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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 進入關中的時機

  其實不用楊光遠報信,耶律德光也是要準備再次南下的。

  對于后晉境內發生的各種天災,耶律德光也知道的非常清楚。

  因為很簡單的一件事,后晉境內災害發生最多的在鎮州和定州。

  而這兩個地方都挨著被割讓給契丹的幽州,幽州受到的水旱災害,也一點也不比鎮州和定州小。

  不過契丹人的治理能力比后晉還是要好一些。

  在得到燕云十六州之前,耶律阿保機時期,契丹就已經攻陷了遼東原本屬于大唐的平州、營州等地。

  遼東原本是盧龍節度使轄地的富庶之所在,有大量的屯田,只是缺少會種地的漢人。

  所以耶律德光這些天,也忙著遷移災民,把受災非常嚴重的幽州之民,遷往地多人少的遼東營州、平州一帶。

  不過可別以為幽云十六州的百姓因禍得福,因為契丹人自己也受了災,這是契丹人的大遼,他們肯定要先管自己人的。

  于是,耶律德光的遷移災民,更像是一場死亡遠行,老弱病殘死了一路,只有壯男健婦活了下去。

  只能說,比起后晉朝廷的不管不顧和繼續催繳秋稅,契丹人做的要好上一些。

  而遷移完了災民,那么對后晉的進攻,就馬上被耶律德光提上了日程。

  因為現在對于他來說,有一個麻煩的地方是,這場表面上是懲戒后晉朝廷的戰爭,被耶律德光打成了一場,不能輸必須要贏的戰爭。

  因為在大戰之前,耶律德光為了堅定契丹各部擁護他南下的決心,是稍微有點放縱讓后晉朝廷侮辱他的。

  景延廣所說的那一句,‘翁要戰,便來戰,他日不禁孫子取笑天下。’便給耶律德光打上了無法退縮的印記。

  因為他要真是以契丹大國之名,祖父之尊,還打不過風飄雨搖的石重貴。

  那么在凡事講究實力的契丹國內,耶律德光的聲威將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甚至會有人出來叛亂,出來反對他。

  所以耶律德光不但要繼續攻擊后晉,還必須要取勝,最好是要能能將后晉滅國,不然戰前的放縱,就要加倍反噬到耶律德光身上了。

  而正是由于耶律德光的這個表現,張昭徹底看清了契丹,特別是耶律德光紙老虎的面目。

  因為耶律德光在第一次晉遼大戰的時候,明明已經做到了知彼。

  他完全可以穩扎穩打,一步步吃掉后晉黃河以北的各個州縣,然后再趁著黃河冬季冰封的時候,打過黃河以南,就大事可定。

  但耶律德光偏偏卻沒有這么干,他看清了后晉的虛實,卻沒辦法看清自身的實力。

  他覺得他可以輕松滅掉后晉,但實際上此時的契丹,并沒有這樣的能力。

  于是不知己的耶律德光輕敵冒進,命令趙延壽率五萬兵馬就一路捅到了貝州,而且還敢分兵去攻打河東的劉知遠。

  結果契丹十幾萬大軍,在沒有穩固后方的情況下,匆忙上陣。

  戚城之下兩次大戰,皆不能取勝,而且還有被后晉軍隊夾擊的危險。

  最后還不得不拋下輜重跑路,光是損兵折將就高達三萬人以上。

  戚城一戰,造成了兩個極其嚴重的后果。

  一是后晉朝廷的兵將不再懼怕契丹人,甚至變得有點躍躍欲試,要與契丹比較高下。

  第二就是讓張昭徹底看清了契丹軍隊的虛實。

  張昭發現,契丹人在面對經過從唐末一直到后晉不斷養蠱的中原牙兵牙將們,唯一的優勢竟然只剩下了機動性。

  而張昭的涼國大軍,正好并不缺乏機動性。

  所以經過涼國瓊林院和一眾軍官的推算,如果契丹人在深入中原的情況下,有極大的可能會被涼國大軍所擊敗。

  但也正因為上次耶律德光輸的太丟面子,晉遼之間的大戰,就決定了必須要有一方倒下才會停止。

  而且第一次南下的戰爭雖然損兵三萬多人,但大頭是奚人和趙延壽的原盧龍漢軍。

  契丹腹心部損失還不到一千人,是的耶律德光還是相信他可以入主中原。

  后晉天福八年,公元943年,九月底,耶律德光再一次在幽州城外舉行了射鬼箭和燒木祭天儀式。

  這次終于學乖的契丹皇帝,沒有再分兵去攻打河東的劉知遠了。

  他甚至在南下之前還專門派人,去暗中聯絡各劉知遠,暗示只要劉知遠不輕舉妄動,契丹兵馬就不會去攻打河東。

  此一舉動正合劉知遠的意思,他趕緊召集郭威、王峻、郭從義、郭崇威等十余將商議。

  并將石重貴加封任命他為檢校太尉、北面行營都統的任命狀拿了出來。

  郭威見狀,站到劉知遠身邊冷笑一聲,“天子竟然敢將河北、山東、河南諸地防務交予太尉?定然有其他安排吧?”

