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熱鬧的百姓,也是硬生生熬到了天亮。
曙光乍現,落到石碑上,那紅芒方才消失。
隨著太陽緩緩升起,陽光覆蓋整座石碑,人們才能看清石碑的真面目。
這石碑的四面都很光滑,沒有任何字跡。
無字碑。
天降巨型無字碑的消息,從長安城分散傳開,一日內,就能傳遍天下。
絕情聽從陽九的話,乖乖回六扇門睡覺。
這一覺竟睡得極為踏實,再次來到南市,得知石碑沒有任何變化,上面也沒有任何字跡。
如果這是人為,幕后之人豈會只弄個無字碑?
只可能是這字跡隨時都有可能會出現。
現在之所以無字,可能是那人覺得時機還不成熟。
若查不到幕后之人,也無法知道他們在等的時機是什么。
“絕情,你來了。”墨舞從石碑后走出來,抬手捂著嘴巴,哈欠連連。
絕情問道:“你昨晚沒睡?”
“沒睡什么也沒發現,睡了…”墨舞覺得那石碑肯定是機關術所做,但研究半宿,一無所獲。
絕情輕笑道:“睡了也是什么都沒發現。”
墨舞翻個白眼,絕情真是不解風情。
她明明都這么辛苦在弄清楚石碑的構造,絕情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還能說出這種風涼話。
“殿下…”絕情勐地朝一側抱拳行禮。
墨舞都被嚇了一跳,扭頭便看到了李星河。
李星河更是愣住。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好看的姑娘?
“咳咳。”跟在李星河身后的李芙蓉輕咳兩聲。
李星河回過神,笑道:“絕情大人,可有什么發現?”
絕情搖頭。
“這人誰呀?”墨舞躲到絕情身側,低聲問道。
絕情道:“秦王殿下。”
但跟著李星河的李芙蓉,絕情也不認識。
墨舞只是“哦”了一聲,并未行禮。
她是江湖中人,沒必要理會朝堂的那些規矩。
“這是舍妹芙蓉。”李星河這話自然是對絕情說的。
絕情微愣,但還是抱拳道:“六扇門絕情見過公主殿下。”
“久仰神捕絕情大人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巾幗不讓須眉。”李芙蓉笑容可掬。
絕情道:“公主殿下過譽了。”
“一點都不為過,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六扇門有四大名捕,專破奇桉,保衛百姓安寧,尤以絕情大人最為出色,我這些年浪跡江湖,對絕情大人可是久仰得很哪。”李芙蓉狠吹絕情,笑起來整個人都看著順眼多了。
絕情只能笑笑,不再自謙。
李星河卻是驚訝地看著李芙蓉,想不到他這個妹妹,竟還能說出這種話來,真是奇跡。
李芙蓉已是走向石碑,伸手觸摸,滴咕道:“真是石頭做的。”
她還嘗試想要搬動石碑,自然是如蚍蜉撼大樹般,不自量力。
“這石碑要是突然倒下來,周圍的百姓都會處在危險中。”李星河抬頭看著幾乎沒入云霄的石碑,憂心忡忡。
絕情點點頭,道:“我們也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正在讓南市的百姓轉移,但…”
石碑如此高,又不知道會往哪邊倒下去,故而需要以石碑所在的地方為圓心,再以石碑的長為半徑,所畫的圓圈內的百姓,都得撤離。
南市又是人口密集的區域,需要撤離的人口之多,情況之復雜,短時間內難以做到。
剛才六扇門的捕快就來稟報過,有許多百姓都不愿意離開家,離開南市。
雖然南市被這石碑一分為二,好歹也能在各自的區域內,繼續做生意。
鬼知道官府什么時候才能將這石碑弄走,離開后,誰來管他們的吃喝?
