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都是養分,何分彼此?
火光沖天的燃燒，牛羊的哀鳴聲響徹曠野。
祭祀，開始了。
遠處的村子內，那些被捆縛住的牲畜開始躁動，
它們竭力扭動四肢，想要擺脫束縛，似乎提前感知到了生命的危機。
一聲聲牛羊的哀嚎，不絕于耳，火光映紅了所有人的臉龐，濃艷如血。
求生的欲望和畏懼的本能，讓這些可憐的牲畜劇烈掙扎，然而它們的掙扎只是徒勞。
村民們早就預料到了，它們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他們將牲畜全部捆在了廣場中央的木樁上，任憑它們如何扭動四肢，甚至撕咬，也不會撼動木樁分毫。
隨著地面發出的第一下顫動，祭祀的關鍵時刻到了。
村民們退出了牛羊所在的空地，向距離祭祀地點很遠的地方聚集而去。
下一刻，他們弓下腰，曲起腿全部匍匐在地，頭壓得極低幾乎要貼在地面上，嘴里低聲呼喊著失傳的艾卡西亞語言。
從他們微微抖動的雙肩，以及眼神中難以壓制的恐懼，不難看出，他們心底對虛空的畏懼。
然而即便如此，他們祭拜的動作依然虔誠無比，就像虔誠的撒旦信徒，盡管顫抖卻依然步履堅硬地行走于森然白骨之上。
這種極度迥異的情感，集中體現在每一個人的身上，足以見得村民們面對虛空時，復雜又扭曲的內心。
恐懼與信仰并存。
弱小與無知是他們順從的枷鎖。
與牛羊沒有半點分別，這是卡莎對他們的評價。
此時村長卡魯，正站在隊伍的最前方，他沒有匍匐在地，而是手舞足蹈地跳著某種帶有明顯祭祀意味的舞蹈。
他全身赤裸，頭頂戴著“虛靈特有”的黑色甲殼，面部和軀體都淋上了，獨屬于虛空生物的紫色鮮血。
遠遠望去，他就像一只在夜幕下狂舞的虛空生物。
此刻的卡魯，全然不像是位行將就木的老人，他軀體的靈活程度甚至遠超常人，看起來好像是獲得了神秘力量的賜福一般。
伴隨著舞蹈一同響起的是，自卡魯口中發出的一段足以讓人瘋狂的低語呢喃。
那是從未聽過的語調，時而細密，時而狂躁，時而尖銳，時而虛幻，時而癲狂的低語...充斥著無數嘈雜的噪音，像是一萬只蟬在耳邊瘋了般鳴叫，又像是幾百只細長的尖指甲同時摩擦著黑板。
跪于地上的村民，瞬間感到頭痛欲裂，腦袋快要爆開，那聲音像是無數把利刃在撕扯著他們的精神。
空地上，在囈語的聲響下，牲畜停止了掙扎，四肢僵直，它們的口鼻逐漸流出殷紅的血跡，木樁周圍很快就變得腥臊一片。
轟——轟——
腳下地面的顫動驟然加劇，震動的幅度異常明顯，就像腳下有幾百頭多滿巨獸奔騰而過...
遠處觀望的瑞恩二人，也感受到了地面的震顫。
卡莎微微皺起眉頭，眼神中帶著厭棄道：
“滿是虛空的味道，它們正向這邊靠近。”
與虛空生活在一起太久，她對它們太熟悉了。
瑞恩的面龐沒有多余的表情，他的雙眸不自覺閃爍起符文藍光，不過卻沒有任何魔法波動散出。
在魔法的感知中，地下并不只是顫動。
此刻，在極其深遠的地底，一大群虛靈正在朝村落逼近，它們的目的很明確，全然不像是毫無意識的虛空生物，倒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獸類軍隊。
瑞恩的視線不斷掃向四周，似乎是想探查些什么。
“瑞恩大人，如果我現在出手，他們會怎么樣？”
經過虛空的改造，卡莎的目力極強，縱使隔著不算近的一段距離，她也能清晰地看到，村子內祭祀中心的地面裂開了。
緊接著，一道道深不見底的漆黑裂縫出現，向外不斷散發著可怖駭人的氣息。
卡莎再清楚不過...這是虛空生物降臨的前兆。
虛空賦予了她第二層皮膚，那層皮膚原屬于一只虛空生物的甲殼，但現在卻成為了她身體的一部分。
卡莎能在地下存活近十年之久，基本都是依靠從虛空中獲得的實力和感知。
而此時此刻，在她的感知中，那道裂縫中并沒有令她產生危險感的虛空生物。
反倒都是，能被她隨意碾死的蟲子。
瑞恩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平靜出聲道：
“無論我是否順利找到‘先知’，這里都將毀于一旦。他們不會前往內陸，在這里只能等死。”
瑞恩說的“他們”，指的正是那些村民。
昨夜，他給了所有人選擇的機會。
虛靈背后的存在對他們二人有所忌憚，這是所有村民在心中猜測的事實。
但沒有一人站出來，向他們尋求幫助。
聽到瑞恩的回答，卡莎的身體不禁打了個寒噤，她能聽明白瑞恩大人的意思。
其實，當他們站在這里時，這個村莊的命運就已經注定。
無論他們是否迫于無奈，但既然做出了選擇，他們就已經不再屬于這片歸屬人類的土地。
“我明白了，瑞恩大人。”
卡莎看著從虛空裂縫中涌出的虛靈，深吸了一口氣。
她掙脫了瑞恩的魔法，從半空中跌落，大踏步朝村落跑去。
跑動間，她完成了虛空化的變身，左右雙肩各自向后延展出一對翼形甲殼，甲殼形成的那一瞬間，便有紫色的光芒在前端流轉。
