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昭準備對甘州回鶻發動最后一擊的時候,此時的甘州城,說一句餓殍遍野絕對不夸張。
以往熱鬧的大街上,蕭條得跑過的野狗都是有氣無力的,時不時就能看見骨瘦如柴的尸體,被用板車拉到城外草草掩埋。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就是歸義軍的封鎖所致。
整個甘州回鶻,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失去了外部糧食的來源。
其實以往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時候,但那時候,可汗就會帶著武士人出去打草谷。
不管是上肅州的龍家人,還是涼州的散沙嗢末,亦或是草原上的達旦人,都是回鶻勇士的劫掠對象。
但現在不行了,因為甘州回鶻的核心武力,實際上早就在肅州之戰中,被摧毀了差不多了。
剩下的武士,也不敢隨便出去劫掠,畢竟已經有了張昭這樣強大的敵人后,他們能搶劫的就只有達旦人。
但搶了達旦人,甘州回鶻的唯一退路就沒了。
對于仁裕可汗來說,守不住甘州后,他是準備遠走大漠,去天山以北投靠同族的,得罪了達旦人,就沒法穿過大漠了。
而這一年多來,甘州仁裕可汗運氣也還不錯,張昭奉命去關中平亂,一走就是七個月,給了他極為寶貴的準備時間。
但想象是美好的,但實際上就算有了較為充裕的時間,仁裕可汗能做的,還是非常有限。
因為張昭雖然走了,可被武裝起來的六部健兒還在。
張昭此次出征,特意沒帶上沉念般和趙鎮將,就是為了讓陽妃谷沉家,西營河趙家,繼續給予甘州回鶻壓力。
沉念般和趙鎮將也做的非常好,他們在陰鷂子的安排下,不分日子,不分早晚的襲擊各處甘州回鶻定居點。
搶奪回鶻人的戰馬,燒毀他們的莊稼,殺光任何敢于反抗的人。
其中沉家騎士憑借著良好的裝備和優良的馬匹,經常從四邊八方去騷擾,是這場掠奪戰的主力。
有的時候,他們甚至會和留守的趙鎮將家聯合起來,從白亭海北上大漠,然后經過居延海南下,迂回出一個∩字形,去劫掠甘州。
而與此同時,張昭收緊甘州糧食的政策,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雖然現在張昭已經不能從甘州買到多少糧食了,但那是因為已經買無可買了,甘州的糧食價格,已經是平日的二十倍以上。
同時,甘州回鶻連續兩年的春耕秋收被破壞,造成了糧食的極度減產。
張昭更不許從涼州和沙洲放過一粒糧食到甘州去,從兩頭掐住了甘州回鶻的生路。
在這些政策的多重打擊下,今年三月,甘州仁裕可汗還在準備春耕的時候,許多回鶻人家中就已經斷糧,經常有窮苦的回鶻牧民和農民全家餓死。
光是二月份,從被甘州回鶻控制的刪丹等地逃到涼州來的災民,就有數千人之多,張昭把他們逐一吸納安置。
與歸義軍有深仇大恨的,說白了就是以藥葛羅王室為首的甘州回鶻上層這一批人,但對于窮苦的牧民,他們與歸義軍是沒多大仇的。
張昭也不可能把甘州回鶻這二十幾萬人完全殺光,沒有那個必要,拆分打散融入才是正確的。
而且他也殺不光,因為回鶻人畢竟是馬上民族,這二十幾接近三十萬人中,有十萬左右實際上是分布在甘州以北到居延海,以及廣袤草原上的。
他們與擅長游牧的韃靼人經常混聚在一起,打敗他們不難,殺光他們那可就難了。
三月底,正是播種春小麥和粟米等農作物的時間,與涼州一帶,大量人都參與了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春耕不同,甘州的回鶻人,又不得不集結了起來。
因為甘州仁裕可汗收到線報,涼州的張昭拿到了河西隴右節度大使的大義名分,要來解決他們了。
從涼州番禾縣往西,只有幾十里就是焉支山,焉支山再過去七十多里,就是甘州回鶻的重鎮刪丹。
刪丹,后世也被稱為山丹,此地最為著名的,就是由冠軍侯首建,一直延續到解放軍手里都還能發揮作用,在蘇聯頓河軍馬場解散后的世界第一大軍馬場——山丹軍馬場。
張昭還是第一次來到這里,從他的視線看去,整個刪丹地區地勢平坦一望無際,水草豐茂,玉帶一般的河流在綠草如茵的平原上蜿蜒盤旋。
由于太過平坦,就連天空好像都變得低了很多,遠處的云朵,似乎有種伸手就能摘到的感覺。
“寶地啊!果然是風水寶地,河西最好的養馬場,就是在這里了吧?”