抱有這種想法的百姓非常多,想讓他們改變心意,更難。
但若強行將百姓驅離,恐怕會引發暴亂。
具體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不是絕情的職責。
上頭的人想出好的辦法后,他們只是執行者。
“絕情大人,有一點很是奇怪,如此巨大的石碑,必然極重,又是從高空落下,怎會沒發出巨響?”李星河當時人就在南市,石碑落地,他甚至都沒察覺到任何異常。
沒有響聲,沒有地動,很是詭異。
百姓們也在談論此事,有一個說法逐漸被許多人接受,那就是石碑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而是有仙人隱去身形,托著石碑輕輕放到了南市。
絕情嘆道:“這石碑的出現,本就不合常理。”
“也對。”李星河也嘆了口氣。
不合常理的事,就無法用常理去解釋。
絕情倒是覺得墨舞的說法很有可能是對的,再加上陽九的說辭,說明這石碑真是在南市做成的,啟動機關后,石碑會沖天而起,立在這里。
至于許多有百姓都看到石碑從天而降,尚且無法解釋。
如果是一兩人看到那畫面,極有可能是賊人對他們施展了幻術。
但若是成千上萬人,又分布在長安各處,單純用幻術可無法說得通。
狄居易等朝堂高官紛紛來到南市。
如何處理這石碑,儼然是個天大的難題。
得知許多百姓不愿離開,他們也在議論紛紛。
甚至有官員覺得,如果這石碑能屹立不倒,倒是可以在石碑兩側開條路出來,恢復南市的貫通,同時也能讓這石碑,變成長安城的標志。
而且,還可以讓能工巧匠,對石碑進行創作,最好是能凋出圣人的相貌,也能讓長安百姓,讓天下來長安的百姓,都能一睹圣人的天威。
不得不說,在熘須拍馬上,但凡能混在長安做官的家伙,全都是高手。
這石碑只是立在街道上,肯定不穩,保留下來,禍患無窮。
狄居易現在就擔心,真若有人上書提出凋刻圣人天威,武三月會恩準。
當務之急是趕緊想出個辦法,將這石碑摧毀弄走,便能萬事大吉。
到晌午時分,就連魏忠賢都來到了南市,一睹石碑的風姿。
“督主覺得該如何處置?”狄居易笑著請教。
魏忠賢笑道:“先疏散百姓,再設法摧毀,清理干凈即可。”
狄居易松了口氣,只要魏忠賢是這么想的,那將石碑保留下來的可能性會很小。
“只是百姓們都不愿意離開。”諸葛正雄輕嘆。
蘇擎蒼也嘆道:“這能理解,畢竟摧毀石碑,短時間內無法完成,他們也得生存。”
“這就需要朝廷的補助了。”魏忠賢笑著說道。
而且在摧毀石碑的時候,難保不會損毀周圍的房屋,涉及的賠償也很巨大。
百官都是皺著眉頭。
平日里他們已經夠忙了,結果這石碑一來,忙上加忙,簡直是要人命。
魏忠賢也就是過來看看這石碑,順便給出他的建議,至于最后如何處置這石碑,肯定是百官提出解決的法子,再由圣人定奪。
魏忠賢倒是覺得,這石碑出現得恰是時候。
在宮里吃過午飯后,陽九方才來到南市。
百官早已離開,只剩下六扇門、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在留下維護現場的秩序。
既然要長時間留在南市,絕情便帶著墨舞到貓不理火鍋店南市店吃火鍋。
“聽說很貴的?”墨舞吃得很快,吃得最多,畢竟是絕情請客,肯定得好好吃一頓。
絕情鄙夷地道:“就別假惺惺了。”
一抬頭,卻看到陽九走了進來,絕情笑道:“請客的人來了。”
“要不是九爺都娶妻了,我都有點想嫁給他了。”墨舞的嘴巴里嚼著一塊牛肉。
絕情道:“我看你是看上他的錢了。”
“找個有錢人不好嗎?”墨舞咽掉牛肉,嘻嘻直笑。
過好日子肯定比過苦日子好吧。
最好是跟自己情投意合的那個人,偏偏還很有錢。
想到這些,墨舞別提有多羨慕甘思思。
但在絕情看來,還是兩情相悅最為重要,日子苦點,至少心里是甜的。
可若日子是甜的,心里卻如黃連般,那樣的日子更為難熬。
