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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4章 知曉天命 順從大義

  涼州城外,裴堅帶領的錢越國使團在城外扎營,一直沒有獲準進入涼州城,說是城內驛館還沒灑掃完畢,但實際上因為什么,誰知道呢?

  等了大約一天時間,裴堅就看見了一支服飾風格明顯跟河西隴右不同的隊伍,從遠處緩緩而來。

  等到近處了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跟錢越國挨著的南唐國使團。

  南唐的正使身穿一件色彩十分艷麗,修剪非常得體,更顯現出十二分雍容華貴的袍服,這據說是紹明圣人設計出來的賜服禮袍,叫做蟒袍。

  裴堅一下就知道來人是誰了,因為在全天下中,除了周國的頂級勛貴以外,能得此金、赤、青、白四色蟒袍的,就只有南唐主李璟,以及李璟的三弟李景遂和四弟李景達。

  這李璟為一國之主,自然沒有自己來做使者的道理,李景遂是南唐儲君,自然也不可能來,那就來者就只有李景達了。

  裴堅猶豫了一下,還是主動上前拜見,人家再怎么說也是王族,而且兩國都是中原藩臣。李景達還被紹明天子冊封為江南西道節度使,官位也遠在裴堅之上。

  李景達見到了裴堅,也笑呵呵的下來答話,似乎對自己能身穿這青色蟒袍很是有些欣喜。

  這給裴堅都搞無語了。

  整個江南都知道李家兄弟的蟒袍是怎么來的。

  那是周天子在平定南平和馬楚時,害怕南唐出兵,于是命人先訓斥嚇住了他們,等到快要平定荊湖后,刻意賞賜給他們的。

  這是先打一棍子再給根骨頭的套路啊!簡直就是在把李家兄弟當成狗一樣對待。

  至少李璟和李景遂就從未穿上過這蟒袍,因為實在是太羞恥了,誰知道這李景達,竟然還有沾沾自喜,什么人呢!

  李景達就當沒看見裴堅的眼神,心里其實也很難受。

  此人生性剛直,比起好酒樂的李璟和有些懦弱的李景遂,他是當時南唐國內唯一力主趁周國吞南平和南楚時發兵救援的宗室。

  但當紹明天子以雷霆之勢鯨吞兩國之后,李景達又是首個力勸兄長李璟卑事中原的人。

  因為還算懂一點軍事的李景達知道,周國拿下南平和馬楚,擁有江陵、岳陽兩處江上要塞和兩國水軍之后,

  南唐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昔年南北朝時期,南朝全有江南、巴蜀、嶺南、兩湖和淮南,都只能勉強和北朝抗衡。

  現在李氏南唐江北僅有東都揚州一代,江南還有錢越國分其半,其余各地都在別國手中,根本無力再和中原對抗了。

  李璟雖然治國上平庸了點,并不是完全看不清形勢的人。

  特別是聽到孟蜀竟然在九十天內,就被周軍一戰而下之后,三兄弟在宗廟內抱頭痛哭了半日。

  現在別說他們三兄弟,就是南唐的普通人也大多知道,南唐國祚,沒有多長了。

  要知道不光孟蜀的天險,是南唐所無法比擬的。

  從軍隊上來說,孟蜀還留有一批昔年追隨過孟知祥的代北、河東精兵強將,比徐之誥時期就將黑云長劍都基本搞廢的南唐,戰斗力實際上還要強悍一些。

  李璟昔日曾不止一次對群臣說,孟蜀倚仗天險,是最能在周國強壓下得以久存的國家。

  他南唐若能遷都到洪州(南昌)隨后依靠大江天險和贛南群山做掩護,也定可以與周國周旋。

  現在話音未落,李璟就被狠狠打了臉,顏面盡失。

  在宗廟中痛哭的三兄弟,于是想了出一個辦法。

  也就是李璟繼續‘忍辱負重’,李景達這個素有剛直之名的宗室,則穿上周國賜的蟒袍,以此麻痹周國,為南唐積蓄力量爭取時間。

  南唐和錢越的關系,一直都不怎么好,昔年楊行密和錢镠是爭奪吳中的對手,之后也紛爭不斷。

  錢越勢弱一些,就選擇卑事中原,借中原朝廷之手,來打擊南唐。

  特別是南唐滅王閩的戰爭中,南唐都快要吞掉王閩了,錢越突然出兵,硬是把這塊肉,從南唐嘴邊給撕了下來。

  導致南唐花費了大量軍費,最后卻只得到建州一地,雙方積怨甚重。

  不過此刻李景達與裴堅在民風與江南迥異的河西碰面,竟然有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

  兩人有些尷尬的寒暄了幾句,就聽得遠處馬蹄陣陣,似乎是有千軍萬馬來了一樣。

  兩人心頭都是一凜,特別是裴堅,想起了那天的遭遇,心里還有些忐忑。

  涼州府附近還是相當平坦的,特別是錢越使團臨時扎營的這個地方,是一個小山崗,從這里居高臨下看去,視野更是寬闊。

  兩國使團成員循聲望去,只覺大地震顫、塵土飛揚,遠處遠的仿佛是天邊一般的地方,突然出現了起碼數十面旗幟。

  這些旗幟背后,起碼是上萬騎正在急速趕來。

  “天子腳下,怎么這么多的驍騎,是哪里的人打來了嗎?”

