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如....呃,反正就是很不舒服,這是張昭對于屯兵一百里外波斯軍的最直接感受。
現在雙方的態勢如同一個反著的√,張昭在中間,短的一方是渴塞城,長的一方就是波斯軍。
張昭有一萬六千精兵,以及三萬多前來投靠的北山部民,只是其中還有不少婦孺。
當然五萬多人擺出來還是很嚇人的,營長綿延數里,很有氣勢。
渴塞城的玉素普有兩萬多軍隊,城中可能還有兩萬余民眾,雖然渴塞城軍經歷了大清洗戰斗力存疑,但在渴塞城城防的加持下,想輕易擊垮,也還是不容易。
波斯人大約有三萬左右,戰斗力肯定比渴塞城的玉素普強,他們在距離渴塞城一百里外,一個背山面水的半山腰扎寨,同樣易守難攻。
這就形成了一個讓張昭十分難受的均勢,他不敢全力攻打渴塞城,因為這樣波斯人肯定要來偷襲他后背。
他也不敢拔營去打波斯人,只要他一動,渴塞城的玉素普就會切斷他的后路。
當然,這兩也不敢來惹張昭,并且他們也不會來惹張昭,玉素普是想看兩敗俱傷,波斯人則就是想把他耗走。
勞師遠征這種事情,最忌諱的就是無功而返,超長的補給線,超長時間的準備,結果一仗沒打就被逼的退回去。
損失大量的糧草車馬不說,還會對士氣造成致命的打擊,像是于闐這種規模的國家,這種挫折受個一兩次,以后就很難再組織起幾萬人的遠征了。
“大王,裴升遠急報,渴塞城玉素普派往布哈拉活動的親信,在返回渴塞城的途中,被他們逮住了!”
張昭心臟咚的一跳,玉素普派人去布哈拉,還走的是荒野小路,一定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果然,密報一送到手上,張昭就忍不住大笑三聲。
“天助我也!阿杜拉爾和他的三萬大軍死定了!擊鼓聚將!”
大帳中,雖然已經快入夜,但駐扎在各出的軍將還是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張昭也早已頂盔摜甲穿戴好,閻晉等幾人一看張昭的裝扮,頓時心頭就是一熱,在這冰天雪地中對峙了一個多月,終于要做個了結了。
“裴刺史!讓北山各部抽調一萬人出來,給他們吃飽喝足,還告訴他們,攻下了渴塞城,我讓他們先進城,放搶三天!
你則率領本部三千人督戰,我把投石車都留給你,一定要日夜不停,不計傷亡猛攻。
那些安都康抓住的俘虜也一并帶走,押著他們讓他們先上!”
“喏!可是大王,渴塞城也就幾萬人,哪經得起放搶三天,要是讓北山各部先搶了,咱們的兒郎該怎么辦?”
裴刺史對于張昭的安排沒什么意見,但是對于把渴塞城讓北山部族先搶,意見很大。
張昭陰陰一笑,手指在地圖上敲了敲,“所以我是說,攻下了渴塞城才讓他們放搶,關鍵不在于放搶,而是在于攻不攻得下!”
裴刺史頓時就了然,他行了個叉手禮,直接退了下去。
“李若泰!白從信!你們各自帶領游奕都和保大營的甲騎今晚就走!”
張昭說著指了指地圖上一片小山林,“波斯軍最多五天左右肯定會拔營出發向我們靠近,我要你們一直潛伏在此,大戰正酣時,受到我命令后,就直插波斯軍主帥所在!”
“喏!”兩人領命退下。
“阿史那思禮,你帶著拔悉密本部輕騎,外加阿摩支輕騎四百,給我牢牢控制住波斯人的斥候。
把他們的探索范圍給壓制到十五里以內,我要讓波斯人不知道二十里外發生了什么!”
