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勒冷冷的語氣,逼得半身人把自己的視線轉回到油燈上。這個半身人第一次認出了以前的恩格勒,那個混跡街頭,一次次占領了一條條巷子,建造起自己勢力之后,又為了更大目標毅然決然帶著全部家產離開雷齒鎮的半獸人戰士。
半身人無心地打了一個寒顫,全身不自主在地開始扭動。而恩格勒也看到了他這句話的效果,很快就轉變了話題。“別再提這些了,”他說,“不要在乎這些事,小東西。我有一件更能讓你發揮天分的工作要給你。”那個半身人終于點起了燈芯,他拉出一把椅子,急著要取悅自己的舊上司。
“煉金藥劑師公有斯庫瑪不稀奇,那是一種很好的止疼藥劑——可是據我所知,他們的野心可不只是掙最多不過一兩銀凱特的小錢——他們在提煉月亮糖并且私下販賣,親愛的朋友,對不對?”
半身人的褐色的眼睛瞪得溜圓,瞳孔也變大了幾分。同時,他心里也再次提醒自己現在正在面對的家伙是誰。于是,那句本已經跑到嘴邊的“我不知道”,變為了猶疑地點了幾下頭。
格勒“呵呵”一笑,繼續開始“談買賣”。
他們談了一個多小時,直到油燈孤獨地對抗著夜的黑暗為時止。然后格勒立刻動身離開,沒有哪怕一秒鐘的拖沓,他直接打開半身人住所的窗戶躍進后面的小巷子里。
雖然身上披著一套拼湊起來的盜版“狂徒裝甲”,而且他本身又是一個大塊頭,但是格勒翻窗落地的動作卻依舊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瀟灑,并且沒有發出太多的響聲。
若是有人不湊巧聽見了,也只是會以為有野貓野狗之類的生物,從巷子里匆匆經過而已。
至于說,格勒本人擔不擔心自己的行蹤會被新的地下王者知曉?他其實不怎么相信,那個瑞文·豪竊會愚蠢到還沒對前輩做出完整評估就出手攻擊,哪怕對方其實是一個腦子不好的鼠人。
然而,也許是格勒沒有真正了解他的敵人,或是不了解在過去七八年來,瑞文跟他惡心的嘍們對此城街道的控制到達了多完整的地步,他離開才不到五分鐘,半身人的房門就再次被打開了。
瑞文·豪竊走了進來。
“他想要什么?”他一屁股坐到桌前的椅子上,還把自己的雙腿擱在了另一張椅子上。
半身人不安地走開,他注意到了瑞文的兩個手下守在門口。在過了一年多之后,他待在瑞文·豪竊身邊時還是會覺得不舒服。
“來,快坐過來,”瑞文催促半身人。可是,他卻絲毫沒有考慮,自己已經把屋子里僅有兩個座位全部占據了,以及半身人那種除非睡覺否則絕對不會把屁股挪到床上去的種族習慣。
見對方有些遲疑,瑞文又問了一次,只是這次的語氣更兇惡了,“他到底想要什么?”
半身人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就是被夾在新舊兩位“老板”之間,兩面為難。但是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選擇實話實說,把之前格勒和他談的買賣一五一十地講給瑞文·豪竊聽。
如果格勒今晚知道他兩面討好,那他一定見不到明天的永恒熾陽。但是如果他不對瑞文·豪竊和盤托出,那么他也一樣死定了,而且必然不會死得很痛快。畢竟,后者是有名的暴虐罪犯。
因為無從選擇,在講述完之后,半身人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他決定從明天開始,自己就要把對于美食的熱愛放下一些——從每天吃六頓飯改成吃三頓,抽出時間努力練習打斗的本領。
說不定,以后活得可以硬氣一些。
半身人等了一個會兒,可是瑞文·豪竊卻出乎其意料地、并沒有命令他不執行格勒的吩咐。
事實上,這個新一屆的地下秩序掌管者心中隱隱有些希望。他希望半身人能夠演好格勒計劃中的角色。很明顯地,這家伙認為他能夠把這件事情轉化為自己的優勢。
“格里斯會長的胃口實在是太大了,而且喜歡吃獨食。現在是得有人去對著他那個‘惡魔腸胃’來上一拳,讓他明白有我這樣的合伙人是多么幸運。同時,那個‘老前輩’似乎在城中還有一些像這個半身人一樣的、不算太過忠誠的擁躉,他的死亡或許也能成為我的一面勒功石石碑…”
他靜靜地坐了好一陣子,一面摸著自己光滑無毛的下巴,一面享受將要輕松勝利的預想;他那口本就有些發黃的牙齒,在半身人屋內搖曳的油燈光芒中,似乎顯得更黃了。
“你今晚要不要跟我們走?”
他好像很滿意于自己的預想,于是問向半身人,“今晚的月光會很明亮。”他捏了捏對方如孩童般的臉頰,“皮會很厚的,呃?”