  李景達一臉的驚恐,他有些應激了,因為當年在揚州以東的儀征,他就是這樣在山崗上,坐視自己被慕容白袍擊潰然后逮住的。

  裴堅也被李景達的話說的有些驚慌。

  這就是見識太少了,若是在其他地方,京畿之地突然出現這么多騎兵狂奔,那肯定是有問題的,但是在河西隴右,恰恰是常態。

  在這里,平均每一戶差不多能出接近一個合格的騎兵,張圣人在河西隴右,一共有親軍四萬五千戶,作為親軍戶替補的義從驍騎、團結弓手等十一萬戶。

  此外還有兩萬戶的禁軍,他們是不在河西隴右招募禁軍政策出臺之前,戶口就在河西隴右的遺留。

  這加起來,不算招募青塘附近各府州縣的各族人,光是上面就有接近二十萬戶。

  這么龐大的基數,所謂的萬騎根本不算什么。

  震天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李景達慘白的臉色中,這些騎兵出現了,隨后眾人就長長松了口氣。

  因為來的騎兵隊伍旗幟上,幾乎都寫著諸如‘昌松縣土門鄉親軍第三子弟團營’‘烏城巡檢司團結健兒’‘廣武縣禁軍揚武、揚威鎮子弟團營’‘湟水府河源巡檢司義從驍騎’等。

  這是河西隴右獨特的政治軍事結構決定了的,由于親軍、禁軍以及準軍事的義從驍騎與團結弓手等眾多,傳統的漢地府州縣模式,并不能完全滿足治理的需要。

  于是在河西隴右,成立了類似唐代府兵折沖府的子弟團。

  凡親軍、禁軍的親屬,各義從驍騎與團結弓手、重甲武卒中的佼佼者,都歸于子弟團管理,設團營親衛都尉。

  團營親衛都尉地位在縣里較高,雖然政治地位比縣令低,但并不歸轄區朝廷委派的縣令管轄,而是直接由中書省鸞臺直線管理。

  只不過團營親衛都尉只負責軍紀、軍籍、訓練、征調和選派,不能干涉其他事物。

  其余次一等的,都歸于各縣的縣尉管理。

  然后各個關鍵的關隘、要道,設立巡檢司管轄當地除親軍戶和禁軍戶的健兒,朝廷也還每年都會按照規定征發健兒到各巡檢司效命。

  所以當李景達等人看到這些人打著的旗幟,就知道這些人不是什么亂兵,而是各地的武裝力量了。

  裴堅靠近了李景達一點,隨后低聲說道:“大王,這里足足有萬騎之多,但竟然只歸屬于四十余面旗幟統轄,也就是說這河西隴右每一鄉里,至少都有幾百精騎。”

  李景達看著遠處整齊威武的騎士,心里很不是滋味,聽了裴堅的話,那就更難受了。

  但他不敢隨便答話,誰知道這裴堅是在擔憂錢越國祚,還是個心里早就想著把錢越‘賣’給中原朝廷,好換取自己高官厚祿的吳奸?

  半晌,李景達突然想起他所扮演的角色應該是要心向周國的,于是立刻神采飛舞的回答道:“朝廷武德充沛,足以收拾河山,興復大朝指日可待啊!”

  裴堅深深看了李景達一眼,心里長長嘆了口氣,李景達對他這樣的吳越臣子都警惕有加,當然就更不可能跟(吳越)大王交心了。

  唐吳兩國若能齊心協力,尚有一絲生存之機,不能合力則遲早被吞。

  想了想,裴堅又緩緩搖了搖頭,罷了,給誰效力不是效力呢!

  他要出頭來牽線兩國合力,一旦失敗就是族滅的下場,智者所不為也。

  況且天下大亂二百年,人心思定,今中原圣主出,何必做那逆天而行之舉。

  “今日合該我廣武縣健兒先入西京拜見圣人,你是哪里來的豬狗,也敢與某家爭奪!”

  “瞎牦牛,你這賊奴,別人畏你一身蠻勁,耶耶可不怕你,再敢爭搶,某家神射可不饒汝!”