緊接著，兩道妖冶的光球從她的甲殼向外噴射而出。
不同尋常的耀眼紫芒，點亮了這片漆黑鬼魅的夜幕，光芒托著紫色的妖冶長尾劃破天空，點燃了戰火！
卡莎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
為了給瑞恩大人找到‘先知’爭取時間，她必須站出來！
“嘩！”
瞬息之間，兩道光球便帶著凌厲的夜風，來到了裂縫正中。
此時正有無數只虛靈自裂縫向外爬行，來自地底深淵的吼叫充斥著四周，僅僅只是聽著就讓人頭痛欲裂。
卡莎發出的兩團紫色光球落點極準，在這些擠做一團的虛空生物中央炸開。
“轟！”
光球爆炸的聲音極其炸裂，眼前這一幕恍如魔女散花，紫色的流光四處分散。
沒有一只虛空生物被炸上半空，因為它們早已被光球炸成了流動狀態，紫色的血水散發著黑氣，粘稠地灑向各處。
爆炸的余波還未結束，祭祀用的家畜和捆綁它們的木樁也未能幸免，全部被襲來的紫光吞噬殆盡。
卡莎的身軀表面包裹著一層粗糙、猙獰的虛空皮膚，她的身體近乎化作了一道紫色的閃電，幾乎是頃刻間便躍入了村莊。
不顧村民們的驚慌失措，村長卡魯的怒罵和恐懼，卡莎從容地施展了幾個跳躍，騰挪進了虛靈的包圍圈中。
她背上的翼形甲殼，再度閃耀起妖冶的紫色光芒，不斷向外噴吐紫色的虛空能量，一道道球形亮光在漆黑蒼穹之下不斷乍現，將她周圍的虛靈幾近橫掃一空。
這是一場舞臺效果極棒的演出，燈光，音響，色彩...每一項都堪稱完美。
卡莎面色冷漠，身影出現，又快速消失，她的渾身散發著紫色的光芒，所到之處，敵人的尸體都化作了她攻擊的養分。
她自虛空中活著回來，同時獲得了它們的力量，又或者...成為了它們的一員。
虛空能做到的事情，她也能做到。
虛空不能做到的事情，她同樣能做到。
卡莎的到來，徹底激怒了前來享用祭品的虛空。
轟隆隆——
轟隆隆——
接連兩聲猛烈的地動聲響起，村子中央的地裂痕跡越來越大，向四周擴散，形成了一個直徑駭人的巨大坑洞。
卡莎的身影流轉著紫光再度出現，她上前兩步，平穩地站在坑洞邊沿，默然地向下投去視線。
她看到了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
在漆黑無光的坑洞中，堆疊著無數密密麻麻的虛靈。
它們的個頭在虛空生物中屬實算不上大，全身覆蓋著一層黑紫色的甲殼，長有四足，形如一只變異的巨大螃蟹。
這些蟲子的樣貌絕對算不上好看，甚至連合格都算不上，尤其現在，它們還一個個堆疊在一起，有的仰頭望向洞口外的卡莎，口中發出急切的嘶吼聲，后一個踩著前一個的軀體快速向上攀爬。
燃燒，吞噬...無窮無盡，勢不可擋。
這無疑是煉獄中的景象，給人的絕望與震撼不亞于身處秋天的麥田，卻看到成千上萬只蝗蟲席卷而過。
“骯臟的背叛者...”
卡莎狠狠地皺眉，幾乎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句話。
她的眼神中帶著要溢出來的厭惡，身形毫不遲疑地高速閃動，盡可能消滅更多跑出來的虛靈。
比起真正的虛空，她更仇恨倒向虛空的背叛者。
她了解虛空，知道虛空生物根本沒有奴役這個概念。
這個詞匯，是物質生物才獨有的行為。
這些虛靈的背后，必然存在一位和她一樣被虛空侵蝕的人類。
而那個人，卻改變了自己的立場，選擇與虛空為伴。
對方難道不知道，虛空會將所有已知的一切吞噬？
包括情感、肉體、美好、回憶、文明、過往、靈魂...
一切都只不過是虛空的口糧，是他們進化到更高層次的補品。
“救...救命啊！！救救我！！”
坑洞中不斷洶涌而出的虛空生物，總算是讓村民們驚慌了起來。
面對向他們身上撲來的虛靈，村民們仇視地望了眼奮戰中的卡莎，紛紛向村外逃去，不斷在心中乞求，希望用于祭祀的牲畜能撐一段時間。
然而他們根本都不知道，那些牛羊家禽早都在第一發光球中，隨著虛空生物一起全部化作了血水。
一時間村子亂作一團，有的人行動遲緩，被虛空生物追上一口吞噬，有的人僥幸逃脫，卻在嘶吼的侵蝕下，變得發狂。
村民們凄厲的慘叫與哀嚎交織一片，如同祭祀開始時，那些牲畜發出的聲音。
一切似乎重回了起點，但接連不斷的爆炸聲，虛靈的嘶吼聲又在提醒著所有人。
一切，都亂了起來。
在這驚悚慌亂的夜晚中，只有不遠處仍靜立在土丘之上的瑞恩不為所動。
他雙目的符文藍芒近乎凝成了實質，視線不斷掃視著周圍，尤其是地下的位置。
他的目標還未出現。
虛靈除了開始的慌亂后，很快做出了應對，它們凝聚為了一個整體，有秩序地朝村落中蔓延。
這種做法，很顯然是它們背后的存在，想要切斷卡莎所有的退路。
能夠實現這一過程，附近就必然有對方的眼睛。
而魔法，能將它的眼睛找出來！
瑞恩雙眸的藍光大盛，注視著距自己東邊1公里處的地下，迅捷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