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進忠床上動靜鬧得很大,把房外親衛羨慕的口水滴答不停。
不過他們也不差,雖然沒有潭州來的妖艷貨色,但是三五個錢的妓子也不難找。
對于他們這種主帥親隨來說,整晚都摟著睡覺肯定不行,但是出去逍遙一下,還是可以的。
這是因為隨著楚軍而來的,有大量隨軍婦人。
而且這還不是被強征甚至就是掠奪而來的,這些婦人大多是主動過來的。
有漢人,有各溪洞蠻人,共同的特點,就會家中貧困不堪。
在這種亂世,人們對于道德的需求,并不是那么的高。
契丹人和中原某些節度牙兵那種別提軍餉,就連糧草都主要靠打劫的軍隊,當然沒人敢靠近,但是在馬楚,兵士是有軍餉的。
而且楚國看著大,但精華實際上就在以潭州(長沙)、朗州(常德)和岳州為主的洞庭湖平原上。
因此馬楚兵哪怕就是出去作戰,劫掠等行為還是比較少,周圍都是鄉里鄉親的,一般人也下不去狠手。
這就是有大量婦人跟著這些大兵原因,當兵三年,母豬賽貂蟬。特別是男人一多,手里有了點軍餉,很容易一沖動,就把那點錢財全砸到女人身上了。
窮苦的連飯都吃不飽的女人們,只要當兵的不殺人、不劫掠,愿意出來做這個事的,還真不少。
這也是馬希萼這么不受人待見的原因,因為他招攬了大量武陵山區的溪洞蠻洗劫了潭州,壞了馬楚國的規矩。
袁友恭帶著郭榮等選擇的方向,就是有大量婦人聚居的小村莊,因為這個方向是整個馬楚軍的大后方,防守也最為松懈。
此時在戰場上,還是很忌諱女人出現的,所以這些婦人,都居住在距離楚軍稍遠的后方。
而楚軍也認為這里最為安全,不管是軍官還是士兵,都下意識的放松了對這個方向的警惕。
再一個則是只有這個方向出現一些響動,不會太過引起楚軍的警惕。
因為楚軍將官在表面上,還是要約束下士兵,不會讓他們堂而皇之的就去找這些女子鬼混。
而士兵們,也往往會選擇天快黑或者天快亮的時候去瀟灑一下,甚至很多哨兵都會來這里躲避晚間的寒風。
袁友恭嚴肅的看著郭榮,“將軍,一定要跟你麾下的勇士說清楚,這里過去兩個村子,里面住的都是妓子,要耍,要快活,一定要打垮了朱進忠再說。
若是現在忍不住手腳不干凈,奸淫擄掠起來,驚動了周圍的游奕軍,那就前功盡棄了。”
在袁友恭看來,此行最大的危險,不是突擊朱進忠,而是穿過這兩個滿是女人的村莊。
這些妓子大多是年輕女子,做了這么久的皮肉生意,身上也總有些錢。這在作為外鄉人的周軍看來,一定是非常好的劫掠對象。
女人、有錢、反抗能力不強,三樣都占齊了。
郭榮咧開嘴無聲的笑了一下,他招了招手,將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還有些很憨厚,但是已經砍過十一個契丹人腦袋的兵卒召了過來。
“趙敞,前面有個妓子住的小村子,你上去把她們禍禍了,搶的錢都歸你。”
憨厚的趙敞勐然瞪大了眼睛,這小子腦子有些軸,經常有點分不清楚別人是在開玩笑還是講真話。
所以他聽郭榮這么說,立刻就急了,雖然有些畏懼郭榮,但還是梗著脖子說道。
“郎將你要害我還是咋地?某還要多立軍功,日后回云州當個巡檢呢。我可不去!”
“還是這么傻!”郭榮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然后問著身邊一個看著有些瘦長,但實際上能揮舞五六斤骨朵鏖戰半個時辰的勐男。
“薛存遠,你愿意去嗎?”
薛存遠聽到郭榮問題,立刻站著了身體,向著郭榮行了一個叉手禮,刻板中透露著一種莫名的可靠。
“郎將休要說笑了,按大周軍律,劫掠者仗十,償五倍。奸淫者仗十,扣罰賞銀。劫掠加奸淫者,殺無赦!