“喏!末將一定完成任務!”阿史那思禮也趕緊插手稱喏。
“其余人聽我命令,好好休整三天,三天后出發,就等著波斯人一頭撞上來吧!”張昭揮揮手結束了軍議。
裴刺史這才恍然大悟,雖然不知道張大王是哪得來的消息,但看樣子波斯軍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得不北上主動求戰。
讓他帶著北山各部攻打渴塞城,不過是要嚇唬渴塞城守軍,讓他們不敢出城,或者說干脆讓渴塞城守軍認為大部隊還在城外。
日頭初升,金色的光芒鋪滿了大地,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被陰冷空氣騷擾了一個多月的馬兒,也在士兵的牽引下,一邊背負起重物,一遍享受著難得的陽光。
對于十一月的費爾干納盆地來說,這是個難得的好天氣,也是個非常不錯的大軍開拔機會。
只是一軍主帥阿杜拉爾穿著厚厚皮裘,嚴肅的眼神中隱藏著不甘。
“父親,我們真的要拔營北上嗎?現在多好的局面啊!我們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把菊兒汗的大軍逼走。
疏勒到此據說有一千多里,這一趟恐怕菊兒汗最少要虧損十幾萬銀幣。
就算他能占據安都康又如何?正好用他來牽制渴塞城的玉素普,菊兒汗沒來之前,玉素普可不會這么恭順。”
聽了兒子的話,阿杜拉爾緩緩搖了搖頭,他何嘗不知道光是靠耗,就能耗走菊兒汗,但時間并不站在了他這一邊。
哈米德王子是他的恩主,也是他的后臺,如果王子殿下出了什么意外,作為王儲派的地方大員,只死他阿杜拉爾一個人,可能都要算巴勒阿米等人發善心,更大可能是全家一起死光光。
所以他沒有選擇,必須要冒險北上,以求擊退菊兒汗的大軍,只有這樣才能穩住哈米德王子在布哈拉的地位。
“你親自率一支騎兵繞道去渴塞城告知我軍的動向,讓玉素普做好出城夾擊的準備!”阿杜拉爾輕聲說道,阿爾普特則搖了搖頭。
“父親,玉素普不會輕易出城的,他一定等著我們兩敗俱傷!”
“你也說他是不會輕易出城,總不是肯定不會出城,這個老狐貍確實是在等我們兩敗俱傷,所以他肯定會出來撿便宜的。
我不要他出多大的力氣,只要他能在我軍站了上風的時候,肯出來撿便宜就夠了!”
說著阿杜拉爾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記住,我們的目標不是連帶著渴塞城一起拿下,也不是找玉素普算賬,而是要擊退菊兒汗。
只要菊兒汗退走了,就算是玉素普獨大,那都沒關系。
因為我們完成了哈米德王子的任務,幫助王子殿下渡過了難關,哈米德王子在,我們家族才能保住富貴。
記住,為將者,開戰之前,一定要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不可貪求,也不可妄求。”
三水灣,距離渴塞城大約有四十里左右,此處位于藥殺水邊,左面就是洶涌的河水。
右面則是無邊無際的大平原,平原中夾雜著一些小丘陵,平原盡頭便是白從信和李若泰藏身的山林。
張昭沒有擺出疊陣,因為那是在以步克騎的特殊情況下才會用的。
現在他雖然主力是重步軍,但也并不缺騎兵,對面薩曼波斯軍也是以步兵為主騎兵為輔,沒必要擺出一個疊陣。
張昭帶著自己的兩百親衛占據了一個山包,奉天營和保大營分列在山包兩側。
更外面的左側是于闐阿摩支軍,右側是劉再升的于闐宮衛,騎兵則基本都被散出去了。
