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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盡是叛逆之人,何有忠義之臣

  武果兒從來沒想過,以自己的武藝,竟然會被吐蕃人給俘虜。

  他家祖上世居渭州、武州等處,曾經做過岐王李茂貞的假子,也曾威風一時,武家也算是彰義軍內部的世代武勛。

  雖然李茂貞后來窮困潦倒,不得不投降了后唐,但武家祖先并未受到什么牽連,得已全身而退,仍然留在了渭州等地。

  武果兒自小習武,射術槍棒為渭州鎮軍之佼佼者,兵馬使賀川就極為欣賞他。

  此次兵亂,也邀請他一同去打長安來著,不過武家在渭州扎根多年,族人都在此地不敢冒險,是以才沒去。

  本來他還準備等半個月左右,糾集使得槍棒的鎮軍出三關口去原州打打草谷,搶點肥羊駿馬呢。

  結果沒想到,原州黨項竟然敢出現在渭州城下。

  這就是張昭剛到渭州城下,軍陣未立,而渭州城就涌出一大波軍馬,武果兒敢手持長弓,奔出來殺傷他的游騎之原因。

  渭州軍,把出現在三關口外的歸義軍當成原州黨項了。

  這當然是個‘美麗’的誤會,張昭不清楚三關口外的情況,那些原州黨項,實際上是他特意放出去的。

  沒事他們就是探馬,有事就是炮灰,但沒想到,竟然讓渭州軍給誤會了。

  正在武果兒胡思亂想間,一個系著幞頭的醫士給他來敷藥了。

  慕容信長那一鐵鞭可不輕,要不是武果兒貼身還穿了一件環鎖鎧,那一鐵鞭不得打他個內臟移位,哪能像現在這么輕松。

  “怎的沒有糖漿饅頭吃了?這黑黍米甚是粗糲,某吃它定然要后背疼痛!”

  武果兒砸吧了兩下嘴,拉住跟著醫士一起來送飯的伙夫問道。

  這些河西人軍中有一種饅頭,內里夾了白色的糖漿,異常美味,武果兒吃了幾次之后,就喜愛的不得了。

  少年人,最是好嘴,這會一看沒有糖漿饅頭,只有黑黍米(高粱)吃,哪怕是被人抓來的,他也忍不住問了起來。

  “怎的?你這病痛都快好了,還想吃白糖饅頭?告訴你吧,我歸義軍中,只有傷員可吃,你想再吃,除非再讓某打一鐵鞭!”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武果兒一見嘻嘻笑著嘲笑他的慕容信長,頓時就不澹定了。

  “你這河西奴,若不是馬快,誰打誰一鞭,還未可知?”

  “喲!不叫某吐蕃賊奴了?想要再戰,隨時恭候,若說馬戰是某馬快,等你傷好了,咱們步戰就是!現在節帥有召,跟我來吧!”