  “聽聞汝自號隴右賽子龍?真是大言不慚,某家專程從臨潭府來,就是來會會你的,看看誰才是隴右第一槍。”

  各種污言穢語,夾雜著各家祖宗,各種生殖器官,隨著這些騎兵,一起沖到了南唐、錢越兩國使團前,然后視而不見的從他們身前風馳電掣的飚過。

  濺起的泥土噴射的到處都是,隨風卷來的牲畜臭味幾欲讓人嘔吐。

  最少有兩三千匹戰馬從李景達的眼前狂飆而過,人馬嘈雜的聲音也隨之而來,就連李景達胯下的馬兒也被感染,有些躍躍欲試的想跟著一起去奔跑。

  嚇得李景達趕緊大聲呼救,身邊的南唐衛兵拼命幫他拉住韁繩,才避免了一場慘劇。

  “粗鄙!”

  “無禮!”

  吵鬧聲中,裴堅和李景達幾乎同時罵出了口。

  涼州南門城頭,張鉊也帶著百余衛士走了過來,他可太知道自己手下這些憨貨、愣貨是什么德行了,不加管束的話,他們能上天。

  不過情況比張鉊想的要好,雖然兩邊的義從確實比較混亂,還在爭吵。

  但是最中間,那幾個親軍子弟團,卻顯現出了良好的紀律,他們旗幟鮮明,著裝基本統一,沒有一人亂跑亂叫,顯示出了極高的戰斗素養。

  張鉊微微一點頭,“讓親軍子弟團先入城。命帶人來的各縣縣尉,各巡檢司巡檢立刻整頓軍紀。”

  而在城外,遠遠看見張鉊的黃羅蓋傘之后,人群立刻就安靜了下來,沒有一個人繼續在呼喊、爭吵,所有人幾乎不約而同,熱烈的高呼萬歲。

  一騎身穿銀白色龍紋布面鐵甲的憾山都甲騎,手持令旗從南門奔出,高呼:“圣人詔令,命各親軍子弟團營入城,駐城北親護軍大營!”

  話音剛落,一身穿銀白色蟒袍,只剩一只手的將官策馬迎上甲騎,單手就穩穩將這面大旗接到了手中。

  “臣,臨潭府兵馬督監羅慶連,得令!”

  隨后羅慶連面朝諸親軍子弟團,單手揮動令旗,所有人再次高呼萬歲者三,隨后人馬如一,諸團營次第前進入城。

  這時,兩旁爭吵、攀比的憨貨們也猛然想起了軍紀,帶他們來的各縣縣尉、各巡檢司巡檢使也開始大聲斥責整頓軍紀。

  不過半盞茶幾分鐘的時間,一萬余騎兵,兩三萬匹戰馬,立刻就從亂糟糟的樣子,猛然歸于平靜。

  除了馬蹄聲與偶爾的戰馬嘶鳴和傳遞軍令外,再也沒有其他嘈雜的聲音。

  隨后不到一刻鐘,這萬余騎都明確了自己的駐扎位置,隨著令旗排成隊形,如同真正的軍人般,進入了涼州城。

  裴堅本來對這些帶著野蠻氣息的騎兵極為不滿,可是這會見到萬余騎如此規整,簡直可以稱得上如臂指使后,心里不免一陣陣震驚。

  他轉過頭看著同樣也被震驚了一番的李景達說道,“此萬騎,不過是江南長征健兒和州縣鄉兵那等征召士,但卻能如此令行禁止。

  敢問大王,南唐國的禁衛六軍,能做到如此嗎?”

  李景達在心里苦笑一聲,南唐的禁衛六軍大部分在淮南之戰的時候,就給報銷了。

  現在新招募的禁衛六軍不過是諸州縣鄉兵提拔而來,別說上萬人半盞茶就能令行禁止,給半個時辰,搞不好都不能理順。

  不過李景達嘴上卻不服軟,冷冷一笑反問道:“汝等杭州八都能做到?”

  裴堅苦笑著搖了搖頭,隔閡太深了!

  李景達這都以為自己是要嘲笑他,裴堅隨即答道:“當然不能!上國有此雄兵,江南再無唐吳立足之地了啊!”

  李景達此時聽出了一點味道,剛想上去發問,裴堅卻避開了他。

  他裴堅祖上本就是河東之人南下,與當今大周權臣趙國公裴遠裴玉英,同出河東聞喜裴氏。

  兩人在東京序過輩分,裴遠還得叫他一聲叔公,有這樣的大腿,哪有不去抱住的道理,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了父母妻兒啊!

  剛才這兩問,已經算是相當盡責了,何必再逆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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