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洛水,名稱來源于尹水和洛水,這兩條發源于洛陽西南的河流向東北流淌,在偃師城處交匯,隨后匯成一條河,這就是尹洛水。
也就是說,偃師城實際上是位于尹洛河交匯之處,屬于最典型的沖擊型平原。
是以,契丹大軍逆尹洛水而上,一路都是走在了邙山和嵩山之間的狹小河段。
只有到了偃師城外,才有大片開闊的盆地,適合十幾萬大軍的決戰。
耶律德光想要進來,張昭當然不會不讓,而且契丹人的遠探攔子馬還是很有水準的。
在他們的遮蔽下,嵩山與邙山之間的尹洛水道根本無法伏擊。
張昭于是按原定計劃,把契丹人放了進來。
七月中,耶律德光率七萬五千大軍,連破張昭在尹洛水上設立的七道水寨,大軍推進到了偃師城東南。
本來已經打破了偃師西城的雍涼軍,只能開始撤退。
耶律德光遂率大軍進駐偃師城,以左右皮室軍為主力,居于城中。
右軍以耶律頗德統帥的屬珊軍以及部族軍騎兵為主,附帶有三千奚人步兵。
左軍以晉軍降將為主,由蕭翰、李守貞為正副統帥。
他們以偃師城為大營,背靠邙山,依山下寨延綿三里多,步騎配合,軍容嚴整。
張昭的雍涼軍則退到了金墉城附近,以修復好的金墉城為大營,憾山都、左右羽林衛加上瀚海鎮七千人為中軍。
以閻晉為左軍排陣使,統轄武威、雄武、鷹揚、豐安四鎮以及延州彰武軍一部,加上征召來的關中義兵、義從驍騎和團結弓手四千人,共兩萬一千。
以白從信為右軍排陣使,統轄靈武、定遠、玉成三鎮以及少量的義兵、義從和團結弓手,加上投靠的保義、奉國、寧國三軍,共計兩萬人。
張昭的四萬八千大軍,除了留守的陰鷂子和劉再升,以及守護洛陽城的河陽軍以外,全部主力,盡數到齊。
偃師城中,耶律德光待全軍安全下寨之后,也開始召開軍事會議。
遼軍自鞏縣而來,這一路上,遇到的阻力并不是很大,這讓耶律德光和眾兵將,士氣恢復了不少。
造成這種的情況的主要原因,就是他們遇到的只是雍涼軍的義從驍騎。
作為非主力的征召兵,義從驍騎從戰馬到武器,都與真正的雍涼鐵騎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
此時已經名滿天下的河西折耳馬,其實種群并不算龐大。
因為當年張昭搜刮了整個信度河上游,也不過得到了幾千匹而已,帶回涼州的,更是只有兩千余匹。
雖然經過十年的繁殖,折耳馬已經實現了河西的本土化,但并不代表著出生的每一匹馬都可以作為戰馬。
就算可以都可以作為戰馬,但為保持了軍馬場中馬兒的遺傳與基因穩定,也不能全部都用來做戰馬。
至少在山丹,昌松等地軍馬場中,要保證最少三千匹以上的存量。
所以雍涼軍中的優質折耳戰馬,只有大概七千多匹,主力都不夠,自然義從驍騎中只有極少數精銳才有折耳馬。
而裝備上,他們也很少配備角弓弩,更別提神臂弓,加上義從驍騎基本不披甲,因此給了耶律德光以及所有契丹人一個感覺。
那就是雍涼騎兵確實很厲害,是他們所見唯一能在騎兵上與大遼一較高低的,但并未高出多少,雙方只在伯仲之間。
現在大契丹以七萬五打四萬八,補給線還要更短一些,優勢在我啊!
不過,也不是沒有明白人,與高松并稱此時遼國統帥雙壁的耶律屋質就覺得,高松乃是久經戰場的宿將、勇將,不會莫名其妙的給耶律德光寫幾千字的呈報。
于是,在屋內所有人信心滿滿,表示馬上就要出去生擒張昭的時候,耶律屋質給眾人潑了一盆涼水,然后對耶律德光說道。
“雍涼張賊若是真的如此不堪一擊,陛下昔年在大同時,就把他打殺了。
若是張賊毫無準備的話,他怎敢盡出精銳,東進與我大遼爭奪天下?”
“大詳穩言之有理!”耶律德光點了點頭,他也覺得,張昭要是如此無用,那他耶律德光之前還如此謹慎對待,豈不是他把的‘逼格’也給降低了。
于是,耶律德光看著耶律屋質笑道:“大詳穩竟然如此了解那張昭,想來定然是有破敵之策,不如說來聽聽。”
耶律屋質把手一拱,對耶律德光說道:“自張賊入關中起,臣就命人收集了張賊此人的性格與喜好。
臣發現,張賊此人,確實狡詐如狐,兇狠如豺,但并非無懈可擊,他有一致命弱點,就是喜歡親冒失石。”
“親冒失石?”耶律德光遲疑的問了一句,臉色還有點不舒服了起來,他覺得耶律屋質是不是在內涵他?
