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乾坤一擲(2)

　　大多數時間，駝人皇帝在這間又小又逼仄的屋子里處理事務，桌上地上堆滿了上千冊卷軸，與裝飾得富麗堂皇的正殿完全不一樣。

　　他的面前有一把和小屋極不相稱的大椅子，此刻這位駝人帝國的統治者只是在令人尷尬的座椅前踱來踱去，絕不肯坐上去。

　　“來人，”駝人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趕緊招呼自己的侍從進來，“去準備圣油和犧牲。”

　　一個上了年紀的駝人侍從從大門外走了進來，旋即又立刻離開——他知道該把東西送到哪里去。

　　這間辦公室有三扇門，其中兩扇是大家都看得見的：一扇就是那名侍從剛剛走進來的門，另一扇連著走廊和樓梯，直通向凱撒的臥室。第三扇門背后則是一條秘密的通道，通往雙峰神殿的另一邊。本來有六人知道密道的存在，其中五個是建造這條密道的工人，可惜都早已死于“意外”。

　　穿戴好覲見儀式所需要的袍服，駝人皇帝，哦不，此刻應該稱其為駝神主祭，扭頭再次看了一眼桌面上堆積的寫滿瘟疫爆發情況匯報的羊皮紙，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密道的大門。

　　他當然知道此時肆虐于大綠洲的疫情有多么嚴重，即便這種瘟疫的致死率并不高，但是感染之后若沒有得到及時救治，渾身潰爛、膿水滴落的景象仍舊足以令每一個病患精神崩潰。

　　目前唯一被證實有效的治療方式，就是駝神牧師施展治療神術。可是身為凡人，畢竟需要休息、需要祈禱來補充神術，在疫病的傳播速度面前，他們的努力顯得有些杯水車薪。

　　來到駝神棲居的神殿，涂抹了圣油、獻上了犧牲，他隨即將新鮮的塔布羊血液灌入了面前的銅鼎之中，然后便跪伏在神殿之中如夢似幻的沙漠上，五體投地。

　　“偉大的先祖之靈、世界上唯二陸地的背負者、駝人的指引者、沙漠的統治者、尊貴的雙峰之王，您最為忠心的仆人向您問候，”駝人主祭的下唇觸及地面，以顯示自己的卑微，“帝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希望您能夠助我一臂之力，解決目前的困厄。”

　　大殿中心的沙漠幻境中，一頭仿若水晶雕刻成的駱駝緩緩從地面升起，“吾之后輩，”祂的聲音好似古井，毫無波瀾，“速去將所有病患集中在一起，吾將為其施以凈化，消除疾疫…”

　　駝神允諾的“凈化”真的是消除疾疫，而并非是“人道毀滅”之意。

　　事實上，祂也只能如此。

　　作為種族神明，駝神并不能罔顧駝人“獲得拯救”的訴求，亦不能在沒有嘗試幫助他們的情況下就擅自“為其解脫”。

　　那是一種對多元宇宙信仰體系的背叛，其后果祂連想象一下都不敢。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能了解這樣的神明秘辛。

　　此時的駝人大綠洲恐懼彌漫，再經有心之人稍加引導，滋生出猜忌與懷疑也就不足為奇——

　　“聽說了么？”

　　“什么事情？”

　　“牧師們把感染瘟疫的人都集中在一起，同時還準備了大量柴薪。”

　　“你胡說什么…難道，真的如此？”

　　“為什么那些雙峰貴族染病得這么少，得病之后還能最快得到救治？”

　　雙峰神殿內，駝人皇帝臉色陰沉似水。連續幾日來的的暴動和游行，讓他那自認為還年輕——其實已經不再的心臟有些疲累。

　　侍從們裹著白色的衣袍蜂擁而至，帶回來牧師那邊的消息，而后便迅速離去，帶走這位凱撒親筆簽發的一道道手諭。

　　“活像一只只白蛆，在腸道里穿行。”

　　不知道為什么腦子里突然會有這樣的比喻，這讓他感到有些惶恐，不安的情緒如開了閘的洪水似地噴涌而出，四肢百骸都變得冰冷。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駝人皇帝安慰著自己，剛剛牧師們已經傳來了消息，有雙峰貴族和元素薩滿們配合，他們已經將所有感染瘟疫的駝人全部強行集中完畢，現在正在做最后的篩查，防止有遺漏的感染者，“只要過了今天。”

　　與此同時，所有的駝人牧師都在緊張忙碌，即便是已經通過轉職、失去使用治療類型神術的戰爭牧師也都參與其中，幫助其他同僚管理集中起來的病患，疏導情緒。

　　元素薩滿們則帶領著完全由雙峰駝人組成的小隊，按照之前雙峰之王降下的神諭，四處搜集可能被家人隱匿的感染者，在盡量不訴諸武力的情況下，將其轉移至隔離的營地。

　　等到這一切前期準備工作都做完，駝神就會親自御使神能，消除每一個可能存在的疾疫之源，從根本上解決這場瘟疫。至于說那些“流言蜚語”，到時候自然就不攻而破。

　　當反復篩查完畢，最后一名感染者移交至隔離營地，整個營地之中已經聚集了大約三萬余名駝人。除了少數的管理者，其余皆是病患，而這些病患之中，體質稍弱的單峰駝人則占了九成。