  好在這武果兒罵的是慕容信長,這慕容大兒出身吐谷渾慕容部王族,祖父又是瓜州刺史,自小就挺有優越感的,一句吐蕃賊奴他根本就不在意。

  這要是換成異常自卑出身的張烈成,說不得又要給武果兒一頓好打。

  渭州城下,張昭并沒有急著進攻,而是花了好幾天時間,催促民夫趕制了十幾輛用牛皮包裹,能藏兵的轒辒車之后,才開始安置投石機。

  曹十四不停的在投石機中奔走,記錄數據,渭州城頭的那幾架床弩也賊的很,開火非常謹慎。

  張昭最后沒辦法,只能讓趕制好的轒辒車冒險出擊,引誘渭州城的床弩開火。

  ‘冬!’一聲巨響,曹十四聽的真真切切,渭州城頭,幾根比長矛桿還粗的床弩箭飛射而出,一輛蒙了十層牛皮,內襯鐵片的轒辒車直接被命中了。

  帶著巨大動能的弩箭,一下就將轒辒車射了個通透,鮮血順著被扎破的牛皮飛出了幾股。

  轒辒車中的原州黨項人,恐懼嚎叫著,連滾帶爬的從轒辒車中逃了出來。

  “城左,二號垛口,距離三百五十步!”高桿上的觀測員立刻大吼了起來,那些躲躲藏藏的床弩,終于現身了。

  “發石!三撥覆蓋投射!”曹十四興奮的大喊一聲,身邊旗語兵打出了一面黃色旗幟,這代表著左面,然后又有兩面小紅旗升起,代表二號垛口。

  曹十四按照張昭的要求,把每面城墻分成了十二等分,用來確定大概位置。

  “四百五十步!發石!”

  “四百五十步!發石!”

  二十架旋風炮都是安裝在地上,每個旗隊長都跟著大喊起來。

  瞬間,二十塊人頭大小石塊,呼嘯著就砸向了剛才床弩發射的地方,而且是三連發。

  頓時渭州城頭上塵土飛揚,甚至連曹十四都聽見了隱約的慘叫聲。

  渭州的三架床弩,完蛋了。

  “負土,填壕溝!旋風炮砸人不砸墻,但有人影,即刻轟擊!”

  張昭大聲下達著命令,城頭的床弩沒了,填平壕溝的終于可以開始了。

  更重要的是,他還可以組成強弓手對城頭進行壓制射擊,掩護作業。

  渭州的護城河并不是很寬,這是關西城池都會遇到的問題,畢竟各處水量都不是很豐富,是以城外壕溝,就成了重要的防守工具。

  二十架旋風炮,轟擊的速度還是很快,沒過多時,就把渭州城頭的弓箭手給砸的抬不起頭來了。

  王守業看著城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和天上飛舞的石塊,眉頭緊緊皺起。

  歸義軍竟然有投石機,而且他們竟然能忍住不用,直到砸爛了城頭床弩后,才開始使用。

  “鎮將勿憂,他們的投石機太小,雖然能壓制我等,但轟不塌渭州城墻。

  而且他們也不可能一直轟擊,只要我等穩守,他們光是填平壕溝就要七八日,到時候賀兵馬使他們就回來了。”

  王守業看著說話的孫什將,好像很贊同他話似的點了點頭,不過心里卻是冷冷一哼。

  孫什將全族幾十號人跟著賀川的牙兵一起作亂去了,他當然要死守。

  但王守業可沒家人參與,不過孫什將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再等等看吧,能守住,當然要守。

  “渭州人武果兒,拜見司空!”

  這種攻城戰,一般都非常耗時,更別說張昭連輔兵和民夫也不過就是萬把人。

  以如此少的兵力,攻打渭州這樣的堅城,一般來說,時間都要按月起步來算,所以安排好進攻后,張昭就回到了大帳。

  已經能自由活動,只是不能用力的武果兒跪在張昭面前,他完全沒了被俘虜時的那種囂張,也沒了跟慕容信長斗嘴時的不服氣。

  “武家小郎傷勢好些了嗎?”張昭笑了笑問道。

  武果兒把頭杵在地上沒有抬頭,“謝過司空關愛,遣醫問藥,某傷勢已無大礙!”

  “聽你話語,像是有家世的,可讀過幾本書?”

  就憑這對話水平,張昭就高看了武果兒一眼,因為按此時的識字率,能說出這幾句話的,家里定然不是普通人家。

  “家祖曾為岐忠敬王假子,官至武州刺史,是以仆讀過些書,認得幾個字。”武果兒稍顯有些自豪的回答道。

  張昭一時無語,倒不是因為武果兒的祖先出身,而是忠敬這個謚號,真讓張昭覺得有些黑色幽默。

  能說出‘未審乘輿播越,自此何之’這種刻薄話,幾次進入長安燒殺劫掠,還強娶唐昭宗愛女,這種人物,李存勖以唐宗室自居,竟然謚李茂貞為忠敬。

  何忠之有?何處有敬?真是莫大的諷刺!

