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2 屠龍者終成惡龍
11月10日，燕京經濟技術開發區。
高掛“飛購網”招牌的電商城，此時燈火通明，在漆黑的夜里亮如白晝，大大小小的商家焦躁不安地等待，等待零點的到來。
“立軍吶，貨清點的怎么樣啦？”
趙國強站在偌大的倉庫里，眼前整整齊齊地擺著一排排的架子，上面堆滿了各色款式的襪子。
“爸，你今天已經是第五次這么問我了，沒變，還是那個數兒！”
趙立軍言語間透著不耐煩，飛購網雙十一都有硬性的備貨量要求，很多商家會提早一兩個月開始集中備貨，甚至對自家銷售額自信的，會提前三四個月。
“那就好，那就好。”
趙國強吐了口氣，轉身回到隔壁的工作室，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行zheng區里所有人顯然有經驗，一個個嚴陣以待。
趙立軍輕聲提醒：“爸，這次貨我們進得忒多了點，足足比去年雙十一多了50，萬一沒有全賣出去，可就只能囤倉庫里…”
“你才呆多久，你懂什么啊。”
趙國強白了一眼，“去年雙十一就是因為咱家貨備少了，不到一天就被搶空，白白把那么多訂單送給別家，尤其是那黃毛。”
“爸，你說的是方哥吧？”
趙立軍挑了挑眉，他們都是第一批進駐飛購網的商家，傳言曾經跟傳說中的陸老爺一起擺過地攤，然而幾年下來，在地攤上敗北的趙國強攤子越鋪越大，踏上千萬銷量，反而精明邪性的黃毛止步不前，一直停留在百萬。
“你管他叫什么‘哥’，就叫他黃毛。”
趙國強撇撇嘴：“忘恩負義的東西，當初全靠陸總的平臺才發家致富，現在翅膀硬了，淘多多一揮手，就立馬毀約‘叛變’，就一句話，惡心！”
趙立軍眼神閃動，“那個爸，人各有志，方哥不也想要突破嘛，你想想淘多多給我們家開出的條件，如果答應入駐天貓…”
趙國強無情打斷說：“嗯！這事我不是早說了嘛，我們玉珠牌的襪子哪兒也不去，就呆在飛購網。”
“爸，我覺得我們還是再想想。”
趙立軍精明的眼神里跳動著一絲貪婪，“飛購網現在的環境一點兒也不太平，不說別的，這次雙十一搞什么保價大改，我們家少賺了多少錢，少賺也就算了，本來雙十一賠本賺吆喝，就是圖個流量跟推廣，結果倒好，平臺的資源都往中小賣家和晶東商城傾斜。”
趙國強睨了眼，“說完了沒有？”
趙立軍鼻子冷哼一聲：“它們都是飛購網的親兒子，就我們這些是后娘養的，上個推薦位還要砸錢，野生的都沒這么對待！”
“呵，我沒跟你說過玉珠牌的襪子是怎么一步步做起來的嗎？”趙國強憋著火地瞪視，“不就跟現在這些中小賣家一樣嘛，沒有陸總和飛購網的‘國產新興旗艦品牌計劃’的資源，能有玉珠牌的今天？怎么著，你還想一直占著那么好的資源不想讓？”
趙立軍縮了縮腦袋：“所以干嘛不跳到淘多多的天貓呢！反正玉珠牌已經打出了知名度，積累了那么多用戶…”
“趙立軍！！”
趙國強板著鐵青的臉，剛要發作，見勢不妙的妻子立刻湊上前打圓場：“立軍，你不懂，我們跟飛購網還有協議，要不怎么能搬到這么好的電商城？”
“媽，你不說還好，你們這個協議當時怎么會簽吶，我想不通，也太苛刻太黑了吧？”
趙立軍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指點江山說：“不允許跨平臺，快遞必須用飛購系的物流，還有…”
“孩子，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
趙媽瞪大眼睛，語重心長說：“做人不能忘本，我們家以前是什么樣？
你爸就是個大柵欄賣不出幾雙襪子玩具的臭擺攤的，不是心疼攤位費，就是擔心城管掃攤，自從跟上陸總，又是請設計師設計船襪，幫玉珠牌一炮打響，還介紹江南省的代工廠，才能從小作坊，發展到如今的光景。”
趙立軍說：“媽，我都說了，那是你們英明的選擇，還有歷史必然的進程，沒有飛購網，也會有淘多多，電子商務是大勢所趨，玉珠牌沒必要因為恩情，跟飛購網綁死。”
“你啊就是眼高手低。”
趙國強搖頭無奈：“不就是水木畢業嘛！還是多歷練幾年，等我退休你接班，隨便你折騰，但現在，別再說跳槽天貓，我不愛聽。”
“爸，現在世界早變了，你那套已經過時了，做生意哪能談感情啊，談感情傷錢吶。”
趙立軍不屑地撇撇嘴，滿腦子都是把玉珠牌做大做強，做到上市。
“噓！”
趙國強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用遙控器把電視的音量調高，只見畫面中出現劉鏹東的面孔，他走到一個包裝成啟動器按鈕的裝置前，此刻大屏幕的畫面，瞬即切換到鐘表的動圖，秒針一秒一秒地走。