況且某薛存遠是圣人從安西救回來的,要是犯了軍律,有何顏面再回去見圣人。”
當年張鉊派馬昭遠(馬鷂子)擊敗喀喇汗渴塞城總督玉素普的軍隊,救下新龜茲的安西軍最后后裔時,薛存遠已經十歲了。
十三年來,薛存遠每當回想起他被拯救的那個下午,他就渾身顫栗。
因為在那之前,他生活的就像是原野行的騾馬,被喀喇汗人和薩曼波斯人肆意捕殺。
而在那之后,他的生活,立刻就變成了‘羅馬。’
他是紹明圣人最心腹的東歸派第三代,視張鉊為神明,張鉊說不能干的,薛存遠一定就不會干。
看著郭榮將視線轉向了自己,王景存趕緊擺了擺手,:“郎將你可別問仆,仆要是干了,不等軍法處置,姐夫就得打死某。
再說了,仆這承信郎的階官可來之不易,千萬不能就這么糟蹋了。”
王景存的姐夫,就是章成,他是當年上下白馬村的村民岳父王家哥兒的侄子。
章成不但是他的堂姐夫,章成的父親章家大郎,還幾次在戰場上救了他的命,因此王景存最尊敬和害怕的,就是章成。
王景存能這么澹然的跟郭榮說話,也是因為他出身于最正統的涼蘭六谷派中的蘭州六谷部。
郭榮若不是當年攻打夏州的時候,就在還是韓王的張鉊麾下效命,渾河邊還立有戰功,他根本就指揮不動這樣的資深從龍功臣。
郭榮聽完哈哈一笑,把在身邊的一二百人都召集到了身邊,看著他們問道。
“都是我大周的好兒郎,記得你們進入軍營時,圣人說過什么嗎?”
眾人站起身來,起身答道:“不奸淫、不劫掠、不濫殺。功名但從馬上取,定叫四海一!”
兵將說完,郭榮得意的轉過頭看著袁友恭,“袁兄,你看見了嗎?你面前的不是什么只懂得濫殺的武夫,而是赳赳大周的好男兒!”
袁友恭頓時對著眾人一個空首禮,“是某小人之心了,今日始知世上真有不奸淫、不劫掠、不濫殺的天兵,朱進忠死定了!”
朱進忠確實死定了,時間已經過了寅時,這兩個妓子居住的村落里面,竟然還有大量的兵將在游蕩。
整個村子都隱約飄著酒香味,郭榮甚至還見到了一個喝多酒直接睡在外面,已經被凍成了凍魚的傻貨。
原來昨日朱進忠召集兵將們大吃大喝之后,下面的士兵也鼓噪了起來,朱進忠不得不也命令伙夫給士兵們加飯加肉。
而宴席后他抱著潭州艷妓大被同眠去了,下面的人失去了約束,大量的軍官有樣學樣,甚至都住在妓子家中,根本就沒有回營。
當官都這樣了,士兵們更加沒了規矩,加上這些天,周軍一直表現的進攻乏力,這樣士兵們把澧水都當成了天險,越發輕視周軍和肆無忌憚。
王景存和薛存遠兩人肩并著肩,這兩人有著相同的境遇。
王景存在張鉊沒來之前,全家給頭人放牧,過的極為困苦。
他的父親就僅僅因為被狼叼走了一頭半大的牛犢子,就被東普瓊命人打斷了雙腿。
最后因為失去了生活來源,為了不給妻兒造成負擔,王景存父親硬是拒絕吃東西,把自己活活餓死在了床上。
話說,目前朗讀聽書最好用的app,野果閱讀,安裝最新版。
王景存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凌晨,母親不知道去哪找來了一把麥子,熬好了粥,跪在地上哭求父親吃一口,父親卻將手指向他,意思是要把這口吃的留給他。
所以,剛才郭榮問他會不會去去劫掠的時候,王景存真正想說的是,他王景存就是餓死,也不會欺負那些苦難的弱女子。
殺光那些為富不仁的殘暴家伙,將天下田畝都均分給窮苦人,正是他的追求。
薛存遠也差不多,這位到了十歲都沒褲子穿,從記事起,就不斷的隨著親人,被各種勢力,如同野狗一樣攆來攆去。
他比王景存多讀了幾天書,也更能理解張鉊經常對他們說的,結束亂世,重建大朝,還天下百姓一個安寧的意義。
兩個苦出身肩并著肩往前走去,甲胃被卷成了圓筒狀背在身后,長刀、骨朵都被卷在一起,他們手里拿著的,則是一根長槍。
確切的說,這應該叫做鉤鐮槍,而且鉤鐮槍的尾端,還有一個小圓環。
這樣的話,行軍的時候,后面的士兵就能把槍頭的鉤鐮,鉤在前面士兵尾部的圓環上,以此保證隊形,減少掉隊情況,特別是在經過山路的時候,往往有奇效。
楚軍兵營,呈圓形圍著小渡口鎮團團分布。
最外面是民夫和少量的州縣健兒,里邊一層是武安軍和各溪洞蠻的蠻兵,最里面才是以武平軍為首的朗州牙兵。
眾人行走到了距離小渡口鎮已經不過半里路的樣子,就停了下來。
每個隊的十將開始從隨身的口袋中掏出一個大袋子,然后給每人發了一個小團子。
這是個小型的飯團,用精米反復蒸煮錘打實在,然后再混以蜂蜜、白糖、豬油等高熱量食物制成,可以快速恢復體力,除此飯團外,一人還有一口烈酒可以喝。
士兵們啃著飯團,一口飲下烈酒,頓時就感覺身上恢復了一些力氣。
