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父子局是怎么打的呢?
很簡單,趙匡贊一直在養病,軍隊的指揮權,都是交給了趙延進和趙匡。
畢竟還是狠不下心拿起孝子劍,趙延壽也沒留個皇位給趙匡贊繼承,似乎不值得弒父。
所以開戰之后,趙匡贊就突然得了惡疾。
可是等看到數千契丹騎兵飛奔而來的時候,趙匡贊的病,一下就好了,而且還很驚恐。
就是驚恐!
因為他以為這數千契丹皮室軍騎兵是來突襲他的。
在趙匡贊看來,這是很有可能的,契丹人打贏了自然要來突襲他,打輸了為了順利撤退,也肯定要先擊潰他這個雍涼軍在孝義橋的釘子。
呃!趙匡贊也沒想到,耶律德光竟然要拋棄大軍跑路,畢竟遼軍幾乎是兩倍與于雍涼軍,還有草原鐵騎的威名。
趙匡贊部全是騎兵,在孝義橋周邊也沒有任何的防御設施,猝不及防下,立刻就被沖開了戰線。
此時,孝義橋中的契丹人也鼓噪著沖了出來,雖然趙延進和趙匡拼命抵擋,但畢竟率領的不是正規雍涼鐵騎,還是被打的連連后撤。
不過,眼神敏銳的趙匡贊突然發現了不對勁,因為遠處數十騎白袍騎兵和一個他有些眼熟的壯漢,好像是正在追趕契丹人。
這契丹鐵騎,似乎...可能...是在逃命啊!
而幾乎是瞬間,趙匡贊就認出了來了,那個白盔白甲、白馬銀槍的,不正是慕容信長嗎?
慕容信長身邊的,好像是高行周的長子高懷德。
一股電流,直接從趙匡贊的尾椎骨沖到了頭頂,他賭對了!契丹人敗了!這是契丹人的敗軍!
嗷的一聲,忠仆趙仙提著馬槊還在護衛趙匡贊,眼睛剛一眨,趙匡贊就一馬飛出去了。
去勢之快,等趙仙反應過來的時候,幾乎都快看不見趙匡贊的馬屁股了!
“大...大郎君好生英勇?這是要一人敵萬騎啊!”
趙思綰張大了嘴巴,第一次對自己主上的武力,產生了崇敬。
“盧龍軍的賊漢們!跟著沖啊!”趙仙凄厲的嚎叫了起來。
他們這些不愿意跟契丹人混的盧龍軍兵卒,唯一的依靠,就是趙匡贊,要是趙匡贊沒了,他們也就沒了活路,只能跟著沖了!
若論對耶律德光的熟悉,趙匡贊應該是張昭這邊最熟悉的。
甚至在遼國這邊,他也比一般的遼軍甚至遼國貴族熟悉,因為他經常能呆在耶律德光身邊。
當下,趙匡贊在千軍萬馬之中,一眼就看出來了那個披著黑袍的,正是耶律德光!
千萬里,呼喚著你!
趙匡贊興奮的想要高歌一曲,他一槊將身邊的一個契丹騎兵打翻,對著圍過來的趙仙和趙思綰大喊一聲,“護住我!”
趙仙和趙思綰,立刻帶著數十盧龍軍精騎,護住趙匡贊。
趙匡贊則驅動戰馬,朝耶律德光貼了過去,在這一瞬間,他眼中除了耶律德光,連戰馬奔馳起伏的感覺,彷佛都消失了一般。
天地都安靜了下去,趙匡贊緩緩引弓,‘嘣’的一箭射出!
尖銳的破空之聲,讓耶律德光神經一麻,他還沒有做出反應,就覺得背后如同被狠狠打了一拳。
緊接著好像有什么東西鉆進了他的身體,再隨之而來的,就是如瀑布般的溫熱感覺,布滿了后背。
并未有多么的疼痛,但耶律德光知道自己中箭了,也并沒有疼到他需要慘叫的地步,但光哥需要讓身邊人知道他中箭了。
于是耶律德光夸張的慘叫了一聲,叫聲也順利引起了周圍侍衛的注意,他們慌張的調整速度,把耶律德光給護住了,往孝義橋邊的砦堡沖過去。
中了!趙匡贊興奮地都想手舞足蹈了,可下一秒,他的臉就黑了下去。
因為就在這一瞬間,耶律德光的親衛,已經用身體把他護衛主了,趙匡贊不確定耶律德光有沒有穿內甲,所以沒法確定這一箭的威力。
怎么剛才就不連珠射呢?
不過,就在趙匡贊懊悔之間,他突然看見遠處,一襲白袍的慕容信長風馳電掣的正在靠近。
好大兒將弓拿到如同滿月一般,借著雪里煙塵向前飛奔的加速度,聲如霹靂的吐氣開聲,手中的箭失流星般的飛出,目標正是耶律德光。
光哥這時候已經中了一箭,最初的麻木過后,后背的劇痛已經讓他直不起來腰了,只能趴在馬背上,咬緊牙關。
所以,露出來最明顯的部位,就是他那因長久未鍛煉,而顯得格外肥碩的臀部。
慕容信長聲出箭到,一箭就插中了耶律德光的左臀部!
“啊呀!”
這個疼啊!光哥再也忍不住了!大聲的慘叫了起來。
這可不是裝的,是真的快把他疼死了。
可是這一聲慘叫未落,右邊臀部又傳來了劇痛,原來幾乎在一瞬間,高行周的長子高懷德也到了。
高懷德其實沒認出來那個馬背上的黑袍人是誰,但他發現久在契丹主身邊的趙匡贊,千軍萬馬中不避生死的也要射一箭。
是誰那還用說?
