子整理行裝。

  二妹和三妹早就扒著門口等康狗子半天了,看到他回來,歡笑著迎了上來,眼睛卻不停往祭完但又被康狗子拿回來的豬油綠豆糕上瞟。

  康狗子打開包袱,讓兩個妹妹和父親美美的吃了起來,他咽了口口水,只從中拿了一塊,自己沒有吃,而是遞到了弟弟康二狗子的手中。

  康二狗子接過豬油綠豆糕小心翼翼的分成兩半,將大的那一半遞給康狗子,康狗子咧嘴一笑,沒有伸手去接。

  “你吃,你吃!某在縣里吃過了咧,縣尉親自請吃的席面。”

  康狗子忍不住顯擺了起來,但實際上縣尉只是讓一個武侯帶他吃了一頓羊雜湯餅而已。

  馬蹄聲響起,穿著綢布新衣,整個人紅彤彤一片,臉都快笑爛的康三郎策馬跑了過來,話音也是出奇的親熱與和藹。

  “十五郎,別舍不得了,二十七郎這次跟某去東京,是要去太尉府上呢,有康修容的照顧,說不定二十七郎能選上給七郎君做伴讀,日后接你們全家到東京去享福。”

  康福的孫女,九嬪之一的康修容為張鉊誕下了第七子,已經三歲多了,再過一兩年就要出來讀書了。

  康二狗子這次去如果能在康福找的名師手中展露學文的本事,未來確實很可能去給皇七子張賢獻做伴讀。

  康狗子一聽,趕緊催促康二狗子啟程,眼神里滿是對康二狗子的期望,這是他們家,離做官人最好的機會,沒有之一,更可能是唯一。

  康二狗子看著腦袋上纏著白布,但還是在滲血的康狗子一眼,淚水濕潤了這個十三歲少年的眼眶。

  “阿兄,某走了,哥哥,二姐、三姐就要讓你照顧了,某一定好好學,做了官上就給阿兄娶一房東京人家的黑頭小嬌娘。”

  康狗子張著嘴,傻呵呵的笑著,他仿佛看到了一個發著光的未來正在等著自己。

  “趙公!哈哈哈哈哈。”張烈明賊兮兮的賤笑著,這聲趙公拖得老長,笑聲中是無盡的奚落。

  趙在禮一看到張烈明,就慘哼了一聲,嘴里的土腥味還未散去,他又把頭給杵到了地上。

  “某愿意出兩萬貫,只還請張指揮使留某一條賤命,其余家產也愿意全部奉獻給圣人。”

  “你還真是不撞長城不回頭,不到烏江不死心啊!”張烈明神色轉為嚴肅,搖了搖頭。

  “晚了,趙在禮,你犯上作亂,還想活命?不過你若是能將全部家產交出來,你那孫子或許能留得一條命。”

  趙在禮臉頰一抽,不準備說話了,倒不是他到這時候還想講條件,而是他孫子才十一歲,要是他死了,孫子也一準得讓人整死,只有他活著,才能保護孫兒。

  張烈明能把話說的這么明白,當然也不是沒有后手的,趙在禮的家產,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他輕輕將衛南縣監牢的大門打開,隨即走進來一個平平無奇,但又讓人只覺得一陣發冷的白袍漢子。

  “十八郎,你不是說想看看奸佞之輩的心肝脾肺腎跟普通人的有什么不同嗎?這可是新鮮出爐,最奸最佞的魏博牙將,他歸你了。”

  趙在禮勐地瞪大了眼睛,他想起了一個恐怖的傳說,說在大內奉藥司中,有一批恐怖的煉丹師,他們喜好將人活剝,能讓人五臟六腑都擺在器皿中還不會死去。

  至于什么扒皮抽筋,拆股分肉,那都是家常便飯。

  領頭者據說是張家的十八郎,正好佛門有十八層地獄之說,眾人就傳說,此人就是十八層地獄的幽冥判官轉世。

  “趙在禮,你以為你埋的那些金銀,老子找不出來?太小看錦衣親衛的能力了!

  而且原本你還有律法保著,咱不好掘地三尺,現在你都是逆臣賊子了,還以為某家不能去魏州搜山撿海?”

  張烈明譏笑地看著趙在禮,如果是這老家伙能識趣點,總可以省點事。

  趙在禮臉慘白,掙扎半晌后,終于癱軟在地上,顯然心里防線已經崩潰。

  門外,一個錦衣校尉看著張烈明,“指揮使,咱真要留了趙在禮的孫子?”

  “哼!”張烈明冷笑一聲,“留?留什么留?圣人已經下令了,趙在禮、劉繼勛車裂。

  他那孫子,老子額外開恩,留他一個全尸就行,到時候你親自去,賞他一根麻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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