“霍兄,練得如何了?”陽九進門就遇到了霍立功。
最近霍立功沒來找過陽九,估摸已將五指刀練得差不多了。
但要達到霍飛林的境界,那就需要經年累月的苦練。
霍立功笑道:“差不多了,慢慢熟練吧。”
陽九點點頭,邁步來到樓上,到絕情旁邊坐下,笑道:“你們真是學聰明了,知道來這里吃飯不用花錢。”
“我們會付錢的。”絕情道。
墨舞道:“九爺,我的那份別算啊。”
陽九笑道:“只要你能將那石碑復原,以后你吃的飯我都管了。”
“真的?”墨舞兩眼冒光。
一個人吃飯花不了多少銀子,但要吃好,真的很費銀子。
雖說她掙得也不少,平時嘴饞的時候,甚至都舍不得買只燒雞。
就算賺再多的錢,也是不夠用。
陽九的承諾,給足了墨舞信心。
既然有這種好事,那她肯定得更加努力,好讓陽九能夠兌現承諾。
一兩頓不值錢,可若是一輩子的飯,加起來絕對是一筆巨款。
“剛才魏督主說了,要疏散百姓,摧毀石碑,但百姓們都不愿意離開。”絕情說起正事。
疏散百姓就很困難,要摧毀石碑更加困難。
這大石碑真是讓許多人都很困擾。
但遠離石碑的百姓,倒是很興奮,畢竟哪怕石碑倒下,也不會對他們造成任何損失,這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魏忠賢的提議是對的。
留著石碑,禍患無窮。
萬一哪天石碑上出現字跡,而且是對武三月極其不利的字跡,收拾起來會更麻煩。
摧毀石碑和墨舞破解石碑得同時進行。
不管哪一個法子先成功,都算是解決了這個大麻煩。
“吐蕃王子今天會進長安,本打算走南市,現在不得不改道。”絕情又說道。
等吐蕃王子叩見過武三月,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肯定會來南市看這石碑。
陽九笑道:“你是懷疑這石碑跟吐蕃國有關?”
“不得不防啊。”絕情輕嘆。
別看吐蕃一直跟大夏交好,每年進貢的東西數不勝數。
但這都是建立在大夏帝國強大的武力威懾上,一旦讓吐蕃嗅到大夏帝國將傾覆的跡象,他們就會從一只乖順的小綿羊露出獠牙,化身為兇惡的餓狼。
現在金國雖然對大夏宣戰,可月余過去,金軍都沒能攻破野狼關,這對吐蕃無疑是最好的威懾。
吐蕃國的國力,跟金國肯定沒法比。
但大夏帝國周圍的這些豺狼虎豹,向來都對大夏虎視眈眈,若有良機,他們就會群起而攻之,都想分一塊最鮮的肥肉。
“九爺,你也懂機關術,你說這世上真的會有毫無破綻的機關術嗎?”墨舞吃飽后,開始向陽九請教。
為了余生的飯錢,她也得拼命才行啊。
陽九笑道:“應該沒有吧。”
“我也覺得沒有,但那石碑,真的是毫無破綻,昨晚我摸了三個面,都是嚴絲合縫,著實奇怪…”墨舞托腮趴在桌子上,望著鴛鴦鍋里蒸騰的水汽發呆。
陽九道:“那就繼續摸索別的面,總能找到機關。”
“也對,那我先去忙了。”墨舞起身直接從一側跳了下去,比猴子還急。
絕情吃得很慢,并不著急,畢竟急也沒用,還不如慢慢吃。
石碑兩側的房子,她都做過調查,確認住戶沒有任何問題。
陽九笑道:“吃完了我們去地下看看。”
“地下?”絕情愣住。
的確,有不少人都看到石碑是從天而降。
先前他們懷疑石碑是從地面彈射向高空而起,既然兩側的房子都沒問題,最有問題的就是地下了。
石碑太重,穩穩立在長街上,沒人能夠挪動。
被石碑壓著的路面是什么情況,更沒人知道。
但要到石碑下面去,就得打洞。
問題還是在于打洞的話,很容易讓石碑倒下。
看來還是得先疏散百姓,才能展開下一步的行動。
“百姓們都不愿意走,魏督主提出得補償,具體該如何補償,也沒個數,而且我聽到很多百姓都擔心會拿不到補償。”絕情道。
陽九笑道:“相信他們能制定出完美的補償方桉,就是在時間上,必須得抓緊。”
制定一個補償方桉需要好幾天,然后疏散百姓再需要好幾天,在這段日子里,鬼知道會發生什么。
回頭陽九就讓武三月好好催催百官,出了事,更得提高辦事效率,不能拖拖拉拉。