波斯軍從他們駐扎地點北上的這兩天中,雙方的游奕軍和斥候進行了極為殘酷的狗斗和絞殺。
為了掩護大軍前進,波斯騎兵盡力維持著大約十五里左右的活動范圍,死傷了超過兩百人。
遠處傳來了陣陣喧鬧,打著上百面各色旗幟的波斯軍,身著黑衣緩緩開入了戰場,而張昭軍也早已做好的準備,甚至還多休息了半天。
那種一頭扎進包圍圈被圍殲的戰爭,其實很少出現在大兵團的作戰中。
因為大家都有足夠的斥候打探情報,幾萬人的大軍出動,也不是那么容易隱藏的。
更何況如果沒有足夠的探馬回報消息,大軍是不會貿然行軍的。
張昭也沒有冒險直接一頭撞過去趁著波斯軍立足未穩的發起猛攻,這其實是個險招,對于雙方來都是如此。
進攻方如此大開大合,要是打不穿敵人,自己就會非常的危險。
因為冷兵器的大兵團作戰,是非常依賴陣型完整度的,一窩蜂的亂沖亂打,絕對比不過結陣而斗。
所以對張昭來說,最有利的其實是打一場堂堂之陣。
因為他截獲了渴塞城玉素普的情報,早就知道波斯軍不得不北上決戰,也早就做好了安排,就沒必要冒險出奇。
‘咚!咚!咚!’雙方陣營中都響起了激昂的鼓聲,在雙方甲士開始披甲。
陣型開始集結的時候,一般都會有一道開胃菜,那就是斗將!
所謂斗將,就是雙方軍中勇士,在沒有結陣完成的時候,一種展示己方實力,炫耀武力,提高士氣的一種戰法。
冷兵器時期,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士氣,斗將則是最能打擊敵方士氣的方法。
因為雙方派出的,都是自己陣中最兇悍的勇士,這樣的勇士被殺,對士氣的打擊是極為嚴重的。
至于你不出去跟別人斗將,那就更加難受了,別人挑釁亂罵,你連個出頭的人都選不出來,哪還打個屁,士氣下降的更為嚴重。
雖然不至于會引起大軍士氣崩潰,也不會在太大的程度上決定戰爭的勝負,但打擊也不小。
特別是對雙方的非精銳部隊來說,這是最直接判斷對方能不能打的方式。
所以,斗將其實貫穿了整個中國冷兵器的歷史,特別是宋末元初之前。
除非是那種十幾萬人的大兵團決戰,或者雙方實力差距太大的戰役。
像今天這種三五萬人擺好陣型,打堂堂之戰的兩支軍隊中,斗將出現的概率,是非常大的。
后世人印象最深的當然要數三國演義,幾乎把斗將變成了大戰的全部。
歷史上最出名的,則是白從信的祖先昌化郡王白孝德,對戰史思明驍將劉龍仙的決斗。
劉仙龍那句‘是何豬狗?’的怒罵,不但讓他自己名留史冊,還成全了白孝德國之大將的名聲。
至于這個時代,后唐勇將周德威就是一員難得的斗將,數次擊敗敵方萬人勇將,大挫后梁等軍的銳氣,李存孝、王彥章這種就更不用說了。
咚咚鼓聲,波斯軍中馳馬奔出一員壯漢,他身穿一面典型的波斯鏡甲。
鏡甲,這玩意的造型在中亞和中東地區特別流行,中國古代的裝備護心鏡的甲胄,也可以被稱為鏡甲。
實際的情況就是,這是一種在胸前綁一大塊鐵板,然后周圍套裝波斯式鎖子甲的重甲。
是幾百年后波斯四鏡甲以及奧斯曼圓盤甲的祖先,他頭上則戴著圓頂頓項盔。
“哪里來的卡菲爾,敢來此處挑釁?真主神威再次,還不束手就擒!”
波斯勇將在離張昭軍三四百米處跳下戰馬,隨后掀開頭上的頓項,用回鶻語大聲的喝罵了起來。
“大王!末將請殺此賊!”蠻熊憤怒了,他迅速披上棉甲,手持巨斧身背硬弓上馬疾馳而出!
“是何豬狗胡兒?天兵大至,跪地求饒,方可免一死!”
第205章臨陣斗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