  不過,此刻也用不著張昭來替唐昭宗憋屈,晚唐皇帝瞎折騰的也不少,唐昭宗雖然可憐可憫,但很多時候,也是自己作的。

  “現在爾不認為我等是吐蕃賊奴了吧?把頭抬起來說話。”張昭很快把這地吐槽拋之腦后,問起了武果兒。

  武果兒終于把頭抬起來了,隨后就愣住了,因為面前的張昭換上一聲便服之后,由于胡須還是沒蓄起來。

  加上不用像在西域那時,頂著烈日南征北戰后,張昭又白皙了不少,因此顯得格外年輕,看上去比實際上還小兩三歲。

  “若是吐蕃人尚有出動甲士數千的能力,關西諸州哪還保得住?他們亦不會如司空般善待某這被擒之人!”

  “說得好,看來你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既然還讀過書,為何要參與叛逆?”張昭瞇著眼睛問道。

  “當今天子,尚是叛逆之臣,借爛奚之兵,卑躬屈膝方成就大事。

  只看天子行事,現只要手里有兵馬的,誰把忠義放在心間?”武果兒愣愣的看著張昭說道。

  張昭則臉頰一抽,勐地一下,他還以為自己遇到了個極其能說會道的,不過再一看武果兒的眼神,發現不是那么回事。

  這根本不是能說會道,而是眼前這小子,就是這么想的。

  這種濃眉大眼,看著像是個忠義小將的,竟然心里也是如此想法!

  果然,這五代的武人心思,不能用后世的去揣度。

  而且他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呀!石敬瑭這傻吊,自己就是叛逆之臣,還勾結外國。

  并且這外國,是大家原來一直不大看得起的契丹爛奚。

  你石敬瑭能認奚作父入開封,當天子,那下面的人據城而叛,大鬧特鬧,博取富貴,也不是很正常嗎?

  好吧,空氣稍顯得尷尬的那么幾息,張昭果斷決定放棄這個討論。

  “我聽聞那賀川,乃是張從賓的心腹牙將,并非渭州人,此次劫掠所得約有半數,都送回到了渭州城中,這是真的嗎?”

  這才對嘛!武果兒臉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剛剛張昭問他爲何要叛逆的時候,他都尷尬的不行。

  感覺張昭就好像是突然從哪個地洞里爬出來的一樣,現在誰還講什么忠義與叛逆,不該是誰強誰有理嗎?

  而這會兒,張昭問起了渭州城中,叛亂牙兵的財貨,他才覺得對了味兒。

  武果兒點了點頭,“財帛子女盡在城中,不過,守城的王鎮將頗有威望,更因眾人害怕賀兵馬使等人在東邊得勝,日后不好交代,定然不敢放司空入城的。”

  “那敢問武小郎,王鎮將喜歡什么?賀兵馬使隨張從賓叛亂,殺了開封府圣人二子,已然結下深仇大恨。

  朝廷定然會不惜錢糧,調取大兵圍攻,我看張從賓必敗無疑,賀兵馬使等人,恐回不得渭州了。”

  武果兒眼珠轉了轉,“若司空能許王鎮將三成財貨,或可得行。”

  張兆裝作大喜的樣子,立刻把武果兒從地上扶了起來。

  “若得渭州城,別說三成財貨,四成也可,某現在放你回去回稟王鎮將,十日之內如果能給個答復,某必信守諾言。”

  武果兒呆了一呆,可能是沒想過好事來的這么快,張昭就這么輕易放他回去了。

  “而且某可以暫停進攻,以示誠意,若是說的王鎮將開城,某還準備了寶甲寶馬,贈予小郎。”

  武果兒心里閃過一絲竊喜,這個說話顛三倒四的張司空,真是好騙。

  武果兒剛被人帶下去。張昭就看向了身邊的頓珠。

  “你去點選熊虎之士,湊足五百,人人穿兩層棉甲,待城中兵馬懈怠,分金都以火藥轟開西門,后,隨某殺將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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