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清脆的鷹嘯在張昭的頭頂響起,碩大的獵鷹開始盤旋著俯沖了下來。
帶著鐵護臂的裴升遠把手一伸,獵鷹準確的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一大條鮮羊肉奉上,獵鷹滿意了張嘴低鳴了一聲,隨后開始大快朵頤。
“郡公,這是我族弟裴同遠的獵隼,一定是他們從八剌沙袞過來了!”裴升遠走過來輕聲說道。
張昭點了點頭,這條長達兩千五百里的唐僧古道,他終于走完了。
裴升遠的族弟裴同遠是和陰鷂子一起前去八剌沙袞打前站的人員。
對于張昭來說,八剌沙袞的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是未知的,雖然派人來表示臣服,但誰知道有沒有詐?小心一些總是沒錯的。
張大穿越者還是很惜命的,別看他戰場上總是一副英雄無敵的模樣,但實際上他非常小心謹慎。
因為從歷史上看,多少豪杰梟雄沒有死在艱難困苦中,反倒是由于各種大意導致陰溝里翻船,足以讓他這后來人引以為戒了。
幾匹戰馬從遠處疾馳而過,正是跟陰鷂子一起前去八剌沙袞的裴同遠和氾順回來了,不過氾順在離張昭還有四十步的時候,就趕緊下馬走了過來。
因為雖然他提前通知了擔任警戒的拔悉密部斥候,裴同遠還放出了獵鷹,但在張昭身前,憾山都的甲士們仍然做好了防御,神臂弓都已經上好了弦。
“二郎君,八剌沙袞的藥葛羅、仆固、斛嗢素等部葉護與佛門提特西古大師,大秦景教威儀大德玄慶閣下等,正在城外十里處迎接郎君大駕。”
“藥葛羅?仆固?”張昭疑惑的問了句,斛嗢素這種回鶻邊角料出現在八剌沙袞不稀奇,可是藥葛羅和仆固這可是回鶻正統王族啊!
這兩族中,仆固家是高昌回鶻汗國的王族。
藥葛羅家是甘州回鶻的王族。
他們的怎么會在八剌沙袞?薩克圖的祖父龐特勤可不是這兩族出身。
“二郎君,除了這兩姓回鶻王族外,我還看見了歸義軍使的牙旗和豹尾!”氾順的臉色變得非常古怪,一副我大受震撼的表情。
呃!別說他了,張昭自己也懵了,這里怎么會出現歸義軍的牙旗和豹尾?這兩玩意可是皇帝才能賜下的,難道自己祖宗還在這遙遠的河中留了一支人?
八剌沙袞與碎葉,后世很多人搞不清楚這兩城的關系,有人認為是一個地方,有人認為是兩座城市,實際上他們應該是新城和舊城的關系。
當碎葉在戰火中被損毀之后,八剌沙袞就應運而生,兩座城相距不過五公里左右。
張昭仔細打量著這座還算雄偉的八剌沙袞城,它是用條石為基,三合土為墻修建的。
難怪薩克圖率領三萬大軍和大量的神戰者打了四個月,硬是沒打下來。
除了喀喇汗人的攻堅能力低下以外,八剌沙袞的堅城,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來者可是大金國破虜州刺史,奉天郡公張昭閣下,貧僧提特西古,恭候郡公多時了!”
名字叫提特西古,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斯基泰人或者東伊朗民族的白人,但實際上,這位提特西古大師除了一張大餅子臉以外,膚色、發色跟張昭差不多,典型的漠北草原人。
張昭趕緊翻身下馬,對著這位八剌沙袞的佛門首領雙手合十,這要是出頭迎接的是八剌沙袞的回鶻葉護,他還會擺一下譜,但面對宗教人士就不太合適了。
提特西古身后,站著一個身穿朱紅色罩袍的景教僧侶,他看了張昭和張昭身后的憾山都甲士一眼,隨后又趕緊移開了目光。
“貧僧大秦景教威儀大德玄慶,見過張郡公。”
大德是景教的宗教職位,大約等于佛教的高僧法師,實際上佛門也有大德高僧的說法。
威儀大德是景教中極為重要的宗教首領,在八剌沙袞的景教徒中,就是以他為首。
不過....張昭在與他見禮的時候未免有些奇怪,這佛門的首領是個漢人模樣就算了,怎么遠在河中的景教威儀大德,也是一副漢人模樣呢?
