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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8章 舔狗天子

  東京,桑維翰府中,自從知道石重貴病愈后,桑維翰就知道自己被坑了。

  特別是與他傳遞消息的大寧宮醫官,突然不與他私下見面后,桑維翰就更加確定。

  因為能想出用石重貴身體健康來勾引他上當這個毒計的,只有一直想要搬倒他的馮皇后兄長馮玉。

  而能驅使得動宮中醫官傳假消息給他,說石重貴病入膏肓的,也只有馮皇后有這個能力和膽子。

  別人說石重貴病入膏肓,那是詛咒君上,但在馮皇后那里,不過是小兩口在調笑而已。

  “大人,外面來了個傳旨的天使,不過看起來有些來者不善。”門外響起了長子忐忑的聲音。

  桑維翰再次在腦海里回想了一遍他所有認識的人,發現確實找不到任何一個人給他求情后,仰天長嘆一聲,接受了他的該得到的命運。

  三月初三,得勝歸來的大軍尚未到達東京開封府,病體稍愈的石重貴就先罷黜了桑維翰的宰相之位,出為開封府尹。

  這個開封府尹,還是石重貴念了舊情,給的一個臺階下。

  桑維翰當然也懂,哪有當了國家首相的人,會去當一個首都長官的道理。

  于是桑維翰接旨后,很快就上書稱有足疾,自此關上大門,不再外出。

  第二日,石重貴拜和凝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這是宰相三件套中的兩件。

  但石重貴卻把極為重要,有權負責軍事的樞密使一職,給了妻兄馮玉。

  和凝當然明白這是什么意思,自此凡有奏對,不問不答。

  而且他心里還很慶幸,因為后晉朝廷正面臨一件極為棘手的事情。

  那就是要對得勝歸來大軍的賞賜,但國庫中,可是沒多少銀錢的。

  不過,自己覺得已經成了宰相的馮玉,卻一點也不慌,他見和凝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立刻毫不客氣的越過和凝,來到了石重貴面前。

  “陛下,臣早些詢問得知,今歲存銀,只有七萬貫,還要支付百官俸祿,能拿出來的,最多四萬貫,還請陛下出些內帑,方能賞賜諸軍。”

  和凝還是那副樣子沒變,只不過鼻翼抽動了兩下,馮玉說這話,好像有點不合時宜。

  因為這次賞賜的難點,就是石重貴不愿出內帑,而朝廷的庫存,又不足賞的問題。

  石重貴也奇怪的看著馮玉,因為他不愿意出內帑的事,馮玉是知道的,現在怎么在大庭廣眾下,要他出內帑?

  馮玉見百官和石重貴都詫異的看著他,頓時生出了一股智商上的優越感,他對石重貴說道。

  “將士為國血戰,需得陛下賞賜,若出萬貫犒賞,必然三軍歡欣。”

  原來只是讓自己出一萬貫啊!石重貴看馮玉,頓時又覺得順眼了起來。

  只不過連他都覺得,朝廷只有四萬貫,他也只出一萬貫,總計五萬貫的賞賜,是不是有些太少了?

  要知道這點錢,均分的話,一人都只有一貫多一點而已。

  而且這也不可能均分,那么多軍官,一個人賞賜起碼也得百貫以上,加上戰死者和傷者的撫恤,光是這些,五萬貫就可能不夠用。

  不過,要讓石重貴再多出點,他也不愿意了,沒了錢拿什么跟馮氏風流快活?美酒佳肴從哪來?

  最近石重貴還征召了織工數百,稱為織錦樓,專為他和馮氏織錦緞鋪地。

  這就要花六七萬貫,哪還有多的錢,拿出來犒賞?

  馮玉卻大手一揮,對石重貴說道:“一萬貫足矣,臣聽說軍士們自北而來,多得契丹鐵甲、良馬、金銀。

  賣匹馬予商賈就值三十貫,護圣左右軍的將士,少說也有一二匹馬。

  臣覺得,只賜金銀錦緞值五萬貫予各節帥、督監就好。

  有外放方鎮者,可到地方再籌集錢糧,晉軍左右護圣、捧圣、嚴衛諸軍,則讓東京及左近之民奉獻就是。”

  “嘶!”一直在裝泥塑菩薩的和凝勐地瞪大了眼睛,馮玉這話的意思,是要將賞賜變成自籌啊!

  也就是地方牙兵,由節帥回節鎮之地后自行賞賜。

  原來不是節帥的有功者,比如虎刺勒,就被直接加封徐州武寧軍節度使,他手下的涼州驍騎和一部分步兵賞賜,就到徐州再籌。

  至于禁軍的護圣、捧圣等軍,則由東京之民分攤。

  這可真是個‘好辦法’啊!

  將士們為國血戰,地方牙兵賞賜讓節帥自籌,那他們是國家之兵?還是藩鎮私兵?

  以后中央還能從地方收到賦稅嗎?

  至于禁軍賞賜由東京之民分攤,這哪是大軍得勝而回的待遇,這是李嗣源、李從珂等帶兵入京登基后的操作啊!

  可是,和凝蠕動了兩下嘴唇,卻見石重貴臉上已經有了心動之意。

  再看馮道、李崧,他們卻也老神在在的坐著一言不發,其余眾官也都是如此。

  和凝在心里嘆了口氣,雖然桑維翰品行不堪,但他是真有能力,也是真有擔當,如果他在這里,肯定會把馮玉罵的狗血淋頭。

  或許,這也是不過幾句讒言,就能讓石重貴下定決心想要罷黜桑維翰的原因吧。

  不過想是這么想,和凝當然也不準備出頭。

  誰傻才出頭去反對,就算換個皇帝,還得靠他們維持朝廷運轉,何必這時候去得罪石重貴和馮玉。

  “樞密使之語,正是謀國之言,將士縱有大功,但一鎮節帥也足以酬功了。

  至于禁軍,東京賴陛下仁德,如今戶口繁盛,行商大賈積財萬萬,出一二之資犒賞,又算得了什么!”