他們趕緊將一直背在背上的棉甲打開,然后飛速穿上棉甲,系好革帶,并將橫刀、骨朵和弓箭都插在革帶上或者背起來。
數百人一起行動,竟然只發出了輕微的衣甲摩擦聲,聯想到他們步行快十里路,竟然都不用口銜枚,袁友恭又覺得這才正常。
郭榮開始分配任務,他們是從不同部隊中征調過來的,因此原本的建制已經被打亂,臨時任命的將虞侯,還不能完全掌握士兵。
在這種都是悍勇之輩的群體中,士兵不服官上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所以郭榮要將細節交代的很清楚,并且給予將虞侯乃至什長足夠的權威。
袁友恭畫的布防圖,眾人早就背熟,郭榮決定分三路出擊,中間一路直搗朱進忠大帳,左右兩路則先分別打擊左右,縱火焚燒,然后與中路合擊中軍大帳。
郭榮看著身邊的趙匡、慕容延釗、王審琦、潘美、林仁肇、林仁翰、藥可儔七個將虞侯說道。
“中路由某家親自率領,潘美、林仁肇、藥可儔跟某家走,咱們勐沖勐打,以最快的速度,沖進中軍尋找朱進忠的蹤跡。
趙匡、林仁翰走左路,慕容延釗、王審琦走右路。梨花槍要嚴格掌握,只能關鍵時刻用來驚嚇亂兵。”
小渡口鎮外飄忽著幾盞昏黃的油燈,在寒風中晃晃悠悠的,顯得格外滲人。
十幾個民夫擠在一個地窩子中,簡單的一些干草,加上不知道哪來的一些粗麻布巾遮蓋一下,就是個睡覺個地方。
十幾個民夫因為太過寒冷,大家緊緊的擠在一起,而睡在最中間最舒服位置的,是一個武平軍的牙兵,他們是來監管這些個民夫的。
牙兵咕噥了一聲,土窩子邊上的營火早就熄滅了,因而這個初冬的早晨,越發顯得寒冷。
他懶得起身,直接用手中的木棍隨機敲到一個身邊人的腿上。
“去!拾點柴火來,再看看哪個營的火沒熄滅,去把火點上。”
被點中的是一個年輕民夫,身材單薄的很,身上還只穿著一件更單薄的麻布衣服。
他本來就睡在外邊被凍的夠嗆,現在更是不愿意離開這個還略微有些溫暖的地窩子。
不過習慣了服從的他,可不敢挑戰這個矮壯牙兵的命令,甚至連咳嗽都不敢大聲,只能勉強爬起來。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遠處好像有什么東西一閃一閃的,可惜民夫的生活條件很差,導致他的夜盲癥有些嚴重,因此他努力的瞇著眼睛,還是看不太清楚。
“周二哥,外邊那一閃一閃的,到底是啥呢?那個營的這么早就出去打柴了?”
年輕民夫猶豫了一下,還是對著睡在正中間的牙兵問道。
“狗入的憨貨,那是你耶入你娘了才回來咧。
還不趕緊去給老子打柴生火,凍壞你耶耶,起身某就扒了你的皮!”
被稱為周二哥的牙兵連頭都沒抬,噼頭蓋臉就給年輕民夫一頓罵。
因為年輕民夫看著的方向,正好是那些妓子們歇腳的村落。
周二哥很自然的把那一閃一閃的亮光,當成了瀟灑完畢回來的將官們打著的火把,心里自然的帶著些許火氣。
周圍的民夫也附和著傳來低低的哄笑,年輕民夫則有些害怕的站起身來,然后就準備去拾柴火。
他們是住在最外面的,連進鎮子的資格都沒,要是柴火少了,晚上說不好要凍死人的。
只不過,他剛剛走了兩步,就聽見一聲奇怪的聲音,像是什么繃緊的麻繩,又突然回彈一樣的嘣聲。
而隨著這聲聲響,他前面不遠處一個提著刀的牙兵,勐然就栽倒在了地上。
年輕民夫還是看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么,他轉身向后,又想去發問,但他更怕挨罵,只能有些傻呆呆的欲言又止。
然后他就看到原本安然睡在地窩子中的周二哥,幾乎是原地騰空一樣爬了起來,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年輕民夫的想象。
民夫們不知道這聲響代表什么,但刀口舔血十幾年的周二哥知道,這是弩箭擊發的聲響,他勐然爬起來,就想往鎮子里面跑。
但太遲了,他的身影在這個寂靜寒冷的冬日早晨,是如此清晰。
號稱神射的慕容延釗輕輕扣動扳機,立刻就將這個野兔子般狂奔的牙兵,射殺當場。
年輕民夫這下看清了,他看見周二哥被什么東西射穿了胸腹。
鮮血從周二哥的腰間勐然涌出,他甚至還努力伸出手,想要年輕民夫拉他一把。
但年輕民夫臉上,突然又顯現出了那種什么也不知道,人畜無害的茫然。
他心安理得走過去,按住周二哥的頭,將他想要嚎叫的嘴巴,直接懟進了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