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推開那扇不大合適的小門,低下頭避開低垂的門楣,走進了那間破舊不堪的客棧。
這兒被叫做“掛驢”,在它的門外,掛著一頭被鹽腌漬過的驢的尸體,它的脖子上勒著絞索。男人想了一下,在思考這只動物犯了什么罪,難不成它在邪惡的頭腦中策劃了什么罪惡,使它有必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他想,或許,這頭驢可能是旅館老板娘的情人,暗自發笑。那個微笑只會使他那張粗野、丑陋的臉顯得更加險惡。
旅館里黑漆漆的,煙霧繚繞,他一走進來,四周一片寂靜。他那雙沉重的靴子在木地板上發出響亮的聲音,他環顧四周,盯著那一張張瞪大了眼睛的臉,誰也不敢說一句話。
男人知道自己是個令人生畏的角色,他習慣了人們的目光迅速的從他的視線里移開。這里也沒有什么不同,盡管屋里的敵意是明顯的,即使這些農民和旅客都不敢開口質疑。
他能理解人們對他的出現的反應。
在柯瑞托城附近,強盜和亡命之徒在鄉間游蕩,掠奪那些挨不住沉重賦稅而擅自逃離城邦的人,森林里也傳來了越來越令人不安的黑暗低語——女巫、地下巫師、骯臟的獸化人和傳說中掀翻墓木從地下爬出來的亡靈——這些都是任何一個位面、絕大部分農民所害怕的東西,這里也不例外。
人們對外來者充滿了恐懼和不信任。
但更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像就不是一個好相與的角色。他的職業雖然并不顯而易見,但是身上掛著短弩和身上綁著的幾把鐵器,很容易就能讓人覺察出他是一個靠刀口舔血為生的男人。更不用說,他那標志性的歪嘴,更是將其刻畫成了一個好勇斗狠的角色形象。
沉寂的談話又重新開始了,因為酒客和冷漠的旅行者又回到他們自己的沉思和討論中,他們把帽子和兜帽拉下來蓋在臉上,以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歪嘴大步走向吧臺,摘下寬邊帽子,放在自己面前。站在附近的人都后退了。他看見一位顧客試圖把一根插著尖刺的棍棒藏在大衣里,歪嘴輕輕地搖了搖頭。除非那玩意兒上附加了什么高深的魔法,否則對于他來說,那東西根本沒什么太多的威脅。
“您要什么,朋友?”酒吧老板說,竭力想掩飾他的緊張,但沒有成功。他是個矮胖的男人,眼球突出得有點遠,看起來瞪大眼睛,表情像條吃驚的鱸魚。他似乎在大汗淋漓,盡管房間里并不太暖和。歪嘴對他不喜。
“一個房間。一頓飯。但首先——”他說,“——我想喝一杯。一杯真正的酒水。”
兩枚硬幣被推到老板眼前。
很快,這種卓有成效的說服就讓老板為他送上了一大品脫的啤酒,以及一碗燉菜湯和一大塊黑面包。歪嘴用木勺攪拌了幾下那碗濃湯,里面有幾塊肉。歪嘴撇了撇嘴,那些肉塊看起來很柴,他并不想猜測它們到底是從什么動物身上割下來的。
不過,他也沒有嫌棄這些東西。
因為他出生自灰燼世界,而且他長大的地方還是那個世界最為貧瘠的荒漠地帶,比這種肉更加糟糕的食物他長這么大其實也沒少吃過。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是一個被賜福之人,腸胃對于毒素和有害物質的消化能力足以堪比一些普通的食人魔(當然,肯定不能和“三巨頭”相提并論)。
就在歪嘴享受食物的時候,人群中爆發出零星的口哨聲,以及椅子被往后推的聲音,越來越多的顧客站了起來。一隊衣著華麗的人推門走進了“掛驢”酒館,這群人之中有幾名女眷,她們一塵不染的衣服和面容與這個骯臟的酒館顯得格格不入。若非是這群人之中有些穿戴盔甲、手握武器的守衛,酒館里在的一些醉鬼和色胚早就忍不住上前去嘗試搭訕了。
歪嘴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都給老子滾開!”他說。他的聲音很大,話語中的威嚴和威嚇使得周圍的人停止了指控。
接著,他掏出一支華麗的壓花手槍,對著“掛驢”酒館的頂棚開了一槍。周圍的嘈雜聲漸漸平息下來,那群衣著光鮮之人的守衛緊張地看著歪嘴,眼里流露出不言自明的忌憚。
不過,很快,他們的忌憚就轉變了對象。“掛驢”酒館的頂棚突然破了一個大洞,兩個身影從大洞里跳了下來,穩穩當當地落在了酒館那沾滿油脂的、黏糊糊的石頭地板上面。
其中一個人還捂著胳膊。
“薩辛多顧問。”那群衣著光鮮之輩之中,有人認出了來人是誰,開口問道。
這個薩辛多正是捂著胳膊的人,他剛剛出現在酒館的屋頂,就被突然射來的子彈擦傷了胳膊。
他的心情很不美麗。
作為回應,他發出了一聲尖叫,周圍所有人都感到耳膜劇烈地疼痛起來。