跟在張昭身邊的劉濤感嘆道,這個文人還是有些膽氣的,年紀大一點的盧導干脆在涼州喝酒吃肉,他反倒是興致勃勃的跟著張昭到處跑。
“德潤說的沒錯,這里就是先漢冠軍侯霍去病列郡祁連后,建立的刪丹馬場。
其得天獨厚的條件,還在涼州六谷谷地和蘭州黃河谷地之上,昔年漢軍無敵宇內,多仰仗山丹軍馬場之力!”
不過幾天時間,張昭就不已天使稱呼劉濤,而是直接喊起了他的字。
兩人說話間,不知從哪里竄出來了幾十騎回鶻人,看樣子是被歸義軍騎兵追趕的無路可逃的,他們驚慌之下竟然朝張昭這邊跑了過來。
劉濤和張昭身邊的郭天策頓時嚇得面無人色,因為跑來的回鶻騎士有數十人之多,而張昭這邊只有他們兩,其余的侍衛都在遠處準備酒肉。
張郡王此刻并不是來打刪丹城的,而是親自來考察刪丹是否如傳言中適合養馬。
因為此時張昭的二、三代混血汗血馬和折耳馬的繁育非常迅速,急需一塊好馬場,張昭放心不下親自來考察的。
被逼急的幾十騎回鶻人一看張昭這里人少,又見他衣著華麗,可能是想抓住張昭來威脅身后追趕的歸義軍騎兵,是以竟然勢頭不減的沖了過來。
張昭冷笑一聲,他騎射功夫一般,于是干脆下馬手持神臂弓。
三箭連發,兩個沒有甲的回鶻騎士,立刻就摔了下來,回鶻人沖來的勢頭為之一頓。
正在此時,李存惠飛馬趕了過來,雙手如同雄鷹展翅般連連揮動。
他在十幾息之中,連射了七箭,每射敵騎,應弦而倒,竟然直接將沖過來的回鶻騎士給射得四散奔逃。
一見帝敵騎喪膽,李存惠舍了弓箭,手持長槊,依靠胯下折耳馬的爆發力,沖進回鶻騎士中,就是一頓亂打。
一個人就打得二三十騎回鶻人慘叫連連,竟然連還手的都沒有。
李存惠之所以能在所有人都沒在張昭身邊時,這么及時趕到,是因為他一直在關注著張昭。
這幾個月的關中平亂之行,讓李存惠深受震撼。
除了感覺張昭有可能入主中原,至少是可以入主關中以外,他還深刻感受到了慕容信長作為張昭好大兒的好處。
原本他與慕容信長并稱歸義軍雙壁,但是現在,慕容信長已經比他名氣要大得多了,甚至還能娶到公主。
李存惠自覺不必慕容信長差,他覺得缺的就是拜張昭為義父而已。
于是一回到涼州,李存惠就給父親李紹宗寫了信,訴說了自己的憋屈。
前日,李紹宗的回信就到了,說他會親自到涼州一趟,還會帶著李存惠的姑母,以及李氏家族所有的年輕一輩來。
李存惠想的拜張昭為義父的事情,應該很快就會實現了。
“好英武的兒郎!”劉濤忍不住拍著手大聲贊嘆道:“郡王,聽說此子還是出自隴西李氏?”
張昭笑呵呵的回答道:“不但是隴西李氏子,還是大唐宗室支脈,存惠兒祖上,是太祖景皇帝第六子郇王。”
唐太祖景皇帝是指李淵的祖父李虎,郇王李祎是李虎第六子,李淵的六叔。
李存惠這一支人,就是李祎的后人,準確的說,應該是李祎六子,曾任涼州都督的長樂王李幼良后人。
不過這家伙品行不太好,最后是以謀反罪被處死的,李存惠他們這一支人,基本就只提到李祎,甚至直接提李虎。
幾十個回鶻騎士被殺散之后,很快就被聞訊蜂擁而來的歸義軍騎兵追上逐一砍死。
而搞出了這個大紕漏的溫崇樂,臉色慘白的跑過來,直接跪伏到了張昭馬前。
張昭皺了皺眉,溫崇樂雖然雞賊了一點,喜歡投機取巧,但還是很細心的,不至于連刪丹馬場這點回鶻人都清理不干凈。
果然,張昭還沒問,溫崇樂就大聲稟告道:“大王,西南邊,突然出現了一股數百人的騎兵,臣率將士圍堵他們去了,讓賊騎驚擾大王,死罪!”
“隊正以上軍官,一人二十軍棍,你三十軍棍,先記上,斬首一級可免!”張昭揮了揮手,示意溫崇樂起來。
“來者何人?”
“其首領自稱姓黃,說是大王故人!”
張昭展顏一笑,他知道是誰了,沖著白從信和瓊熱多金打了個招呼,張昭帶上百余騎,直奔西南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