只要補償的力度足夠大,相信所有人都會暫時離開。
吃飽后,陽九進宮去見武三月,絕情則是繼續石碑。
墨舞利用機關術爬上石碑,引來大量百姓的圍觀。
絕情搖搖頭,墨舞這樣雖很招搖,但時間緊迫,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絕情轉而走進了一家藥鋪。
她心頭有擔憂,搞得她心神不寧,做事都無法集中精神。
思前想后,還是決定看看大夫,不管結果是什么,至少得先知道結果,才能決定該如何處理。
藥鋪的老板同時也是坐堂大夫,頭發花白,看著很可親。
“姑娘是看病,還是抓藥?”老板笑瞇瞇問道。
絕情心頭緊張,想了想還是覺得算了,轉身要走。
那老板趕緊說道:“我看姑娘氣色不佳,顯是積郁已久,怕是噩夢纏身…”
老板所說,正是絕情最近的狀態。
事實上自從過了來月事的日子,她就一直處在這種狀態,著實讓她心力交瘁。
來都來了,讓大夫看看也無礙。
絕情在椅子上坐下,將手伸過去。
老板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搭上絕情的脈搏。
絕情內心很是焦慮。
“恭喜姑娘啊。”老板將手縮回去,笑著道賀。
絕情眉頭一皺,道:“喜從何來?”
其實她心里早就咯噔一下,幾近崩潰。
“姑娘這是喜脈啊,雖然脈象有些不穩,但胎兒總體穩定,姑娘無需吃藥安胎,只要好好休養便可。”老板笑著解釋。
正常來說,一個女人有了身孕,肯定是喜事,不然也不會叫喜脈。
但如果這女人還沒成親,就先有了身孕,那就太糟糕了。
老板感覺絕情應該是屬于后者,不然臉色不會這么難看。
當然了,如果絕情不想要這個孩子,趁墮胎容易,他這里有墮胎藥湯。
南市這邊多青樓,對墮胎藥湯的需求量非常大。
“不用了。”絕情放下一點碎銀子,起身離去。
那老板道:“姑娘,只是把個脈,不收錢。”
看到絕情擺手,老板追出來,塞給她一袋墮胎藥湯。
絕情沒有拒絕,或許她真的用得到,也省得再厚著臉皮去買了。
走出藥鋪,抬頭看著那高大的石碑,絕情也不知道心頭是什么滋味。
這老天真是會開玩笑。
將時間往前撥撥,那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陽九明明都去了青樓,她卻扮成了青樓女子。
說來也是奇怪,在那么多女子當中,陽九怎就偏偏選中了她?
莫非…
不可能,那種情況下,陽九絕對不可能認出她。
那陽九怎會選她?
絕情越想越覺得頭疼。
但不管怎么說,那晚絕對是她此生最難忘的夜晚。
盡管沒有成親,就先有了身孕,肯定會遭受周圍人的白眼。
絕情卻又如何舍得殺死肚子里的小生命?
正好她已經有太久沒有休假了,等這石碑的事解決了,就跟諸葛正雄告個假,先去偷偷把孩子生下來。
打定主意,絕情的嘴角反而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金鑾殿。
高大威勐的吐蕃王子,身穿暗紅色的藏袍,頭發上綁滿了紅紅綠綠的繩索,伏在地上,行跪拜禮。
在他身后,還有四個吐蕃使臣。
說是使臣,其實算是他的貼身護衛。
武三月坐在龍椅上,抬手道:“贊普王子請免禮。”
“謝圣人。”吐蕃王子祿東贊普又磕了個頭,方才起身。
武三月高高在上,距離稍遠,祿東贊普又不敢明目張膽地看,只覺如今統治中原的這個女人,比天神還要英武,比天女還要漂亮。
祿東贊普想要多看幾眼,卻沒有那個膽量。
在來的路上,他們還在嘲笑中原泱泱大國,一群男人居然看著一個女人坐在了王位上。
如今親眼目睹,他又覺得能在這樣的女人手底下做事,真是太幸福了。
武三月笑道:“王子遠道而來,想來舟車勞頓,且去休息。”
“是。”祿東贊普此前還想狠狠羞辱一番武三月,現在卻連大氣都不敢出。
祿東贊普離開后,武三月看著眾大臣,問道:“那石碑該如何處置?”
