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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稱孫不稱臣

  東京開封府,大寧宮中,李皇后,哦不!現在應該叫李太后了。

  石敬瑭尸骨未寒,這位太后就很識趣的搬到了象征太后的延壽殿去了,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帶著一歲多的石重睿一起入住。

  馮道也還是那個馮道,油滑、慫炮、毫無堅持。

  當天深夜,石敬瑭駕崩之后,石重貴收到宮中的消息,立刻就率手下牙兵撲到馮道府上。

  馮道只用不到一分鐘,立刻就順滑的做出了決定。

  什么恩遇,什么托孤,哪比得上自己和自家人的性命重要。

  馮道當即表示愿意效忠石重貴,然后跟隨石重貴一起去大寧宮。

  緊接著,掌握大寧宮兵權的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景延廣,也大開宮門投靠了石重貴。

  這景延廣早就看契丹人肆意侮辱晉國禁軍兵將不滿了,正好石重貴也不待見契丹人,兩人可謂是一拍即合。

  當即,在有景延廣的支持后,馮道等人篡改石敬瑭的歸天的時辰,將石敬瑭的死,往后延了兩個時辰。

  這兩個時辰的作用,就是留給石重貴的。

  在馮道的安排下,景延廣深夜打開宮門放石重貴進來的舉動,被改成了石敬瑭自知命不久矣,急召石重貴入宮。

  然后就在病榻前,當著景延廣和馮道的面,進封石重貴為齊王,兼任侍中。

  這個侍中,可不是諸葛亮出師表中說的那個侍中侍郎官職,就算是侍中侍郎,費祎等人當時,可是連劉禪納妃的事情都敢管的。

  石重貴的這個侍中,自漢武帝加大權力后,就是中樞最重要的官職,南北朝時期更是大權獨攬,被稱為丞相中的丞相。

  這種任命,所表達出來的意思,那就是石敬瑭是要傳位給石重貴的。

  而且這也符合一般人的猜測,這都什么時候了,哪有放著二十七歲的石重貴不選,選一歲半之石重睿的。

  果然,到了第二日,群臣都對石重貴繼位,沒有任何不滿,石重貴得以披麻戴孝的在大寧宮中,上演了三辭三讓的靈前就位戲碼。

  他還充滿深情的表示,自己傷痛不已,不改元,仍然沿用石敬瑭的天福年號。

  而此時的石重貴,實話說還是有些清醒的,他還知道,石敬瑭‘留’給他的這個帝國,可不是什么優質資產。

  北面契丹虎視眈眈,等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西北張昭的涼國猶如隱藏在陰影中虎豹,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撲出來咬人。

  西南孟蜀的孟昶正有心勵精圖治,時刻窺視著后晉的關中地區。

  南邊的南唐,雖然李昪沒了進取之心,但南唐算上之前的吳國,一直是眾多諸侯中發展最好的。

  中原戰亂,但南唐安寧富庶,要是李昪突然雄起了,是能發揮出不錯實力的。

  所以石重貴還是很虛心的在向群臣征求意見,讓大家討論討論,這今后的事,該如何處理?

  馮道首先出列奏對,由于石重貴最先來找他,所以馮道戲劇性的成為了,第一個擁立石重貴的重臣,立刻就得到了新帝的重用,封燕國公,加授太尉。

  “此時我大晉,尚有三方需要立刻處理,北之契丹,鐵騎十萬在焉,陛下要以何種禮儀對待契丹國主?

  西北之涼國,其原本歸國,后又反復,涼王張昭頗有雄才,擁數萬精銳窺視關中,不可不察!”

  石重貴點了點的,現在他這大晉國最大外部威脅,正是契丹與涼國。

  “那還有一方呢?太尉是不是少說了一個?”

