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風雪之中,正欲至乾清宮匯報的李若鏈匆匆而行,當看到風雪之中緩緩出現的馬車之時,李若鏈也不禁皺了皺眉。
宮里的貴人,似乎沒有用馬車的習慣吧?
疑惑之間,馬車駛來,當看到馬車之中一閃而逝的身影,李若鏈瞳孔驟縮,連忙轉過頭,裝作沒有看見,繼續朝乾清宮而去。
“李大人。”
殿外,眾宦官宮女垂首而立,見李若鏈走來,二德子笑呵呵出聲。
“這是?”
見這副場景,李若鏈心中一凜,似有所指問道。
二德子使了個眼色:“那位來了…”
得到這個回答,李若鏈心中也不禁暗暗叫苦。
他進宮的時間咋就選得這么好,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李若鏈看向眼前的乾清宮,猶豫好一會,才終于一咬牙,便朝宮中而去。
“陛下。”
李若鏈深深一拜。
“說吧…”
天子幽幽出聲。
聽著天子這難以捉摸的語氣,李若鏈心頭一顫,連忙道:“回稟陛下,奉陛下旨意,錦衣衛對白蓮邪教展開清剿,歷經三月有余,白蓮余孽已經清除大半,其中包括白蓮教主,護法舵主等…”
匯報完一連串人名后,李若鏈小心的看了一眼天子,猶豫一會,才試探性出聲:“陛下,北方白蓮妖邪已抓捕大半,據詔獄審訊結果來看,在江南,依舊有大批白蓮妖邪橫行…”
天子皺眉,審視李若鏈片刻,才出聲:“江南之地已收復,錦衣衛自當履職!”
李若鏈心中大喜:“臣遵旨!”
“清剿白蓮,配合靖國公梳理前明余孽,盡快安定江南。”
李若鏈一拜:“臣遵旨!”
天子擺了擺手,意興闌珊。
“臣告退。”
李若鏈再拜,躬身后退,至殿門處,才轉身,步入風雪之中。
天子佇立片刻,才勉強將心中抑郁壓下,步子邁開,才回到桌案之后坐下。
望著桌案之上這堆積如山的奏本,天子長吐一口氣,驀然癱靠在椅背上,神色儼然恍惚。
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自古以來,但凡開創豐功偉業的帝王,隨之而來的,便是掩蓋不了的污點。
其中原因,自然很是清晰。
但…如何又能問心無愧!
“呼…”
天子長吐一口氣,似要吐出心中所有抑郁,坐直身子,一冊奏本至手中,字跡入眸,筆鋒落下,批示,批注…
對人問心無愧是不可能了,于國問心無愧,他…還是能夠做到的。
殿門被緩緩推開,殿外的宦官宮女,在二德子的帶領下,悄無聲息的回到殿中佇立。
一眼看去,似一切皆未發生,似,一切如常…
殿外,雪越下越大,那孤零零的一輛馬車,周邊也多了一隊騎兵護衛兩側。
一部禁軍將士,亦是進駐了那一座空置已久的壽王府。
當馬車入府,府門再閉,一隊隊禁軍兵將,亦是如防守重地一般,于壽王府各處戒嚴。
圈養二字,已成事實。
在京城北郊,曾經的亂葬崗,風雪漫天之間,一隊隊騎兵策馬奔騰而來,快速將各處要地據守,兵戈森寒,立于風雪之中。
一輛輛囚車,一個個衣衫襤褸,卻被鐐銬束縛的囚犯,排成長龍,在兵將的看押之下,朝亂葬崗而去。
時至寒冬,這郊外自然是不見人煙,如此大動靜,底層小民雖難以察覺,但對京城朝野的權貴而言,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毫無疑問,這又是一次屠戮。
而且,屠戮的,都是曾經的大人物。
大軍破偽明,雖有不少偽明重臣殉國而亡,但也有相當大的一部分茍且而生。
一些算不上人物的,自然是在江南時就被靖國公直接宰了,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則是被看押千里,從江南,押送京城。
漫漫千里路,這些未曾殉國的存在,無疑是受盡了折磨。
寒冬凜冽,卻是薄薄單衣,赤裸雙腳。
滿身傷痕,卻又骨瘦如柴。
曾經的權力榮華,在這翻天覆地的秩序變化之下,已經徹底消散。
亂葬崗上,在兵將的喝罵中,一位位在國難當頭,享受著偽明榮華,卻還妄圖茍且偷生,妄想再換上一身皮,繼續榮華的偽明文臣武將,跪伏在這亂葬崗之上,等待著未知卻又清晰的命運。
若在大恒初立之時,天子自然是不吝嗇對這些前明舊臣的寬容,但時至如今,從大明到大恒,從大恒到南明,這個天下,多少次動亂,多少次血腥滾滾,多少次天傾之局,一切都撐過來了,舊有存在,天子儼然已經徹底撕破臉皮。
所謂寬容,自然就成了過去式了。
時至如今,天子寬容,顯然最多至靖武帝,對這些所謂的重臣…
這些重臣,在大恒,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大恒秩序內的前明舊臣,天子都一再壓制,一再強行改造。
更別說這些偽明重臣了!
答案顯而易見,前明的秩序,前明的法理,早已被撕得稀碎。
這些人,存在的意義,只有居心叵測,只有動亂。
寬容相待,只會給大恒留下重重禍患!留下更恐怖的余毒!
沒了存在的意義,且,有著無窮的弊處禍患,天子自然就沒了耐性。
當欽犯名單卷宗至刑部,刑部正欲三法司聯合審理,好生發揮一下三法司的作用,讓三法司多點存在感,但天子的旨意,便已抵達了三法司。
欽犯不赦,皆斬!
一道旨意,便徹底定下了這些人的命運。
大雪封山,已然將亂葬崗的糜爛腐臭徹底掩蓋,皚皚白雪之上,是一柄柄落下的大刀。
整個京城的劊子手,皆調集于此。
沒有什么折磨人的刑罰,唯有斬首!
一顆顆人頭滾落,一抹抹噴涌的猩紅灑落雪地,整個亂葬崗的皚皚白雪之上,儼然盡是刺眼猩紅。
屠戮,依舊持續,劊子手的刀鋒,近乎機械般的舉起,落下,一抹接一抹的血腥灑落雪地,猩紅亦是…愈發刺眼。
呼嘯的風雪,卷起這濃濃的血腥,向這片白茫茫的天地,肆意擴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