  劉知遠很滿意郭威用了敢字,目前的態勢,石重貴對他劉知遠,就是想用但又不敢用。

  而且劉知遠也確實沒安好心,石重貴要真敢將黃河以北的防務交給他,那得到的一定不會是劉知遠的忠心。

  “他自然不敢,就是敢,馮道、桑維翰等人也會勸住。

  這豎子一面任命某為北面行營都統,一面卻任命杜重威這無能之輩為都招討使,掌握全部軍權。

  日后國家大事,定要敗壞在此人手中。”

  對于杜重威,劉知遠那是一百個看不上,昔年石敬瑭在的時候,他都敢大罵杜重威,現在更敢了。

  屋內有些靜悄悄的,因為剛才劉知遠剛才那一句豎子,罵的可是石重貴。

  “既是如此,太尉就不能出兵了,因為軍權是握在杜重威手中的,一旦出兵,很肯能會被杜重威坑害。”

  冷場了半盞茶的時間,還是劉知遠的重要心腹王峻開始說話了。

  劉知遠垂下眼皮,緩緩點了點頭。

  這屋內的文臣武將十余人,都是他的心腹,雖然沒人說他不該以豎子稱呼石重貴,但也沒趕緊過來擁護,說他罵得好。

  看來,晉廷人心還未完全失盡,不能操之過急。

  “定然不能出兵,咱們河東兒郎自有河東兒郎的重任,耶律德光素來詭詐,他的話也不能全信。

  秀峰你帶三千軍馬北上代州雁門,防備契丹人再次南下。”

  秀容是王峻的字,上一次被偉王率軍打破雁門的教訓就在眼前,劉知遠這次也是要防耶律德光一手。

  “文仲,你辛苦一點,去撫慰一下白承福所部,這些吐谷渾人,可是咱們的左膀右臂,萬萬不能有失。”

  文仲則是郭威的字,吩咐完了王峻,劉知遠又吩咐起了郭威。

  此時的白承福還沒有暴露他無法完全控制吐谷渾部十幾萬人的弱點,所以劉知遠還是挺倚重白承福的。

  而郭威也知道劉知遠的意思,不能有失,不是說小心白承福部吐谷渾人遷走,而是要提防被后晉朝廷拉攏過去,甚至就是被契丹人拉回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太尉放心,某這就去見白承福,白可久等人。”