  此人一出來說話,殿中群臣或多或少都皺起了眉頭。

  此人就是李彥濤被殺之后,馮玉新招納的狗腿子,樞密副使殷鵬,為人最是無恥。

  不過,他的話卻很對石重貴的胃口。

  因為石重貴現在不想別的,就只想一樣,那就是把將士的賞賜多少發一點,然后了結此事,不耽誤他跟馮氏玩樂,這就夠了。

  對于治國,這個家伙其實心里并沒有多少概念。

  因為原本在石敬瑭的子嗣中,他屬于是最不受寵的那一個。

  平日是作為石敬瑭戰場的親衛,生活中的貼身護衛存在的,最大的優點也就是身手不錯,看起來很老實,說讓干什么就干什么。

  等到石敬瑭子嗣都快被殺光了之后,石重貴才開始進入石敬瑭的視線。

  石敬瑭曾安排他作為北京留守鎮守晉陽,但石重貴只當了三個多月就當不下去了,上下給出的評價是毫無建樹。

  可實際上是石重貴什么也做不來,什么也不去做,根本無法獲得晉陽那些武人的擁護,石敬瑭只能把他調回東京。

  可以說,石重貴別說沒經受過帝王教育,就是一方鎮帥的教育也沒有。

  他根本理解不到國家是如何運轉的,也不知道東京以外,在發生著什么。

  對他那位惱羞成怒但意志非常頑強的‘契丹祖父’,也缺乏足夠的認識。

  此刻的情況按石重貴看來,就是契丹經此大敗,當不敢再有南犯之意,天下從此大虞,他高枕無憂了。

  于是高興的點了點頭,“卿等所言有理,著有司敘功,看何處尚有節帥缺失,一并安排,特別是河北諸州,宜當安排良將坐鎮。”

  解決了賞賜的問題,石重貴就高高興興的離開了,他還要去督促滋德宮的修建。

  去年秋,石重貴派到各處催繳秋稅的制使回京,帶來了大量的地方珍玩和美人,其中有擅音樂者數十,石重貴于是賜給皇后馮氏調教。

  馮氏這個女人,可能很有調教女團的天賦,她調教出來的美人,唱跳俱佳。

  石重貴喜歡的不得不了,不但大量賜下錦帛,還準備專門在大寧宮中,新建一座滋德宮,專門養著這些美人。

  這身體康健了,契丹也大敗了,石重貴滿心關注的,都是滋德宮什么時候可以建好?

  石重貴走了,但和凝、馮道、李崧以及馮玉和他的狗腿子殷鵬還不能走。

  眾人一起來到了樞密院,要商議大軍回來后的獻俘儀式。

  一直到了此時,和凝實在是忍不住了,他目視馮玉。

  “中書獻策天子,以五萬貫酬諸軍士大功,究竟要如何做,還請給個章程。”

  說完,和凝又目視馮道和李崧兩人,“可道公與大丑公,刺史目前可是在軍前,若是兵將不滿,發起怒來,咱們的家小都在東京。”

  馮道字可道,李崧字大丑,和凝口中的刺史乃是石重貴的長子石延煦,官封鄭州刺史。

  和凝的意思很明顯,這個賞賜方桉要是被前線將士知道了,恐怕不會那么輕易接受。

  石延煦還在軍前,萬一將士們心生不滿,干脆擁立石延煦回京作亂,那就不妙了。

  只不過馮玉還有點沒聽懂,此人不學無術,偏偏又臉皮奇厚。

  他連姑息與辜負兩詞都分不清,還敢去考進士科。

  做中書舍人的時候,連擬旨都不會,全部是靠身邊的狗腿子殷鵬代寫。

  此刻他沒聽明白和凝的意思,覺得和凝有些掃了他的顏面,正要上前質問,身邊殷鵬拉住了馮玉,低聲在耳邊說了句。

  “國丈尚在軍中。”

  馮玉這下勐地一抖,立刻明白事情的危險性了。

  石延煦可不是他妹妹馮氏的兒子,而是石重貴發妻張氏所生,張氏的父親,石延煦的外祖張從恩,可是就在軍中的。

  馮道長嘆一聲,對和凝說道:“安太傅與祁國公乃忠良之臣,可先召他們回京,據實相告,請他們出面安撫士卒。”

  李崧點點頭,也說道:“今次得勝歸來,軍士們都得了契丹人大量財貨,軍心思安,可令地方嘉獎門楣,使榮耀而歸,或可減輕不滿。

  另外東京商賈奸猾,某親自去盯著,使彼輩不敢詭詐壓價,也可多賣一些銀錢,令軍士們歡顏。”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全就當馮玉和殷鵬兩人不存在,在事情已經這樣的情況下,準備盡力安撫士兵,不至于釀成兵變。

  五代的文人嘛,也只能干這些擦屁股的事了。

  “張太尉也要先召回來,若有不滿,可升鄴都留守以酬功。”

  馮玉趕緊加了一句,張從恩不召回來,他心里實在放心不小,為此連久懸的鄴都留守都肯拿出來了。

  馮玉一個幸進,敢出口許諾鄴都留守這樣的地方要職,這其實石重貴這朝最大的笑話。

  因為石重貴為了逗美人開心,曾經當著皇后馮氏的面允諾過,凡刺史以上的官職除授,都要馮玉同意才行。

  可別以為只是說著玩而已,去年冬季,馮玉有疾在家養病月余,石重貴就是這么當面直接跟一眾宰相說的。

  以天子之尊,做舔狗做到這個份上,也算是無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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