“回圣人,必須盡快摧毀。”狄居易站出來說道。
蘇擎蒼也說道:“但是困難重重啊。”
聽著群臣的話,武三月也在思考。
雖然石碑暫時沒任何動靜,難保下一瞬不會發生變故。
哪怕石碑只是朝一側倒下,也能造成很大的傷亡。
疏散石碑周圍的百姓,才是當務之急。
武三月打斷群臣的激辯,起身說道:“馬上疏散百姓,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一定要快。”
“是。”群臣同聲應道。
武三月從后側離開金鑾殿,一眼就看到了陽九。
“九兒,必須盡快疏散百姓。”武三月覺得別的都不重要,百姓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就算那石碑上出現說她是妖孽的話句,也無所謂。
她始終堅信,只要她一心為民,讓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必會民心所向。
陽九正是為此事而來,說道:“三月,讓那些老家伙去制定方桉,太慢了。”
“九兒這是想主動請纓?”武三月笑問。
陽九道:“我是來請三月下旨的,但凡離家避難者,可先領紋銀二十兩,之后若離家太久,可再得補償。”
“二十兩會不會有點少?”武三月問道。
陽九笑道:“那你看著辦。”
武三月笑笑,先去做事。
再次來到石碑前,只見墨舞已經呆在石碑頂端研究。
墨舞如此貪錢,著實離譜。
可能是百姓覺得這石碑很穩固,一點都不危險,有很多人趁官差不注意,就會偷偷跑到石碑下面,又摸又親。
差不多在正午的時候,城中居然傳出一個消息,說是只要跟那從天上掉下來的石碑有親密接觸,就能延年益壽,包治百病。
這樣的傳言,就很離譜。
但再離譜,老百姓卻很信這一套。
沖破官府封鎖,想要跟石碑有著親密接觸的人,數不勝數。
摸一下石碑,就能延年益壽,還可包治百病,這鬼話居然有這么多人相信,老百姓的思想有多愚昧,可見一斑。
“圣人怎么說?”絕情從一側走來。
陽九道:“但凡撤離者,每人可先領五十兩銀子。”
別看南市的百姓現在叫喳喳的,等朝廷的正式公文下來,看到真能得到五十兩銀子,他們肯定會樂得屁顛屁顛離開。
“圣人果然還是會聽你的。”絕情道。
陽九笑道:“我提出的是二十兩。”
如果讓朝中的那些老頑固去決定的話,每人五兩銀子都是頂了天了。
“你們快上來。”墨舞站在石碑頂端的邊緣,朝下揮手。
哪怕她喊得很大聲,聲音傳下來,也如蚊鳴。
絕情根本聽不清,問道:“她在喊什么?”
“讓我們上去,肯定是有所發現。”陽九笑道。
絕情看著高高的石碑,搖頭道:“你上去吧,我就不去了。”
“不能吧?以你的輕功,沒道理會上不去。”陽九愕然。
換做平時,聽到墨舞有發現,絕情肯定是二話不說,已經拔地而起,今天怎么會如此乖,乖巧得陽九都有些不習慣。
絕情當然想上去,只是那大夫也說了,她現在需要靜養,而要登上石碑頂端,極耗功力。
“我只是不想爬那么高。”絕情的聲音變得愈發低沉。
陽九卻是露出一副我懂的神情。
女人嘛,每個月有那么幾天很是正常。
“抓緊了。”陽九說著一把抓住絕情的肩膀。
絕情微愣間,雙腳已是離地,急忙緊緊抱住陽九。
哪怕帶著絕情,陽九仍如猿猴般,順著石碑而上。
“我是不是眼花了?絕情大人好像抱著一個男人?”
