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說呢,頡利毗加的軍事能力,其實還是可以的。
從高昌到吐魯番總共八百多里,北邊是博格達山,南邊是大患鬼魅磧,一路上而來,環境艱苦少有補給點。
他確實不需要和張昭硬碰硬,只需要讓這八百里路變得不安全就可以了。
而這種斷其糧道,不斷騷擾的路數,又是游騎兵們最擅長的手段。
在赤亭守捉吃了個大虧以后,頡利毗加除留在身邊六千精騎以外,其他的都放出去了。
他們沿途摧毀水井,燒光帶不走的糧食,遷走百姓,甚至連附近活動的黃羊群都嚇跑了不少。
這一切,就是等著涼國后續部隊來狠狠吃上一個大虧。
等到頡利毗加布置完成,涼國的后續部隊還是沒出現,這讓頡利毗加極為滿意,心里安穩了不少,當然也少不得把張昭視為一個傻嗶。
哼!老子堅壁清野了,一路上渴都能渴死你,還想滅了我大高昌國,老子讓你幾萬大軍回不了河西。
雖然赤亭守捉中,不斷有步兵出城挑釁,也有騎兵出城偷襲,讓頡利毗加損兵折將之余,又有些灰頭土臉的。
但....。
頡利毗加摸了摸胡須,無傷大雅,等擒住了那張昭,定要問問,誰才是真正的天王?
赤亭守捉中,馮暉那是真的感覺很無聊,很拘束,打起來束手束腳的。
因為張昭只給他配了郭廣成所部一千騎兵,外加尹州陳輝耀帶的五百尹州騎兵。
這要是打的狠了,萬一頡利毗加轉頭就跑,他騎兵少,也追不上,一旦頡利毗加縮回高昌城,他恐怕得大功邊大過吧?
因為去打高昌的堅城,還是滅國之戰,又得以幾個月為時間單位,絕對沒有就在野外一波團滅來的省事。
所以馮暉一直憋著,不去把高昌軍打狠了,同時還要裝出一副著急的樣子,讓高昌人認為他害怕被斷糧道。
心累!
這些天馮暉是掰著手指頭,一天一天的數日子。
當初張昭要讓他最少要堅守到十二月初,但馮暉看,他能守到糧食吃完的那一天。
他天天都盼著,盼著張昭趕緊來,這高昌回鶻擺了幾萬騎兵在這曠野之中,多好的機會啊!
“天王,布格拉汗的使者到了。”頡利毗加的營帳中,天剛亮,近臣就來報告,說是薩克圖的使者到了。
頡利毗加的臉色很不好看,從他派出使者到現在,不過就是八天時間。
幾萬人馬,八天時間就從庭州到高昌一個來回,這是馬不停蹄趕來的啊!等不及了是吧?
一想到自己的地盤上,要放進來這么多窮橫的葛邏祿人,頡利毗加的心情就更壞了。
“天王,布格拉汗建議不如我們先攻下赤亭的敵人。
如今大汗與天王合兵一處,足足有七萬鐵騎,以雷霆之勢,吃下涼國這兩萬兵馬,再打敗涼國中軍,不就是輕而易舉嘛!”
頡利毗加心里一聲冷笑,他想起了那天赤亭守捉城外悍勇的步兵,這薩克圖不是吃過張賊的虧嗎?還這么狂?
不過也不錯,先消耗下葛邏祿人的實力。
于是頡利毗加假裝思考了片刻,隨后皺起了眉頭。
“可惜某的高昌勇士,還在封鎖大患鬼魅磧,抽調回來還需要些時日。”
使者自信的一昂頭,“布格拉汗麾下葛邏祿勇士,人人都可以一當百。
如果天王集中兩萬騎于赤亭城南助戰,剩下的就看我葛邏祿兒郎替天王滅賊就是。
不過城內涼國兵馬的兵器甲胃,可都得給我們。”
頡利毗加冷哼一聲,原來是看上了城中涼軍的甲胃。
這葛邏祿人地盤上鐵器極為珍貴,就更不用說鐵甲了,若是他們得到了這些鐵甲,定要就要實力大漲,怪不得這么熱心。
“理當如此,這誰能攻下赤亭城,張賊軍隊的甲胃兵器,當然就歸誰!”
頡利毗加說的斬釘截鐵,但實際上心里在千回百轉。
他在考慮,要不要趁葛邏祿人與涼軍死磕之后,再以鐵騎殺了薩克圖,兼并了他手下的騎兵?
得到了頡利毗加最少會召集兩萬騎兵參與進攻,以及甲胃器械的肯定答復,使者歡天喜地的走了。
頡利毗加則陰沉著臉,秘密召見了一個飛馬趕來的男子。
這是仆固承身邊的親信,頡利毗加還認識他,因為這個親信,也是屬于仆固家的遠支。
“你親眼看見布格拉汗薩克圖本人了是吧?葛邏祿人戰斗力如何?”
