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絲回歸身體的一刻,魏衛感覺到了精神的恍惚。
他還處于從高樓之上倒跌而下的狀態里,眼睛里看到黑貓正在從高空搶落,試圖擁抱自己,看到葉飛飛被嚇的也沒功夫裝昏迷了,正瞪大了眼睛,仿佛做出了一個祈禱的姿勢…
…然后黑貓一把將葉飛飛扯住,扔了出去,另一只手拉住了魏衛。2他的滑翔翼撐不住兩個人。
魏衛一看卻是嚇了一跳,急忙又伸手將在半空里祈禱的葉飛飛重新給抱在了懷里。
隔著一棟高樓,聽到了震耳欲聾的沖撞聲,仿佛是巨大的力量在轟擊。
結實的抱住了葉飛飛,魏衛的精神才開始陷入迷離,隨著大量來自于神靈喪鐘的血絲涌入身體,他耳中聽到了奇異的嘀嗒聲,血海潮起潮落的聲音,甚至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飛快的變慢,他看到了高大的行刑架,正在自己的身邊飛快的掠過,無數巨人睜開了眼睛。
仿佛自己不是從高處墜落,而是在一條無人的高速上,飛快駛向前方。
道路的盡頭,魏衛看到了一個戴著紅色小帽的人,他手里拿著一本紅色封面的書籍。
紅色的封面,紅的如血一般刺眼。
“安神父…”
魏衛看到了這個面容慈祥的老人,心里生起了復雜的情緒。
他在急速墜落中,恍惚與這位慈祥的老人交錯而過,并在這一刻,時間忽地停止。
他停留在了離地二十米的空中,豎直的高樓墻壁,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地面,周圍的風聲都已經停止,就連葉飛飛以及追著自己下來的黑貓,表情與身體,都變得模糊,仿佛成為了空間的裝飾物,只有一位懷里抱著紅色書籍的老人,面帶微笑,靜靜的看著此時的魏衛。
“孩子,你做的很好。”他欣慰的看著魏衛,笑容一如四年之前。
“哪方面?”
魏衛看著他,發現自己也可以自如的說話,思考,于是笑著回答。
“離開了福利院后,我做了很多事。”
“很多方面。”
安神父就如同以前一樣,溫和,但又克制,面帶微笑,充滿了贊賞:“你成功的在掌握猩紅力量的情況下,保持了自己的理智,你撐過了命運的捉弄,通過了訓練營的考驗,你在秘密戰場上,幫助基金會取得了幾次勝利,還幫著他們,成功打造了那件禁忌的武器。”
他面帶笑容,隨口說出了魏衛做過的事情:“而到了最后,你也沒有被他們的許諾迷惑,依然回到了廢鐵城,并且在廢鐵城,確定了自己的方向,并且找到了你生命的重量…”
“靈魂是沒有重量的,意志才是它的重量。”
“我很欣慰,可以看到你從一個只知道憤怒的少年,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門....….”“安神父…”
魏衛笑著詢問:“你好像之前就經常對我提起靈魂的重量,但這有什么用?”
安神父似乎也很享受這樣的一幕。
仿佛又回到了福利院的時候,他們在陽光下討論這些與吃喝還有安全都無關的沒用話題。
“靈魂的重量,可以決定生命的承載。”
安神父耐心的解釋著:“扭曲的欲望會引來惡魔的窺視,輕薄的靈魂,又總是很容易在誘惑的面前墮落,你找到了生命的重量,所以,你擁有了真正駕馭惡魔力量的潛力。”
“尤其是,最危險的惡魔力量。”“所以…”
魏衛也耐心聽著安神父的講述,臉上同樣生起了溫和的笑容,比神父還溫和。
“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嗎?”
他笑著道:“我本來曾經怪過你,怪你平時明明是那么好的一個人,卻沒有在我們需要你的時候出現,所以我們只能逃離福利院,所以我們在遇到了那個以薔薇為標志的惡魔家族時只能一個個的被吃掉,我一開始因為你始終在袖手旁觀,所以會有生你氣的感覺。”
“但后來我發現,你原來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強大,還要神秘。”
“所以我不怪你了,這么強大又神秘的你,又怎么會看著意外在你身邊發生呢?”
“這只能說,都是你默許在發生,甚至是你安排的吧?”
魏衛的臉上,真的沒有任何生氣與責怪的表情,但安神父臉上的笑容,卻慢慢消失了。
“不,這是命運的安排。”
過了許久,他才輕聲回答:“命運惡魔,是最與眾不同的惡魔,它從來不會只眷顧一個人,也不會給出答案,每個人都需要在命運里做出選擇,給出答案,而且絕不允許再修改。”
“所以,哪怕是信奉命運的我,也始終在茫然,并不知道最后會找到什么樣的人…”
“但幸好,我找到了你。”
“你并不是我見過,培養過的人里最出眾的,你每一步都走在失控與墮落的邊緣。”
“但是,你又是最堅定的,堅定到足以駕馭猩紅的力量。”
“命運嗎?”
魏衛的眉頭似乎皺了一下,他的臉上仍然帶著笑容,但這笑容卻已經不再讓人舒服。
“我等了太久了,孩子。”
安神父輕輕的嘆惜:“因為一直看不到希望,所以我只能賭一次。”“你在等什么?”