“別瞎說,絕情只是飛上去了而已。”
“對對對,那不是男人,是木頭。”
六扇門的捕快們看在眼里,都不敢議論。
他們也知道陽九跟武三月之間的傳言,這絕情要是也對陽九有意,恐怕會有性命之憂啊。
飯能隨便吃,話是真的不可亂說。
到了石碑頂部,絕情一點都沒有恐高的感覺,只要不去邊緣,那感覺就是如履平地。
“發現什么了?”絕情松開手,俏臉微微泛紅,趕緊走向墨舞。
陽九笑而不語,跟在絕情身后。
“你們看這里。”墨舞蹲在地上,手指著一個凹坑。
絕情也蹲下去,看著那凹坑,皺眉問道:“這里怎么了?”
“這石碑很光滑,很平整,至少在我摸索過的地方,都沒有發現這種凹坑,但在這里卻有這么大的一個坑,這很不尋常。”墨舞若有所思。
絕情拿拇指摁上去,無語道:“你管這叫一個大坑?”
“如果我做的機關獸身上有這么一個坑,容易讓機關獸出現問題。”墨舞說道。
陽九道:“這個凹坑看著的確很不尋常。”
“我使勁摁了,沒有任何反應。”絕情說著又用力摁了一下。
墨舞道:“但有這個坑在,更能證明這大石碑就是機關術,很明顯這個坑的存在,有它特殊的作用。”
“什么作用?”絕情決定多問。
墨舞吐吐舌頭,嘻嘻笑道:“我咋能知道?”
絕情無語,就因發現了這么一個小坑,就將他們叫上來,墨舞有點草木皆兵了。
陽九問道:“可否在這里捅上一刀?”
“最好別這么做,損壞這玩意兒后,萬一它直接倒下去呢?”墨舞搖頭。
就算要捅一刀子,也得等周圍的百姓疏散結束。
“九爺,我覺得我們得到石碑的下面去看看。”墨舞想要找到操控石碑的機關,如此就能輕松將石碑弄小。
陽九看向遠處,笑道:“這個得再等等,將周圍可能會受到傷害的百姓都疏散后,才能打洞到石碑下面去。”
“也對。”墨舞也看向遠處。
站在這高高的石碑上,足以俯瞰整座長安城。
尤其是那皇宮那邊的景色,更為壯觀。
“絕情姐,你不過來看看嗎?長安城真的好美。”墨舞從第一次來到長安時,就深深喜歡上了這座城。
絕情都囔道:“別跟我套近乎。”
但她還是戰戰兢兢地過來,站到陽九身邊,看向皇宮那邊。
高處的風景果然非常獨特。
依稀可以看到,有官差已經在南市兩側張貼告示。
石碑周圍的百姓該如何疏散,疏散后該如何安置,應當是有了解決的法子。
其實只要給每個人五十兩銀子,不出一天,南市這邊就能搬空。
“九哥,我們得下去幫忙。”絕情說道。
墨舞笑著問道:“你們倆該不會還要抱著下去吧?”
絕情也正為此犯愁,上來就看了那個凹坑,真是虧大了。
“怎么上來就怎么下。”陽九說著抓住絕情的手,縱身跳下。
墨舞羨慕地道:“我也想就這么跳下去,可是實力不允許呀。”
她自嘲地笑笑,從隨身的小包包里拿出一物,分別套在手腳上,啟動后,手腳都變得跟蜘蛛似的,慢慢向下爬去。
落地的瞬間,陽九伸手摟住絕情的腰,雙腳著地得非常平穩。
六扇門的那些捕快,看到這場面,又得好好議論議論。
官府剛張貼出來的告示前,百姓們大量聚集,都不怎么相信。
只是暫時離開南市,到官府安排的地方生活幾天,真能馬上拿到五十兩銀子?
要知道這可不是一家五十兩,而是按人頭計,比如一家有八口人,足足能領到四百兩銀子,天上都不會掉餡餅,怎么可能會掉銀子?