是以,幾乎就在慕容信長射出一箭的同時,高懷德也是一箭射出。
而就在他也射中之后,契丹人的大軍,終于順利的沖進了孝義橋的砦堡之中。
好險!機會稍縱即逝啊!若不是趙匡贊,就讓耶律德光給跑了。
追著契丹騎兵過來的,只有慕容信長、高懷德、藥元福三人帶著的三十余騎,因為其他人都被發狂的契丹騎兵拼死攔住了。
“贊哥兒!可有何處能涉水過河?”慕容信長擺出姨夫的架勢,沉聲問趙匡贊,說著還夸獎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擒殺大國天子的絕世之功,就在吾等手邊上了。”
高懷德和藥元福小雞啄米般的點頭,看他們的表情,那是恨不得馬上沖進孝義橋去生吃了耶律德光。
這可是擒殺契丹英主的機會啊!在如今的局勢下,怎么形容都不為過。
趙匡贊深吸了一口,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隨后勐地點了點頭。
“有!往下六七里處有一河灣水深,但是河面頗窄,咱們的都是寶馬,定能游過去。”
這意思就是,一般兵將的戰馬,就不一定能過去了。
其實正常的戰馬都會游泳,但它們因為身體構造的原因,無法在水里準確掌握方向,因此水太深、水流太急的都不行。
而且讓馬兒克復怕水的恐懼,一般智商的戰馬都無法做到,只有上等的寶馬,才能做到水中游龍這項特性。
慕容信長短短思考了幾息,隨后篤定的說道:“契丹主堯骨身中三箭,若是留在孝義橋,不提被我大軍合圍的危險,就是傷勢也能要了他的命。
只有冒險到鞏縣,或可能治愈。所以契丹人必不敢多停留,一定會盡快啟行。
但此處砦堡,也要加緊勐攻,萬一契丹主留在砦堡中,萬不可放過!”
但是,這話說完,就有些冷場了,在場的人,能指揮一軍的,只有慕容信長、趙匡贊、趙延進、趙匡。
但面對的,可是擒殺契丹主的絕世之功啊!誰想留在這里負責攻打砦堡?
高懷德和藥元福現在是降卒,指揮不動這些人,所以他兩焦急萬分的圍著眾人轉圈,指望他們馬上選出合適的人選留在這。
慕容信長咬了咬牙,“某在這里放言,不管是誰留守,擒殺契丹主的大功,定然有他一份。”
說是這么說,可他卻把目光看向了趙延進。
目前來說,趙匡還只指揮過幾百人,現在突然讓他指揮幾千軍隊完成這樣的任務,確實有些不妥當。
那么,就只剩下了他,趙匡贊和趙延進了。
但三人中,只有趙匡贊見過契丹主耶律德光,所以,留下指揮的,就只能是他和趙延進中二選一了。
趙延進看著好二哥灼灼如電的目光,心里長長嘆了口氣。
這可是慕容白袍啊!義父大王的心頭肉,哪是他能相比的?
于是趙延進咬著牙把手一拱,“兄長,就讓某在此督軍吧!”
慕容信長大喜,又贊賞的拍了拍趙延進的肩膀,“進哥兒放心,這功勞,絕對有你一份!”
商議完畢,慕容信長立刻通報全軍,遼軍已經戰敗,契丹主身中三箭,已然殞命,只要打破砦堡,抓住酋首,首功者賞五千貫,封三千戶。
孝義橋邊的原奉國、寧國和盧龍軍兵將聽完歡聲如雷,人人彷佛上足了滑條的機器人般有了無窮的動力,攻打砦堡的行動,立刻就開始了。
而在砦堡中,也如同慕容信長所料,契丹人根本不敢停留。
他們商議由鐵桿漢奸耿崇美帶兩千人死守,其余人等則護著耶律德光,往鞏縣的方向狂奔而出。
光哥還算還是挺得住,他內里雖然沒穿甲,但趙匡贊那一箭,并未射的太正,入肉不是很深,沒有傷了內臟,屁股上兩箭,就更不算什么了。
射中屁股嘛,那么多脂肪,一般都死不了人。
只不過這三箭,造成了耶律德光血如泉涌,在這個時代,可是沒法補血的,因此危險性還是很大。
所以契丹隨軍的巫醫在勉強幫耶律德光止主出血,簡單包扎后,耶律屋質找了輛騾車,把耶律德光放在鋪了干草的騾車上,就啟行了。
昏昏沉沉間,前行了四五里左右,光哥覺得背、臀部疼痛難忍。
他恍忽間,看見自己正在經過一片樹林,林中群鴉飛舞,似有狐聲歐歐,聽起來分外詭異。
幾個被他們抓住的本地人,正在趕著騾車帶路,耶律德光奮力抬起頭,低聲問道:“兀那賊漢,此是何處?”
被刀劍威脅著趕車的百姓臉上眼淚未干,聽見耶律德光用漢語發問,惶恐的趕緊擦干眼淚回答道:“回大王,此處名叫殺狐林。”
“殺胡林?”光哥勐然抬起頭來,恐懼以極的大叫一聲。
“怎生的是這名字?豈非命中定數乎?”
恰在此時,慕容信長領著數十騎從前方殺到,卷起滿天塵土,似有千軍萬馬截殺已至。
耶律德光驚嚇之下,完全忘記了他身負重傷,勐地就想爬起來跑路。
不想這一下,讓背、臀上傷口崩裂,血流如注。
劇痛之下,光哥慘叫一聲,“恨不聽母親之言,我今果死于南朝矣!”
說完,就在這顛簸的騾車之上,大遼皇帝耶律德光,傷口崩裂,大出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