“等一個預言的實現。
安神父回答的很認真:“我們整個薔薇教派,都是在等這個預言的實現,預言中,會有鮮紅的蓄薇盛放在大地上,驅逐一切惡魔,世界的命運,會在那一刻,回到原本的軌道!”“但我等了太久,都沒有等到這個預言的實現,曾經的基金會,讓我誤以為自己就要看到這個預言實現了,那時候他們還很有理想,于是我也曾經不遺余力的幫助他們,只可惜,他們還是逐漸的讓我失望了,于是,我最終決定,在預言降臨之前,先來打造一把武器。”
“有了這件武器,無論預言中的人會不會出現,我都可以實現蓄薇的意志…”
魏衛挑了挑眉頭:“神靈喪鐘?”
“是的。”
安神父點頭:“十二神教會在全盛時期,只想獵殺這世界上唯一的惡魔,因為這是當時對它們威脅最大的力量,而他們也確實接近了成功,他們將猩紅惡魔捕捉,并封印在了神靈喪鐘里,哪怕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他們仍然認為值得,因為這會成為他們最強的武器。”
“他們試圖用這件最強大的武器,來幫助他們永遠坐穩世界主宰的位置。”
“只可惜,他們沒有想過,這件武器,本身就該是指向他們本身的,是我們幫助他們封印了猩紅惡度,神靈喪鐘這個名字,也是我通過他們的口,來最終確定的,這并不會是一件幫助他們永遠坐穩世界主宰的武器,而是一件,注定會為他們敲響命運喪鐘的武器…”
“不過,他們也是幸運的,因為捕獵猩紅惡魔所付出的巨大代價,使得他們露出了虛弱的一面,基金會在這個時候出手,推翻了十二神教會,并將他們放逐到了荒野之上…”
“但你好像失敗了啊神父…”
魏衛臉上忍不住露出譏笑:“基金會還有流浪教庭,都已經出手。”“神靈喪鐘,馬上就被奪走了…”
“沒有人可以奪走神靈喪鐘…”
安神父沉默了許久,然后才輕輕看向了魏衛:“神靈喪鐘,只是一件容器,用來封印猩紅力量的容器,它因為沾染了太多的惡魔力量,所以產生了自我意識,產生了自己是神的錯覺,但他其實只是惡魔力量里誕生的意識,是力量的奴隸,而不是一件完美的武器…”
“能夠被意志所驅使的,才能稱得上是武器,所以…”
他靜靜看向了魏衛:“真正的神靈喪鐘,一直都是你。”
“我…”
突如其來的答案,忽然使得魏衛陷入了些許的迷茫狀態,他想到了自己獲得猩紅力量的過程,想到了剛剛神靈喪鐘與自己爭奪猩紅力量,但卻在自己的面前失敗的一幕…
“找到你了…”
他忽然想到了那個大腦袋的小女孩。
她在看到自己的時候,用很堅定的口吻說:“找到了你了…”
事后,人頭掛件認為,自己只是和神靈喪鐘有關系,自己并不是真正的答案。
當時自己也以為,是小女孩猜錯了。
事后,第七教土團,也只是確定了神靈喪鐘確實在廢鐵城,因此策劃了這一場襲擊。
但現在看,或許,是其他人都做了呢。
或許,是那個小女孩,從一開始,就給出了真正的答案呢?
…“孩子,你以為你會何會遇到這些事情呢?”
“你以為你為什么會成為這個覺醒了猩紅力量的人,并每天都聽到囈語呢?”
“總有些你無法拒絕的東西降臨到你的頭頂,這就叫作命運啊…”
安神父的臉,似乎在這一刻,變得非常遙遠,只能聽到他溫柔,但又無盡冷漠的聲音:“
是我新手將猩紅的力量種在了你的身體里,我看著它發芽,用仇恨澆灌,用憤怒培養,看著它在你的身體里,煥發出不一樣的光彩,我從一開始,就看到了你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
2“但我仍然要等,我在等你三年之后回來。”
“我要確定,你沒有成為猩紅的奴隸,而是成為了它的主人。”
“而你,也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你從神靈喪鐘的手里,奪取了猩紅的力量。”
“這代表著你已經徹底的與猩紅融為一體,成為了最完美的武器。”
“所以…”
他的面容仿佛變成了天空一樣偉岸,偉岸之下,則是不允許拒絕的意志:
“去屠殺掉神明吧,孩子…”
“這,就是你身為一把武器,應該面對的命運….”
“嗡…”
魏衛感覺到了隱約的頭痛,感覺到了心臟在哮哮的跳。
他知道,這場對話,就快結束了。
他想要發怒,但臉上卻不由的堆起笑容,想要對著這樣習慣了高高在上的人破口大罵,甚至向他開槍,但又因為自己做不到,所以,這時候他反而向著向他笑:“你說所有人都會面臨選擇,那我問你,那些只想長大,卻連長大都沒有的羔羊,他們的選擇機會又在哪里?”
“你說你信奉的是命運,那你信奉的命運,是生來就不公平的嗎?”
“命運一直都不是公平的,孩子。”
安神父平靜的看著魏衛,仿佛根本不將這樣的幼稚的質問放在心上:“當初你生活在福利院,而其他人生活了城市里的時候,你吃不飽,別人都可以挑食的時候,你就該明白了。”
“我想不明白這么復雜的問題,也不喜歡跟人爭論什么。”
魏衛向著安神父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笑容無比的燦爛,甚至有些過于燦爛了:
“但我知道,如果你信奉的命運,從一開始就這么不公平的話。”
“那這個命運,本身就該感受到恐懼才是…”
安神父看著此時的魏衛,臉上漸漸失去了所有的表情,下一刻,時間流速忽然變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