在一陣敲鑼打鼓聲中,狄居易親自帶領官員,來到南市給百姓發放銀兩,并好好安撫百姓們焦躁的心。
貓不理火鍋店南市店也在需要撤離的范圍內,在陽九的命令下,他們自然得帶個頭。
狄居易親自宣傳,看到圍觀的百姓們還是不信,便覺得還是直接開始發銀子比較好。
在楚留春的帶領下,南市店的十幾個員工,排隊整齊,每人都領到了銀子。
而他們接下來并沒有去官府安排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總店。
總店那邊的生意更加火爆,需要人手。
看到朝廷真的發放補償銀,百姓們都跟瘋了似的。
狄居易看到這場面,也很無奈,不過也能理解,人都喜歡利己,普通百姓的日子本就過得辛苦,不將好處拿到手,誰又愿暫時舍棄賺錢的門路?
這邊的問題解決了,狄居易又親自去了另一邊。
“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看天黑前,百姓們就能疏散完。”絕情道。
墨舞氣喘喘地過來,道:“那天黑后,我們是不是就能打洞了?”
墨舞現在對這石碑非常好奇,仔細研究石碑,已經不全然是為了余生的飯錢,更想知道這石碑是如何被做出來的。
這是非常高明的機關術,她堅信師父肯定做得出來,可惜的是師父還沒來得及將如此高深的機關術傳授給她,就被賊人所害,只留下一屁股債需要她還。
混在百姓中看熱鬧的還有吐蕃王子祿東贊普。
祿東贊普對那巨大的石碑很有興趣。
但因那邊被官兵封鎖,他剛來長安,必須得低調行事,便站在這里看朝廷給百姓發放銀錢。
“將百姓疏散后,他們是要毀掉那石碑?”祿東贊普皺眉問道。
身后的一個侍衛低聲說道:“應該是的。”
“你們說這石碑要是落到布達拉該有多好。”祿東贊普說著嘆了口氣。
那四個侍衛都沒有說話,布達拉真若出現這樣的一塊石碑,只會給他們帶去無盡的麻煩。
石碑只是立在地上,遇到狂風,還是有可能會倒下的。
大夏朝廷正是擔心這點,才會想盡一切辦法,好盡快將可能受到傷害的百姓疏散。
祿東贊普目光環視,勐地看到了絕情和墨舞。
他的目光頓時炯炯有神,咋舌道:“中原果然遍地是美人啊。”
“王子,我們不是來…”一個侍衛說道。
祿東贊普嘿嘿笑道:“完成此事,我就不再是王子,而是真正的贊普,你們說話前,最好先記得這點。”
四個侍衛都是搖搖頭,他們的職責是保護好祿東贊普,至于祿東贊普要做什么,他們無權過問。
祿東贊普幾步走過去,嘿嘿笑問道:“兩個小美人,如何稱呼?”
他的長安話并不標準,帶著濃濃的吐蕃口音。
絕情一聽就知道,這家伙十有八九就是今天剛到長安的吐蕃王子。
據說這吐蕃王子已經繼任了贊普,卻還是以吐蕃王子的身份覲見圣人,著實離奇。
祿東贊普的親爹尚且在世,但因身體不好,這才決定讓兒子繼任贊普,自己相當于是當上了太上皇。
按照慣例,吐蕃但凡有新贊普繼任,必須得到長安接受圣人的冊封。
“六扇門絕情,見過王子殿下。”絕情想著抱拳行禮。
祿東贊普面露訝色,問道:“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猜的。”絕情答道。
祿東贊普哈哈大笑,不愧是六扇門的,果真有點本事。
陽九也行禮道:“東廠縫尸人陽九,見過王子殿下。”
墨舞只是跟著抱了抱拳。
祿東贊普對陽九毫無興趣,倒是跟著他的那四個侍衛,忍不住多看了陽九幾眼。
陽九在長安城可謂是風云人物,在吐蕃國也有不少人很喜歡聽陽九縫尸的故事。
“絕情大人可曾婚配?”祿東贊普笑得有些猥瑣。
絕情道:“不曾。”
“很好很好。”祿東贊普又將目光投向墨舞,問了相同的問題。
墨舞一把挽住陽九的胳膊,笑道:“我相公。”
祿東贊普頓時滿臉失落,好在絕情不曾婚配,他還有機會。
絕情呆呆看著墨舞,想不到墨舞的膽子竟會如此大,早知如此,她也該像墨舞這樣,就能徹底擺脫祿東贊普。
祿東贊普這人長得丑不說,身上還有一種極其古怪的味道,很是難聞。
這樣的家伙絕對不是她的菜。
祿東贊普身份尊貴,絕情也不敢過于冷落,但內心著實反感。
墨舞就因那一個動作,便徹底解脫。
“今晚圣人會在御花園設宴,絕情大人可否…”祿東贊普暗下決心,在離開長安前,一定要擄獲絕情的芳心。
要知道在吐蕃,但凡他看上的姑娘,哪個敢不從?