光哥不就是因為喜歡親冒失石,結果在陽城白團衛村瞎指揮,被打的大敗的嘛。
耶律屋質壓根就沒想到這么多,他繼續說道:“臣發現,不管是張賊擊敗喀喇汗回鶻薩克圖汗,還是定難軍李彝殷,亦或者攻滅高昌回鶻,無一不是親冒失石沖在第一線的。
甚至曾經與定難軍大戰時,在白水鹽池,差點就被定難軍的連環馬擊殺。”
耶律德光聽的眼前一亮,這下他顧不得耶律屋質是不是在內涵他了,因為光哥也想起來了,張昭確實喜歡親冒失石。
于是這位契丹皇帝干脆走到耶律屋質身邊,大聲問道:“計將安出?”
呃.....。為什么大家都知道呢?
那當然還是張大王自己作的,為了提高自己在中原之民心中的形象,張大王可沒少讓行商傳頌他的英勇事跡。
其中親冒失石這種跟麾下將士一起殺敵的高光時刻,自然要多多的宣傳。
所以,經過了商人們的大嘴巴宣傳,使得耶律屋質能夠輕易的從這些事跡里面,理出一條線索,發現張大王的弱點。
耶律屋質沉吟了片刻,隨后在地圖上往黃河邊點了點。
“陛下請看,此戰的關鍵點,實際上是在于我軍主力,能否與高松連成一片?
若是我們完全控制了河陽橋,就能保證大河南北的通暢,甚至還可以反過來包夾張賊在大河邊的水寨。
洛陽殘破,張賊的補給,也是依靠大河,從陜州、河中乃至關中運來的。
相反,若是我軍不能打通與高松的連接,中潬城勢必不能長守,到時候張賊得了大河之利,我等恐死于河南之地。
張賊當然也知道這關鍵所在,于是在這里,邙山與大河的交匯點擺了數千精銳,還讓麾下第一悍將閻晉在此鎮守。
若是我軍能與高松一起夾擊此處,暗中卻準備好兩萬精銳,這閻晉一旦告急,張賊很可能親自率軍去救援。
他以為有精騎來去如風,無人可擋,卻不想我早已有了準備,只要堵住張賊,在其大軍來援之前,擊殺之,那就大事定矣!
就算不成,我也能退往邙山,再覓時機。”
“哈哈哈哈!”光哥把著耶律屋質的肩膀,仰天大笑。
“張賊命不久矣!一切事宜,都由大詳穩籌備,要抽調何處軍兵,無需報與某知曉,盡選精銳即可。”
七月底,耶律德光先在邙山上豎三色旗,按照暗語召高松部前來。
然后遣耶律屋質率一萬精騎出動,卻只派五千作戰,沿著邙山向西北進攻,裝作要打通與中潬城高松所部的聯系。
暗地里則抽調精銳兩萬,在邙山中待命。
鎮守左軍的閻晉獲知耶律屋質西出邙山,立刻督率武威、雄武兩鎮三千人以及一千義從驍騎,兩千團結弓手,在邙山西北盡頭堵截。
中潬城的高松也組織大小船只數十艘,運送兩千弓箭手自黃河登陸,發起進攻 雙方大戰兩日,閻晉所部被圍的水泄不通,張昭幾次遣右羽林衛突擊,都未能解掉閻晉所部的圍困。
眼見情勢危急,果如耶律屋質所料,張昭決定先親自帶領李存惠、折德愿等,以右羽林衛一千五百精騎,憾山都一千重步軍前去營救。再命爾朱景、慕容延釗組織六千兵馬為后援。
張昭當然不知道這是一個陷阱,也不知道契丹人在邙山之上架起了數十座高塔,尹水之畔也藏了大量哨探,在不停觀察金墉城的情況。
眼見張昭大纛移動,真的率軍去援助,耶律德光立刻命令李守貞抽調晉軍精銳步兵五千,耶律頗德親率屬珊軍鐵騎一萬五千前往圍堵。
同時契丹左軍蕭翰部,也向雍涼右軍白從信部,發起了牽制性的進攻。
黃河南岸的河陽橋,距離金墉城大約有二十里左右。
張昭率軍趕到的時候,閻晉自督率六千人卡在了河陽橋頭和邙山之間,并未有多么危急。
張昭立刻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張昭為了防御中潬城的高松所部靠岸,在黃河沿岸設立了三個警戒砦堡,其中第一個砦堡更是有三架投石機。
如果他是高松的話,第一個作戰目標肯定是燒毀這三架投石機,而不是將所有的運力,用來將精銳投送到最后一個砦堡的閻晉處。
“大人,確實不對!”李存惠也靠了過來說道。
“閻總兵有六千人在,還有砦堡據守,武威鎮的兩千鐵甲更是我軍精銳。
黃河中的高松所部不過來了三千人,加上耶律屋質的五千精騎也不過八千人,絕不可能把閻總兵六千人圍的嚴嚴實實的。”
“多金你看呢?”張昭側了側身問身邊的瓊熱多金。
瓊熱多金抬起頭四處觀察了一下,只見被閻晉堵在了邙山腳下的契丹騎兵,雖然發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呼喊,但卻并沒有多少接觸,廝殺并不激烈。
“大王,此必是契丹人的誘敵之計,臣請殿后,大王速率軍急走,回金墉城。”
張昭也是心里一凜,要說一點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肯定不能在眾將面前露怯,于是果斷搖了搖頭。
“敵未至,某先后撤,豈不被天下人恥笑?
存惠兒,你速派信使回金墉城,命爾朱景、慕容延釗立刻啟行。
再讓馬殺才再領三千騎前來,某倒要看看,這些契丹人有多大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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