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被撕裂的紐帶(4)

　　費扎克走在海岸邊上，波濤帶著白色的泡沫翻滾而來，幾乎快要沖到他的靴尖。一只鷸鳥在遠處的與他并頭而行，在滾滾浪花之中攫取食物。

　　當海浪退去，留下光滑的暗黑沙面，能看到一串串泡泡從被埋住的沙虱處冒出來。貪婪的賊鷗偶爾會不顧有人在場，直接落下來快速享受一頓早餐。

　　獸人也在吃早餐，不過吃得非常克制，僅僅用幾片牛肉干就著加了少許蜂蜜的麥酒。他一會兒得活動下筋骨，不能不吃東西，但也不能吃得太多。

　　在他附近，還有幾十名膘肥體壯的同族。他們現在都忙著檢視自己的武器和甲胄，或者給自己的恐狼伙伴喂上幾塊新鮮的肉排，好應付接下來的追逐。

　　“大人，”一個倭桑人趴在費扎克面前，頭頂、雙手和兩個膝蓋全都埋到了潮濕的沙礫中。或許是因為恐懼，又或許是因為身上的衣服被海水濡濕而感到寒冷，他一直在微微地顫抖著。

　　彌太郎會說君臨城的官話，可是卻有嚴重的倭桑口音，吐字發聲也磕磕絆絆的。“彌生商會在屠宰碼頭只占有少許股份，我們和那該死的盜墓賊真的沒有任何關系！以吾之先祖之名！”

　　“先祖？”費扎克嗤笑了一聲。

　　他當然知道，劫將在屠宰碼頭出現和眼前這個倭桑商人沒關系。此人雖然是君臨城的倭桑商人之中最具實力者，但是也肯定不可能和納門大人有過接觸。

　　只不過，這和今天的計劃有什么關系？在你們和那個與侏儒島有著各種聯系的信風商會，建立起合作關系的剎那算起，你們就成為了永序之鱗的絆腳石。

　　費扎克踢了一腳面前這塊“頑石”，把趴在地上的彌太郎踢出了四五步遠。獸人哼了一聲，“答非所問，”他齜著突出下唇的獠牙，惡恨恨地說道：“我要的是你們簽的地契！”

　　不遠處，幾個彌生商會的護衛看到家主受辱，似乎變得有些義憤。可是站在他們旁邊那一排排身著具胴、手持盾劍的武士，卻讓他們依舊保持了理智。

　　除了本家族的狼騎兵，還有從印記城等地招募的獸人戰士之外，費扎克率領的第二治安行動隊還有多達百人的外圍成員。

　　因為其所負責城區的倭桑移民比較多，所以費扎克雇傭的外圍成員也大多都是倭桑人。和那些負責監獄的獄卒不同，這些人并非來自直江津，而是原本出云城各大豪族的杜跌武士。

　　“杜跌”一詞，在倭桑語中乃是“奴隸”之意。

　　以倭桑的軍隊制度，杜跌武士的地位遠遠低于自由民劍士，他們最初也不是主力。

　　但是在長期對外征戰之中，愿意冒險加入軍隊博取前程的自由民變得越來越少，那些杜跌武士卻漸漸成為了軍隊的中堅。

　　依附于永序之鱗商會的傾奇者頭子淺田慶次，在成為了出云城的新豪族之后投桃報李：他收斂了大量舊時豪族家中豢養的杜跌武士，并且將其一并奉送給了永序之鱗商會。

　　“有了商會的庇護，他們并不需要額外的武裝力量，”費扎克還記得布拉奇大人同他講的話語，“但是永序之鱗商會需要一切資源，我們總能把資源放到最合適的地方，”他心想。

　　故而，他為自己的治安行動隊要來了一百多名杜跌武士。費扎克只是保證，會給予其子嗣后代自由和受教育的權利，便輕而易舉地獲得了他們的忠誠。那些用來約束杜跌武士的密咒符文，直到現在，還被鎖在他辦公室內的保險箱里吃灰。

　　遐想了少頃，費扎克又看了一眼彌太郎，這個倭桑大商人仍舊沒有遞出契約——他只是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個小小的布包裹——“大人，這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您能笑納。”

　　看著從布包裹縫隙間露出色澤，獸人知道了面前這個倭桑商人的選擇。他不由自主地咧開了大嘴，哈哈大笑起來。“成色十足的小判金，嗯，在倭桑那邊看來你是賺了不少錢。”

　　然而，前一秒的和顏悅色，并不代表下一秒也是如此。素以戰狂自居的獸人狼騎將，因為感覺受到了侮辱，所以在彌太郎面前毫無顧忌地嶄露了本色。

　　他發出一聲咆哮，所有的恐狼都仰起脖子嗥叫來應和。所有獸人的嘴角都露出了獰笑，長官發出了戰吼，這個嗜血的種族最期待的時刻馬上就要來臨了。

　　除了他們，那些杜跌武士也反應過來，霎時就圍住了彌生商會的家族護衛。他們不理會對方的求饒或謾罵，只是專注地用盾牌將其一個個擠到一處，然后用短劍從縫隙間不斷地攢刺。

　　僅僅有幾人發出了哀嚎，大部分彌生家族的護衛基本還沒有反應過來，就丟了性命。他們的靈魂亦沒有被浪費，治安小隊里的幾名黑袍法師，趁機為幾顆黑曜石法珠蓄滿了能量。

　　“我要屠宰碼頭的地契，那是你們同信風商會進行合作的基礎。”用腳踩在彌太郎的胸口，費扎克彎下腰直視著對方的眼睛，“這的確是讓你們獲得了豐厚的回報。但是你得考慮一下，要是你死了，那些賺來的錢到底會被誰繼承？又會被用在哪里？”

　　彌太郎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掙扎的神色。一方面是因為被獸人踩著，喘不上氣；另外一方面，他此時確實是在天人交戰：

　　永序之鱗崇尚秩序，由其構建的君臨城承認物權法。當初拉姆齊本土的信風商會，由于缺少遠洋捕鯨和近岸生產的能力，所以才會和擁有屠宰碼頭二十年使用權的彌生商會合作。

　　現在，屠宰碼頭出現了疑似被盜墓賊釋放的劫將，永序之鱗想要對這里進行清繳和搜捕，很有可能會對這里造成不可逆的毀壞，甚至發現一些彌生商會和信風商會偷漏稅得證據。

　　所以彌太郎才會百般推諉，不愿意拿出地契，從法理上賦予治安隊全面進駐的權力。但是現在，費扎克卻開始不忌憚地使用暴力手段，這讓彌太郎徹底放棄了原本的硬扛打算。

　　“你們信風商會要是沒處理干凈那些偷漏稅的證據，那我們彌生商會也只能認倒霉了。要死就一起死吧，不能光讓我死扛到底！”彌太郎最終下定了決心。

　　他從袖管里掏出一個黃銅做成的卷軸筒，嘶聲求饒道：“地契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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