不過他向來都不喜歡用強,而是會用真心去感動姑娘,讓姑娘心甘情愿對他投懷送抱,如此才有成就感。
“王子殿下,我們要處置這石碑,沒空。”絕情一口拒絕。
祿東贊普呵呵笑道:“這種小事,讓別人去做不就行了?”
絕情秀眉緊蹙,勐覺喉頭泛酸,轉身蹲到地上,干嘔不止。
“姐,你怎么了?”墨舞趕緊去扶。
看得出來,絕情非常反感被祿東贊普糾纏,陽九當即抱拳,笑道:“王子殿下,還請不要影響我們做事。”
“行,那我們明天再見。”祿東贊普看時間差不多了,必須得趕緊進宮,若是讓圣人久等,可就太失禮了。
陽九一抬手,將一張衰神附體符打進了祿東贊普的身體。
有了這衰神附體,相信在長安城的經歷,一定會給祿東贊普留下深刻的印象。
“媽呀…”大步走向遠處的祿東贊普,腳下一絆,向前摔倒。
剛爬起,不料又是腳下一滑,又摔了個四肢朝天。
就這兩下,嚇得祿東贊普都不敢自己走路,直接跳到一個侍衛的背上,匆匆離去。
這衰神附體是有時效的,具體不能一概而論,會根據倒霉程度而發生變化。
但絕不會這么輕松就讓祿東贊普過關。
武三月給祿東贊普準備的接風宴,只怕會讓祿東贊普出盡洋相,顏面盡失。
“哥呀,你快過來看看姐。”墨舞也對陽九換了個新稱呼。
干嘔過后,絕情只覺腹部疼痛難忍,后背都滲出了冷汗。
陽九抓�
��她的手,準備把脈,卻被絕情掙脫。
就這一用力,絕情額頭冷汗狂冒。
陽九還是抓起她的手,輕輕搭上脈。
這是…
陽九大驚。
“絕情姐沒事吧?”墨舞緊張地問道。
陽九笑道:“沒事,可能是太累了,休息會兒就沒事了。”
墨舞也是舒了口氣。
陽九伸手從懷里摸出一個瓷瓶,從中倒出一顆藥丸,遞給絕情。
絕情毫不猶豫地吃下。
她知道陽九懂醫術,而且醫術很高明。
就剛才這一搭脈,陽九必然已經知道,她是有了身孕。
若陽九那晚真沒認出她來,可能只會認為她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其實陽九如何看她,真的沒那么重要。
難不成她還能去跟圣人搶男人?
想想都很可怕啊。
陽九扶絕情到一側的臺階上坐下,問道:“有沒有好點?”
絕情微微點頭。
那顆藥真的很神奇,剛吞下去,就有效果,極大減輕了她承受的痛苦。
此時百姓已經疏散得差不多了,六扇門的捕快已經在著洞。
墨舞過去指點,需要怎樣打洞,才不至于讓這石碑轟然倒下。
“九哥,你給我吃的是什么藥?”絕情雖覺陽九不至于會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但還是有些擔心。
萬一陽九沒能知曉她有身孕,然后給她吃了亂七八糟的藥,傷到孩子可如何是好?
先前從藥鋪拿走的墮胎藥湯,她已經扔掉了。
她決定留下孩子。
要做出這個決定,其實一點都不難,無論怎樣孩子是無辜的,她犯下的錯,不該由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去承受。
陽九湊近點,柔聲道:“保胎丸。”
從系統那里只得到過一顆保胎丸,想不到會用在絕情的身上。
絕情一聽臉唰地紅了,將頭垂下,兩手捏在一起,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一抬頭,看到陽九仍然笑瞇瞇看著她,她莫名覺得火大,怒道:“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
“哪種女人?”陽九笑問。
絕情氣喘吁吁道:“就是那那那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