親信跪伏在地上,他稍微有點緊張。
但一想到張天王愿意把賞格從交河州一塊牧場,提高為交河城城主達干后,他瞬間就不緊張了。
幾代人的富貴,就在眼前了,只要騙的頡利毗加集中隊伍就行。
“見過,就是臣下去庭州,通知布格拉汗入關的,他確實就在軍中。
葛邏祿人三萬騎驍勇彪悍,但是裝備太差,戰斗力是不如我左右神武軍的。”
說完,使者遲疑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狄羅達干讓臣下稟告天王,葛邏祿人的三萬騎雖然不如我大高昌的神武軍,但是遠比一般的部族軍彪悍。
天王若要用他們的話,相會之時,最好聚齊勇士,狠狠震懾他們一番。”
頡利毗加澹澹一笑,他這堂兄一向就喜歡表現的挺有能力,這時候了還不忘。
“你且回去,告訴狄羅達干,讓他事事小心,若有任何變化,可用約定的令旗通報。”
第二日,頡利毗加就親率兩萬精銳,提前到達了約定與薩克圖會面的澤田寺附近。
雖然在心里看不起狄羅達干仆固承,但他還是覺得仆固承這次說的有道理。
是以趕緊將放出去的左右神武軍精騎,以及一些部落騎兵的驍勇者召回來。
準備讓薩克圖見識一下高昌驍騎的威武,免得他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兩個可汗,數萬大軍,當然不會冒冒失失的就相會了。
在靠近之前,雙方的信使,一路都在不斷將自己的位置通報給對方,免得造成誤會。
不過,既然是相會,頡利毗加也就沒將哨探放的像戰時那么遠,也沒有那么嚴格。
在等到得知薩克圖已經在五十里外的距離之后,頡利毗加開始命令全軍吃飯。
為此他狠狠心,宰殺了數千頭羊,人要吃飽、吃好了,才能顯得精神飽滿嘛。
同時他也讓行軍司馬等負責后勤的官吏,開始把甲胃準備好。
等到薩克圖到十五里之后,就開始披甲。
兵士們在吃東西,頡利毗加也不例外,他先是滿飲了一大碗葡萄酒,然后拿起大塊烤羊排,開始大快朵頤。
不一會,一大塊羊排就下肚了,頡利毗加把手又伸向了酒碗。
但就在馬上要端起來的時候,他猶豫了,一會還要和薩克圖相會,玩意喝多了失態,那就不妙了。
可就在此時,酒碗中的酒液,突然蕩起了一點點肉眼幾乎看不見的漣漪。
頡利毗加正在疑惑間,突然外面就傳來了驚慌的喊叫,緊接著一個近臣就以惡狗撲食的狼狽模樣,竄了進來。
“天王,好多騎兵!好多騎兵從三面合圍而來,看樣子來者不善啊!”
這就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了,葛邏祿人不是在五十里以外嗎?
頡利毗加愣了那么一小下,才臉色一沉趕緊幾步走出帳外去看情況。
確如近臣所說,從澤田寺所在的山包看去,西北、東北、正東方向煙塵陣陣,確實有騎兵正在飛速靠近。
“隔得太遠,還看不清旗幟,人數好像并不多,大概與我軍相當,也就是兩萬騎上下。”身邊的左神武將軍很快就分析出了人數。
“天王,布格拉汗的使者,已經沒了蹤跡,他們剛趁著咱們用朝食,借口要自己烤羊,已經跑得沒影了。”
頡利毗加惡狠狠的看著越來越近的騎兵,忍不住一聲怒吼,“這薩克圖是失心瘋了嗎?他怎么敢?
傳某教令,各軍抽游騎遲滯敵軍沖擊,其余人趕緊著甲,老子倒要看看,這些窮鬼葛邏祿人,是憑什么敢如此膽大妄為的。”
直到此刻,頡利毗加還是把快速逼近的張昭軍,認為是薩克圖的葛邏祿人,他以為是薩克圖得了失心瘋,想來蛇吞象。
畢竟遠遠看去,騎兵們全部身穿黑袍,正好印證了葛邏祿人尚黑。
頡利毗加的高昌回鶻騎兵在澤田寺周圍,扎起了數千頂帳篷,遠遠看去,倒是很壯觀。
但可惜這種壯觀,并不能給高昌人提供實實在在的保護,反倒容易成為引火之源。
此時的戰斗力,是從東到西不斷衰減的。
遼晉兩國大致相當,涼國弱在物資產出不怎么豐富,不能支持大軍數年鏖戰,軍隊戰斗力,其實并不差。
而過了河西之后,戰斗力就很快下降了一個檔次,高昌回鶻這樣的,要是在中原,恐怕連王閩都打不過。
紛亂的,如同被摧毀了蟻巢的白蟻一般涌出來的高昌游騎,跑的到處都是。
他們的迎敵速度不可謂不快,但是卻缺乏統一的指揮,更是除了軟趴趴的馬弓和破鐵刀、木槍以外,沒有其他的裝備。
率先突入到高昌游騎面前的,是憾山都右羽林衛以及一部分瀚海鎮、玉成鎮騎兵。
他們雖然也是弓騎兵,但手中的弓箭,以及簡單防護的輕型復合皮甲,都不是高昌游騎能比的。
雙方第一輪弓箭對射,倉促迎敵的高昌回鶻騎兵就此了大虧。
他們甚至直接被沖散了隊伍,隨后陷入了分隔包圍中被逐個消滅。
魯三郎率著手下三百精騎,沖在最前面,他一看高昌回鶻騎兵已經陷入了混亂,立刻就做出了調整。
他將手下的騎兵全部分散開來,讓他們專門射殺那些打著旗幟的高昌人,他自己著領著幾十人,去一路放火。
戰場上,旗幟是敵我識別的關鍵,是往哪打的指示器,更是凝聚士氣的標志。
旗幟一沒有了,本來就是一窩蜂沖出來的高昌騎兵,徹底失去了方向。
加上營帳大火開始燃氣,他們更加混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