  馮道稍微遲疑了那么一下,才繼續開口說道:“西京的楊光遠,雖然原本是先帝勛臣,但素來反復,為人更是殘暴,陛下宜早做打算。”

  本來以馮道的為人之圓滑和謹慎,他是不會這么說的。

  不過這楊光遠,此時已經成功把自己作的人憎鬼厭了。

  他們父子三人在西京洛陽,隨意殺害官吏、百姓和路過行商,僅僅是為了搜刮錢財。

  下面的河陽三鎮節度牙兵也有樣學樣,搞得洛陽人跡罕見猶如鬼城,比被百姓成為瘟侯的杜重威,還不招人待見。

  此刻,見馮道都說要處置楊光遠了,一種文武官吏紛紛落井下石。

  眾人都直言楊光遠該殺,不過,反倒是一向好康慨激昂之語的景延廣,有不同意見。

  因為她深知楊光遠雖然天怒人怨,確實該殺,但他也把河陽三鎮的牙兵養的彪悍無比,也得到了麾下這些牙兵的支持。

  因為西京洛陽及周圍,實際上是楊光遠父子與河陽三鎮的牙兵牙將共享的。

  這要是有數千忠于楊家父子的牙兵,披甲守護西京一帶,那也并不是朝廷軍隊能夠從容剿滅的。

  此刻石重貴剛登基,一旦戰事遷延,就容易生變。

  是以景延廣趕緊出列,對著石重貴施禮說道:“陛下,以臣來看,楊光遠未露反相,不宜操之過急。

  而且陛下新近登基,就殺前朝勛臣,恐有傷陛下名譽。

  鄴都留守杜公乃是陛下姑父,更是先帝信中的老臣,不如將杜公調往西京擔任留守,再將楊光遠調往鄴都都作為留守,想來他一定樂意。

  石重貴身邊的中書舍人馮玉皺了皺眉,出言說道:“鄴都乃是國家繁華所在,戶口繁盛,更是東京北面門戶。

  楊光遠此等人若去了鄴都,危害遠甚在西京洛陽,臣為陛下不取也。”

  景延廣聽完,冷冷一笑,這馮玉乃是石重正妻馮氏的弟弟。

  馮氏頗有美色,在石重被李從珂殺了之后,就跟石重貴滾在了一起。

  現在石重貴剛登基,馮玉竟然就抖起來。

  “但凡節帥移鎮,還從未聽聞有誰能帶數千甲士一起移鎮的。

  楊光遠離開西京洛陽,最多也就能帶三五百人,待彼行至東京附近,陛下就可改命他為平盧節度使。

  楊光遠若是同意,那是陛下寬容,放他一條生路。若是不同意,要剿滅也易如反掌。

  “此言大善!”石重貴學著石敬瑭曾經的樣子,拍了拍御座的扶手贊嘆道。

  景延廣這個辦法確實不錯,一下就消解了石重貴兩處擔憂。

  一是楊光遠居心叵測。

  二是杜重威身為他的姑父。駐守在鄴都的緊要之地,至今也沒有派人來恭賀他登基。

  若是能借著解決楊光遠的機會,把杜重威從鄴都調出來,也可以免得生變。

  討論完了楊光遠的事情,現在就輪到契丹和涼國張昭了,但眾人都非常默契的沒有去提涼國。

  因為在座的都是老狐貍,他們也看出來了,張昭雖然言辭激烈,但反對的是石敬瑭向契丹稱臣和割讓燕云十六州州,并未說要反對朝廷。

  而且張昭的這份意見,與大寧宮中的很多人,比如景延廣等正好相合。

  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張昭在旗幟鮮明反對石敬瑭賣國之前,所營造的人設是十分成功的。

  在絕大部分人眼里,這位突然之間崛起于河西的涼王殿下,是一個身上帶著濃厚大唐色彩的人。

  他所講究的那些忠義仁善,放到這個時代,可以說是格格不入。

  若是倒回去二百年,放到大朝正興盛的時候,倒是正好恰如其分。

  所以這些人在心里,其實是把張昭當成了一個昔年王忠嗣、哥舒翰、高仙芝那等人的。

  沉默之中,還是馮玉首先開口說話了,“如今陛下已經登基,前往契丹報喪的使者,應該要出發了。

  先皇父事契丹,其實并不是多么恥辱的事,因為昔年契丹升天皇帝阿保機,曾與武皇帝約為兄弟,宮中太后乃是武皇帝孫女。

  先帝雖然年長于契丹國主耶律德光,但以父事之,恰恰是遵奉了倫理綱常。

  所以臣建議陛下,當繼續以祖父事耶律德光,我大晉在羽翼豐滿之前,當照例向契丹稱臣。”