  劉知遠決定觀望,但涼國內洶涌的請戰之意,卻彷佛不可阻擋一般。

  張昭在大震關下收到的急遞,就是關于耶律德光在調兵遣將準備南下的消息。

  而得到契丹人南下的消息之后,涼國上下都興奮了,都認為是絕佳的好機會。

  因為這個時候,涼國內的上下文臣武將都認為,涼國擁有在中原擊敗契丹遼國的實力。

  完全可以借機拿下關中,兩面夾擊滅掉晉國,然后與契丹人在中原決戰。

  不過,張昭知道,這次還不是機會,因為后晉軍隊會在這次大戰中,放射出璀璨的光芒,這幾乎是整個五代牙兵們最耀眼的一戰。

  他們在絕對的劣勢下,將耶律德發打的幾乎是孤身騎駱駝逃跑,八萬契丹大軍折損過半。

  甚至在契丹軍中造成了恐晉的風潮,一支撤退的萬余契丹兵馬,不知道在哪聽信謠言說晉軍至矣,竟然自我崩潰,踐踏而死者數百。

  這張昭要是一頭扎進關中,把晉軍引過來,那就可是真的提耶律德光頂雷了。

  杜重威之流,會期盼耶律德光冊封他為中原皇帝,但絕不會相信張昭會冊封他為中原皇帝。

  一旦張昭進入關中,那一切就不可控了。

  天水城中,自從閻晉調任雄武鎮總兵起,張昭與他基本都只有每年閻晉回涼州的時候,能見上幾面。

  這個他昔年最倚重的大將,已經越來越沉穩了。

  這些年,閻晉在張昭的指示下,幾乎把秦王李從曮的鳳翔和鳳州給吸干。

  如今的李從曮,空有名頭,手中除了數百保命的牙兵,剩下的鳳翔軍精銳早已被雄武鎮吸收完畢,湊數的也已經歸鄉做了農夫,要吃掉這兩地方,只需動動手就行。

  而且鳳翔府西面的成州和階州,也就是后世的甘肅隴南市,早就被切斷了與后晉朝廷的聯系。

  雖然礙于孟蜀在階州插了一手,還沒去攻占,但大部分的土地,已經入了涼國手中了。

  張昭笑呵呵的讓閻晉不用施禮,還親自拉著他坐下。

  這閻晉如今,幾乎是武勛中的第一人,又是元從派,還守著涼國通往關中的大門。

  張昭想要力排眾議不輕易入關中,必須要先說服他才可以。

  不過,他尚未開口,閻晉竟然搶先說話了,“天王,臣久在秦州,熟悉關中情況,是以斗膽想要進言,此時取關中,尚未到時候。”

  咦!這還真是巧了,本來張昭還想了許多說辭來說服閻晉,結果沒想到,閻晉就先不支持進入關中。

  “你說來聽聽,眾將都在河西隴右,就你最清楚關中虛實。”

  張昭一邊示意閻晉說話,一邊還讓薛守禮出去,將跟著他一起來的慕容信長、氾順等將叫了進來。

  “今次天災,晉廷雖然催逼過甚,但歷數大唐衰微以來,這種災年還催逼賦稅的情況并不少見。

  如今百姓雖然遭了難,可地方牙兵反而卻因此大發橫財,晉廷也因此獲得了百萬石糧,軍用充足。

  是以雖民怨四起,但軍隊未亂,明年才會有大災,今年反倒是太平下來了。”

  張昭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閻晉的意思他聽懂了。

  這是說,后晉雖然將百姓推入了深淵,但卻保障了軍隊的供應。

  這個武夫時代,喂飽了兵爺們,他們不起來鬧事,國家就可以說無事。

  至于民間百姓大量死亡,農田被毀等等,這個后遺癥,要到明年秋天,甚至后年秋天才會顯現出來,那時候才是大饑荒到來的時候。

  見張昭聽進去了,閻晉才繼續說。

  “而軍中,因為上次戚城之戰,反而打出了信心,眾將被契丹人壓在頭上好幾年,早就想出一口氣了。

  安審琦、高行周、符彥卿、皇甫遇、慕容彥超、薛懷讓、藥元福、王周等人,皆是勇將。

  以末將看來,此次契丹人南下,未必能討得了好。”

  “閻大使言之有理,晉軍驍勇,并不下于契丹兵馬,且對契丹多有怨言,遇戰,定然上下一心,我這位耶律伯父稍有不慎,恐怕就會有場大敗。”

  張昭沒想到,慕容信長竟然贊成閻晉的意見。

  好大兒在后晉軍中混過大半年,還做過左右龍武統軍,他也認為晉軍實力不弱于遼軍,更矯正了其他人的判斷。

  而且這里有個很關鍵的因素,閻晉和慕容信長都提到了,就是石敬瑭父事契丹之后,軍中上下的不服和屈辱感。

  在這種氛圍的加持下,打契丹,晉軍的戰斗力會比打其他人更強。

  “何況天王素來秉持忠義仁善,在此時進軍關中,很容易讓天下人把我們和契丹人聯系起來。

  甚至可能認為我們是契丹人的幫兇,與他們合謀一東一西入侵中原,如此我大涼之大義歸國,又從何談起?”

  “對!承節說得對!”張昭重重的一點頭,這才是此刻不能進入關中的最重要原因。

  這時候張昭進入關中,加上他和耶律德光是約為兄弟的,很容易被人當成是合謀。

  加上涼國一直以來,在天下人眼中有濃厚的胡人屬性,這時候進入關中,豈不就是自我坐實?

  “我意,不但不能在此時進入關中,甚至還要再派使者前往東京,晉主不是想我們再歸國嘛,咱們可以跟他談談。

  另外上次晉國使者希望能買河西折耳馬一百匹的要求,也可以應允。”

  嗯,張昭這是準備再加一把火了。

  給石重貴打一打氣,反正有杜重威這王八蛋在,石重貴怎么也玩不過耶律德光的。

  等杜重威再次引狼入室之后,才是張昭進入關中和中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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