　　站在臨時搭建的圍墻上，一名戰爭牧師悲憫地看著無狀地躺在地面上的感染者們，不由得發出了感嘆，“可怕的戰爭，”感受到身邊其他戰爭牧師的責問目光，他連忙改口道：“我…我的意思是可惡的敵人，處理完這些，我們一定要把那群怪物消滅干凈！”

　　就在此時，讓戰爭牧師們恨得咬牙切齒的“怪物”——由沙漠精靈布拉奇帶領的龍眷氏族軍隊，以及為駝人帶來瘟疫災難的蒸汽朋克半巫妖，其實也待在大綠洲之中，而且離他們很近。

　　因為瘟疫肆虐，一處駝人農莊被農場主臨時荒廢，經過日夜兼程、一路潛行過來的龍眷氏族們就藏身于此處，靜候時機。

　　相對駝人而言，狗頭人的體質的確非常一般，即便是第一時間服食了由食人魔巫醫帕魯配置解毒藥劑，在瘟疫爆發之后還是有十幾個沙漠狗頭人相繼病倒。

　　多虧了斯內德知道藥劑的基礎配方：將柳樹皮加入醋汁熬制，再兌入一些青蒿提取物，濃縮后飲用或是直接飲用皆可，總而言之，加大攝入量便能讓狗頭人們扛過瘟疫。

　　當然，像布拉奇這樣的大武士并不需要如此，只是在發現了柳樹皮能夠緩解頭痛的奇特功效后，這個沙漠精靈就養成了沒事咀嚼一些柳樹皮的習慣。

　　“我們什么時候動手？”吐出了被咀嚼至干癟的柳樹皮，嘴里特殊的苦澀味道，讓布拉奇皺了皺眉頭——良藥苦口——帕魯配方的一貫特點，“我‘聽’駝人的民怨，正在沸騰。”

　　作為一名精通音言之道的術士，如果愿意，布拉奇可以從風中捕捉到方圓數十帕勒桑之內的任何交談話語。這兩日來，那些反復出現的、針對雙峰貴族和牧師的抱怨與詛咒，甚至已經讓他學會了一些駝人方言俗語。

　　毫無疑問，此時的大綠洲之中暗潮涌動，所有被帶走感染者的狀況，一直牽動的其親朋好友的心，而他們絕大多數都是單峰駝人。

　　因為一場瘟疫，駝人帝國的統治基石——“單峰、雙峰兩元制度”，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在雙峰駝人和單峰駝人之間，其社會關系被撕裂開一條巨大的鴻溝。

　　不夸張地講，若是此時龍眷氏族的軍隊只抓著雙峰貴族的勢力進行攻擊，再將解毒藥劑的配方送給單峰駝人，甚至單峰駝人有可能會對受攻擊的雙峰駝人坐視不理。

　　“很快就輪到你們了，”聽到布拉奇的問話，斯內德操縱著機械義肢做出了個手勢，電火花閃過，他也獲得了一些最新消息，“最好現在，不，馬上開始做準備。”

　　蒸汽朋克半巫妖剛剛是在和奎斯聯系，更準確地來講，他是通過一種被少年藍龍新近發明的、被稱為“無線電”的通訊技術——通過特定的電火花發送、接收、再按照提前共享過的編碼進行信息轉譯——與正在利維坦號上的奎斯實時溝通。

　　這樣的通訊方式，雖然有著無法跨位面溝通之類的限制，但是卻規避了法術通訊被駝神截獲的風險，即便是祂也接收到了那些信號，但是沒有對應的密碼本，一樣無法獲知其具體內容：

　　“已經瞄準目標，準備拋擲！”

　　經過一番艱難地攀升，借助法術、靈能和重新構成的噴氣推進器官的幫助，利維坦巨獸總算突破了島嶼世界的平流層一點點到達了大氣電離層的中間。

　　為了降低自身的負載，所有沙漠狗頭人航空士起飛前都沒有登船，只留下少年藍龍自己以心靈溝通的方式與利維坦協調，共同克服了一系列的難關，完成了懸停。

　　利用之前從黑曜石評議會“熾日之舟”上奪取的“歐雷莫奇的廢渣之桶”，奎斯自掏腰包，用銀凱特甚至一直沒機會用的靈魂棱柱付錢，從土元素位面獲得了大量的金屬鎢。

　　為了加工這種熔點極高的金屬，他更是親自化為龍身，用熾熱的龍息一點點將其制作成了十根長約二十尺，截面直徑卻只有兩三尺的“鎢桿”，每根鎢桿的重量約有十噸。

　　這種在奎斯前世記憶中被稱為“上帝之杖”的武器，就是他為了駝神精心準備的一份大禮。

　　而所有鎢桿瞄準的目標，則正是駝神棲居的雙峰神殿——沒有神國庇佑，在世間行走的神明有時就是如此，有了一定的準備，祂們與固定靶無異。

　　協助利維坦再次校準目標，松開束縛鎢桿的懸垂肌肉，剩下的就交給重力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