“殺了他。”那群衣著光鮮之人的保鏢之中,為首的隊長猛地驚醒過來。
隨著一聲純粹的仇恨和憎恨的怒吼,當他沖向收割魔時,長劍已經舉過肩膀,長劍揮下,想要割開那個正在尖嘯的喉嚨。然而,在劍刺離肉半尺前,這一擊就停止了。在半空中,保鏢隊長的劍停了下來,他喘著粗氣,努力要完成殺戮。
收割魔抬起頭,藍色的火焰在它的眼睛里閃爍,嘴角掛著微笑。他周圍的空氣似乎在劇烈地波動,就像一股熱浪,他的血肉肉不自然地膨脹起來,仿佛里面有東西正要逃開,前臂的皮膚被一排向后彎曲的倒鉤刺穿,形成了一串致命的犄角,他的手伸成了長長的、冷酷的爪子,就像一些變異了的老鷹的爪子。殘酷而生冷的煉獄語詞匯從他嗓子里傳了出來,直接撕裂了周圍那些酒鬼——意志不堅定之輩——的肌肉和身軀。他的嘴里長除了針狀的牙齒,長長的彎曲的舌頭上長著倒刺。
保鏢隊長似乎動彈不得,薩辛多向前探出身子,抓住了他的肩膀。收割魔的爪子刺破了他的皮甲,勒進他的肉里,伴隨著鮮血的涌出,把他拉近那可怕的、令人發狂的魔鬼真身。
然后,僅僅是為了開心,那令人憎惡的魔鬼便撕裂了保鏢隊長的胸膛。
仿佛有看不見的刀在砍他,保鏢隊長衣服和盔甲被砍了幾十下,血肉模糊,支離破碎。他的胸腔被看不見的手拉開,肋骨被折斷,露出了里面搏動的器官。他的心臟炸開了,死去的保鏢隊長被扔到了房間的另一頭,遠離了收割魔,砸翻了摞起來的一些圓滾滾的啤酒桶。
收割魔的眼睛燃燒著火焰,它張著大嘴,嘴唇往后縮,露出了兩排鋒利的牙齒。他舉起一只蒼白的、帶爪子的手,開始發出燃燒的光,火焰正在它的身體里燃燒。
“市長大人,”薩辛多說,“尼姆烏庫將軍派我來問候你,以及你的家人們…”
隨著他的話語,一道火焰之墻憑空出現,將柯瑞托城邦的市長一家人包裹了起來。
“…你乘坐自家單桅帆船出海,可實際上卻轉而登岸——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個計策確實很贊,可是你得明白,柯瑞托城是我們巴特祖的地盤,一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我們的眼線。”
那個市長不斷拍打華麗絲綢長衫上燃起的火焰,嘴里卻諷刺道:“你們的地盤?你確定?”
收割魔薩辛多冷哼了一聲,火焰之墻的溫度驟然拔高,還在企圖逃跑和撲滅身上火焰的凡人全都瞬間變成了一根根巨大的火炬。
他非常享受地看著這一幕殘虐場景,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甜蜜”的空氣。“這空氣的味道,真的是地道的巴托——”
“嗯?”薩辛多猛地一驚,他聞到了一股不應該出現的氣味,那是大塊金屬被冶煉時變成金屬蒸汽才會有的氣味。而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薩辛多的同伴,維倫,已然也變成了比收割魔更為高大的血甲魔形態。他手里還拿著一把精金長戟,長戟的鋒刃上沾染著點點血跡,鮮血一滴滴地灑落向地面,就落在了薩辛多被砍下來的頭顱上面,糊住了他的眼睛。
“為什么?”沒有完全死透的收割魔發出一聲凄厲的質問,他在質問血甲魔為何要偷襲自己。
而回答他的,則是那個柯瑞托城市長,這個男人從火焰中走了出來。他身上的衣物全部變成了灰燼,身體上的煉金皮膚和一顆仿真假眼也都被燒灼干凈。只留下一副有金屬打造的身軀,宛如機關人似的構裝體。而在他身后,那些貴婦和其家人也都依次走出了火焰。和市長一樣,這些人的身軀也都是由金屬制成的,火焰并沒有對其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獨眼,”歪嘴走了過來,雖然這家伙剛剛開槍打傷了收割魔,但薩辛多在出手時卻下意識地忽略了他的存在——這自然是快要進階傳奇的刺客和游蕩者才會使用的特殊手段。
“我的兄弟。”被喚作“獨眼”的那個金屬人,臉上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真不明白,你為什么選擇這樣一具義軀,明明說好了咱們兩兄弟都選一樣的延壽方式。”歪嘴似乎對于獨眼的選擇有些不理解,不由自主地撇了撇自己本就歪斜的嘴角。
“我覺得也挺有意思的,斯內德大師可是給我的這具身體加了不少功能模塊,”獨眼眨了眨自己的獨眼,似乎是想要俏皮一下。
“你們夠了。”血甲魔維倫一腳將還在聒噪的收割魔頭顱踩碎,“巴托未來注定的領主,血戰之中的功勛將領,偉大的巨龍——奎斯陛下——可是對于咱們這邊還有別的安排!你簽了那份巴托并軌協議,現在沒工夫磨磨唧唧了,必須馬上離開這個位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