不過很快,他就麻了,果然,在那群回鶻葉護中,一桿歸義軍使的牙旗把他震得頭暈眼花的,難道這里真有沙州張家的人在?
顧不得其他的虛禮,張昭在兩位宗教人士的陪同下,直接走到了牙旗下面。
不過張昭很快就失望了,但也更加疑惑,因為這桿歸義軍使的牙旗下,站著一群明顯帶著回鶻人黃白混血相貌的人,為首者頭發卷曲,小鼻子綠眼睛,幾乎看不出來多少漢人模樣。
張昭摸了摸下巴,趁著對方上來見禮的機會直接開問了。
“未知足下出自哪一部族?祖先是何人?為何會有這桿歸義軍使的牙旗?”
頭發卷曲的回鶻人趕緊上前回答,他們家在八剌沙袞只是依附于藥葛羅家族的小角色,今天只是為了顯示祖先的榮耀,而把這桿大旗給打了出來,沒想到竟然引來了金國大圣天子特使的關注。
“回稟郡公,這桿大旗,是大唐皇帝賜予在下祖先的!”
聽到這樣的說法,張大郡公鼻子都要氣歪了,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姓張啊?
再說了歸義軍又不是什么特別了不得的招牌,至于拿到八剌沙袞招搖撞騙么?
正想招呼甲士將對面這個不大不小正好合適的‘雞’給拿下,來一出殺雞給猴看,震懾下周遭的葉護和宗教人士呢,卷毛回鶻人又開口了,而且還換成了漢語。
“在下祖先是大唐左金吾衛大將軍,懷寧郡王李公諱思忠,在下祖父是跟隨卡迪爾汗(龐特勤)西遷至此的。
說起來還與郡公有幾分淵源,于闐金國頗有唐風,我們歸義軍使李家,亦是唐兒。”
‘噗!’張昭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沒想到竟然還可以在這里見到回鶻歸義軍使,懷寧郡王李思忠的后人,人家這也是正牌的歸義軍,字號比張氏歸義軍還早。
李思忠原名叫做嗢沒斯,是回鶻汗國的貴族,回鶻汗國崩潰后,他內附到了大唐天德軍附近,曾跟隨河東節度使劉沔一起大破回鶻汗國余部。
后來因為邊將猜疑,選擇了在唐武宗時期帶著數千回鶻貴族到長安定居,武宗封他為懷寧郡王,賜國姓,名思忠。
“原來是懷寧郡王子孫,可據某所知,郡王的子孫不都是跟隨他定居長安了嗎?”張昭很客氣的拱了拱手。
李思忠這人還可以,能處,他內附以后可是就真把自己當成唐兒的,打起回鶻同族來比正牌唐軍還狠,后來有邊將猜疑他,他就干脆解散軍隊到長安養老,算得上有功之臣。
卷毛回鶻人臉上露出了幾分不好意思的表情,“某祖父是郡王的庶長子,當年進京走的匆忙,家祖父遠在塞外征戰未回,最后就沒去長安,而是跟隨卡迪爾汗來了河中。”
明白了,什么塞外征戰未回,大概率還是李思忠怕去了長安萬一皇帝真的聽信讒言把他給咔嚓了,于是讓長子跟著龐特勤西遷,也算留個血脈,免得全家死光光。
張昭臉上露出了幾分難以言表的表情,這個卷毛明顯就是想來攀附,因為于闐李圣天優待唐人的消息他肯定知道,只是相隔幾千里他不知道張昭的出身而已。
“好叫這位李家郎君得知,某張二郎,出自南陽張氏,六世祖乃是南陽郡公,歸義軍節度使張諱義潮公!”
“啊!這....!”卷毛回鶻呆了,他抬頭看了看自己腦袋上的歸義軍使牙旗,一股蕉灼的感覺讓后背微微發燙。
同時,一道熾熱的目光從旁邊射向了張昭,景教威儀大德玄慶喉結聳動了一下,好像要說什么,不過最后還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