半身人后退一步,掙脫了他的手。“不要今晚。”他有些嚴厲地回答說,語氣堅決。
瑞文·豪竊抬起了頭,好奇地觀察著半身人。他很想知道是誰給了半身人勇氣,讓他敢于這么同自己講話,并且拒絕了自己的邀請。是那個格勒么?瑞文心里對這個問題的答案非常好奇。
“你嘲弄他的話,就得死。”半身人一本正經地回答,這更吸引了瑞文的好奇心。
“你還沒開始了解你所面對的這個半獸人,”半身人繼續毫不動搖地說道,“以前的‘影賊’、現在的半獸人汗王格勒,是玩弄不得的——至少聰明人不會這么做。他會知道每件事,并且總有備選方案可供使用。因此,他這次返回肯定不是只找我來‘談生意’——如果被其他人看見,你們當中出現了一個半身人高的老鼠,那么我就死定了,而你的計劃也毀了。”
“死定了,”他又重復了一遍,無論語氣或實際態度都確認無疑,“那還是最好的情況。”
聽到這話,瑞文·豪竊“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什么多余的話也不說便轉身離開。
只是,把椅子撞飛到房間另一邊這一舉動,將其此刻糟糕的心情展現得一覽無余。
他在一天之中聽到太多關于格勒的事了:不單單是從自己那些手下口中,似乎他每到一個地方,人們都用顫抖的嘴唇說出那個殺手的名字。除了那個“惡魔腸胃”格里斯,他好像目前還不知道格勒出現在雷齒鎮里的事情…好吧,那是瑞文·豪竊故意對其屏蔽了這個消息。真他么見鬼,該死的!
他們難道不知道么?他們該怕的是瑞文·豪竊!也只能是瑞文·豪竊!
如果非要加上一些別的懼怕對象,那也應該是天高皇帝遠的永序之鱗商會、那頭強大的巨龍奎斯以及他的朋友們、他的那些手下和軍隊,而不是像格勒這種無名之輩。
瑞文·豪竊感覺到自己的下巴開始瘙癢。然后,這種感覺蔓延至漸漸遍布他的全身。
他將自己的靴子踢飛,解開上衣和褲子的一些束縛:很快,一叢叢稀疏的毛從他的皮膚上急速長出,并且同時迅速變長;熟悉的陣痛感涌上他的心頭,無論是第一千次還是一萬次變身,這種令其心悸的疼痛感都跟他第一次變形的時候一般無二,半點都沒有減少,痛感半分都沒有遲鈍。
然后他又像個人一樣用兩條腿站在頓頓的面前,但是長出了老鼠胡須跟皮毛,有一條粉紅色的長尾巴從他一邊的褲管伸了出來。他現在變成了一只嚙齒類動物。
“要不要加入我們?”他問半身人說。
半身人拼命隱藏他惡心的感覺,馬上就斷然拒絕了。他看著瑞文·豪竊,他不相信自己曾經答應了讓這個鼠人咬他,將這樣的夢魘傳染給自己。“我會帶給你力量!”瑞文當時向他保證。
但是這要付出多么大的代價?
半身人想了想。像一只老鼠一樣看東西、聞東西?這并不是祝福,卻是一種病態。
瑞文似乎猜到了半身人的憎惡,他皺了皺老鼠鼻子,威脅性地哼了一聲,然后轉身走向房門。
在出房間之前,他又倒著走了過來,把腦袋向后仰著伸進門來。“別搞鬼!”他警告半身人說,“照我吩咐你的做,然后躲起來!”
“我當然會。”
當門關上之后,那個半身人低聲自言自語道。他此時也感到一陣刺癢,今天是月圓之夜 “有趣的家伙們,”站在這座名為“大耳朵”的旅店樓頂,已經悄然歸來的格勒,聽完了半身人和他那位后輩的第二段對話。他不禁有些無語。“縱然說感染獸化癥也算是一種追求力量的手段,可是那可不是什么血脈遺傳的力量,明明是一種疾病,存在著嚴重的隱患。”
“居然還會有人蠢到去追尋這種力量?”格勒搖了搖頭,用帶著鐵手套的手指刮了刮自己的下巴,利用鐵手套上鋒利的指甲,將已經長出來的髭須刮下去不少。
“或許這也就是為何那個煉金藥劑師公會的會長愿意與企合作的原因:第一,瑞文·豪竊是真的蠢到家了;第二,他們公會有的是煉金藥劑師,想要配置出能夠接觸獸化癥的煉金藥劑,從來都只是一個配方的問題。”這個外形像是戰士而多過盜賊的半獸人精明地分析著。
不過,雖然他很期待看到瑞文·豪竊努力了半天,然而最終卻等到轉眼成空的凄慘結局的景象,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也不知道為什么?烏古魯那家伙一定要在月圓之夜出擊。這里面肯定存在著什么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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