  左側的景延廣聽聞此言后,更為不滿,他立刻怒目看向了馮玉,石重貴的臉色也有些不豫。

  因為他養父石敬瑭由于父事契丹,被天下人恥笑的前車之鑒還在眼前,昔日石重貴曾經也是反對父事契丹中的一員。

  現在要讓他繼續把耶律德光這個三十來歲的人,當作祖父,心里肯定是非常不樂意的。

  景延廣在下面看見了石重貴的不樂意,當即站出來,他長身而立,對著石重貴康慨激昂,侃侃而談。

  “陛下乃是中原天子,九五之尊。契丹不過是塞外爛奚,若不是大朝衰微,給了契丹人機會,他們別說威脅中原,就是面對昔年的范陽、盧龍等節度,也得卑躬屈膝。

  臣認為,我大晉雖然沒有一統天下,但也占據了中原富庶之地甲多糧足,不過數年之間,已有十萬口橫磨劍。

  《控衛在此》

  以此赫赫國威,還要父事契丹,恐為天下諸國恥笑,有損陛下威儀。

  臣建義,若為養精蓄銳故,稱臣可以,稱耶律德光為祖父,就太過矣!”

  景延廣一席話說的石重貴心潮澎湃,舒爽不已。

  “景公所言,正合我意!”

  不得不說,作為經常跟石重貴廝混在一起的景延廣,兩人的脾性,還是十分相合的,石重貴只覺得景延廣字字都說到他的心坎上。

  對于給契丹稱不稱臣?他其實是不是太在意的,他就是不想稱耶律德光為祖父,這可是面子問題。

  馮道在心里長嘆了一聲,他轉頭看向在他身側稍后的和凝,和凝也正有喟然長嘆之意。

  因為景延廣和石重貴,實際上都搞錯了方向。

  這是否向契丹稱臣,與是否稱耶律得光為祖父,實際上是兩件事情。而且前者遠比后者重要。

  因為向契丹稱臣,乃是國家面上的,而以祖父稱耶律德光,則是石重貴和耶律德光的私事。

  就如前邊馮玉所說,耶律德光從倫理輩份上來講,確實就是石重貴祖父一輩。

  石重貴稱耶律德光為祖父,其實并沒有多么屈辱。

  而最關鍵要命的,反倒是稱臣,因為晉國向契丹稱臣,在法理的依據上,就已經將后晉中原之主的正統性,毀滅的差不多了。

  譬如現在石重貴雖然稱帝,但深究起來的話,他這個稱帝,乃是自稱的,因為石敬瑭的晉國天子身份,是契丹冊封的。

  他石重貴沒有拿到耶律德光的冊封,就不能說是晉國天子!

  和凝也看見了馮道望向他,他知道那此事必須要他來挑明了。

  因為以馮道做事之油滑,既然看到他和凝也忍不了后,馮道是萬萬不會出頭去說這件事的。

  于是身為樞密使的和凝,只能出列看著石重貴說道。

  “臣與景指揮使所見,略有不同。

  陛下若是要洗刷先帝的恥辱,其實重在稱臣與否,而是否以祖父事耶律德光,實乃陛下私事,但稱臣卻是國事。

  就如河西張昭所言,父事契丹是過,向契丹稱臣乃是萬世之恥!

  臣懇請陛下,以天下為念,克制忍讓。可派使者出使契丹稱孫而不稱臣。”

  和凝出列之后,立刻就有一大波文臣武將出來,附和和凝的說法,因為這是正確的。

  石重貴暗自想了一番,發現和凝說的確有道理。

  現在當務之急。是把法理從契丹人手中,拿到自己手中來。

  他石重貴可不想被別人說成是一個由契丹冊封的天子,他是堂堂正正的中原天子。

  至于稱耶律德光為祖父,可以在后面慢慢解決。

  于是石重貴點了點頭,“那就一事不煩二主,和樞密使,某即刻授命你組建使團出使契丹。

  要多選能言善辯之士前往,把先帝駕崩之事,通知我的祖父耶律德光吧!”

  說到祖父這兩字,石重貴還呵呵冷笑了一聲,眾人這也知道石重貴的心思了。

  其實今天也有一些人,是想勸石重貴繼續向契丹稱臣的,但此刻也說不出口了。

  馮道在心里嘆息,若要避免與契丹開戰,他們說是沒用的,得把桑維翰召回來。

  因為昔年在晉陽的時候,石重貴可是非常尊敬桑維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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