“現在讓我們倒數5個數，五！四！三！二！一！！”
李虹大聲道：“雙十一正式開始！！”
劉鏹東在按下按鈕的剎那，顯示屏絲滑地切換到新畫面，像老虎機一樣的卡通機器，一連串10位數的“0”，突然間，起了變化。
32秒，交易額破5000萬。
1分29秒，交易額破1億！
不停跳動的數字，閃閃發光。
突然，猶如一道霹靂，于無聲處炸響。
趙立軍屏住呼吸，目不斜視，忘記了記錄，忘記了思考，忘記了時間。
“看到了，臭小子。”
趙國強深深呼吸幾口，把頻道換到藍莓臺，阿貍粑粑有樣學樣，也跟飛購網一樣搞了一個淘多多現場直播。
顯然第一次，鹿云高度重視，十八羅漢齊上陣，就差表演個邁克爾杰克遜的太空步。
此時，大屏幕上的直播數據圖顯示著946.8萬的數目，差不多又過去20多秒，才將將突破1000萬大關。
“看到沒有？這就是差距。”
趙國強重新換回頻道，飛購網的交易額已經沖到1.5億，眼看三四分鐘就能達到2億。
趙立軍一聲不吭，目光呆滯。
“現在我們的銷售額是多少啦！”
趙國強扯著嗓子喊了一下，聲音回蕩在四周，很快就得到回復，再次刷新10萬銷量額的最短時間記錄。
于是意味深長說：“瞧見了吧，要搞清楚是飛購網成就了玉珠牌，不是我們自己，有時候選擇平臺就是比努力重要。”
“你別嚇著孩子，他才23歲。”
趙媽心疼不已，把趙立軍拉到身后。
“陸總不也這個歲數嗎！”
趙國強嫌棄地白了白眼：“差距咋那么大捏！”
“啊！”
“啊啊啊！”
辦公室的隔音效果再好，也能聽到屋外的吵鬧，陸飛打開門一探究竟，就發現——
2層到9層，所有的樓層，掌聲歡呼、喝彩尖叫，持續不斷，回蕩在走廊。
5億！
10億！
15億！
20億！
短短4個小時，就差10個億就能追平去年一整天的銷售額，但明顯30億不是極限，全國億萬網民猶如一匹匹脫韁野馬，億馬奔騰，不斷地沖擊踩踏著服務器。
最先承受壓力的是財付寶團隊，零點剛過，業務量就急劇攀升，盡管給系統留有一定的容量，但業務量依然達到平時最高值的三四倍，
而距離突破30億還差1200萬時，核心賬務系統報警聲突然響起，意味著很可能將迎來漫長的數據庫恢復，也就是說業務完全停止。
這是絕不允許的！
陸飛緊急地調遣方興等技術大能火速馳援，程序員舍得一頭禿，爆肝輸出地敲下一行又一行代碼，殺掉所有非關鍵應用，在離數據庫崩潰僅剩4秒的情況下，終于力挽狂瀾。
但財付寶扛下了壓力，銀行支付又雙崩潰，幸虧幾家銀行的網銀沒在同一時間掛掉，基本是掛掉一家，搶修，再掛掉另外一家，再搶修。
如此命懸一線的情況絕非罕見，從“雙十一”誕生開始一直都有，只是今年的午夜特別驚魂。
長夜漫漫，當天空終于露出一抹魚肚白，陽光透過云層射出第一縷陽光，整座海龍大廈依然燈火通明。
度過了暴風雨般兇勐的購物潮，神經高度緊繃的全員，在退潮之后長舒一口氣，已經沒有力氣慶祝，一個個困得要死，火速進入正常的輪崗換班的值班時間。
“嗡嗡，嗡嗡，嗡嗡～”
陸飛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辦公室，電視桌面上顯示的時間定格在“5:58”，兜里的手機從重新開機開始，一直響個不停。
他簡單地在獨衛里洗漱一番，再掏出手機，好家伙，有14個未接電話，從上往下翻，照著優先級依次打了回去。
“陸總，我是真沒想到，只是實裝了永久免費的殺毒軟件，比什么升級、贈品都管用！”
說話的是孫紅軍，他預料到會暢銷，但萬萬沒想到這么暢銷，非但耳機和音樂播放器暢銷，僅僅6個小時就賣出了8.264萬副和14.39萬臺，就連電腦和手機的銷量，也超乎尋常得高，尤其是logicx。
“13萬臺？國內就賣出13萬臺？”
陸飛倍感意外，這可是當年小米饑餓營銷才有的數據，“算上海外，我們的庫存肯定不夠，聯系王傳福了嗎？比亞迪能不能把產能爆上去？”
孫紅軍說：“王總說沒問題，已經在擴大生產線，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使用投產，月底能保證交付5萬臺。”
“好，好，哈～”
陸飛拖著長音，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連連不斷的喜訊讓他緊繃的精神逐漸放松，眼皮在上下打架，兩只眼瞇成一條縫。
孫紅軍猶豫片刻，“陸總，我們真的就只做logicx這么一款功能機嗎？”
陸飛毫不猶豫地說“是”，再次強調要集中力量，把炮火全轟在智能機這面城墻，lphone才是邏輯手機的未來。
畢竟功能機領域，諾基亞只要不犯錯，市占率永遠是第一，后來者想要超越，只能創新開辟全新的賽道，把功能機徹底揚了，沒了賴以生存市場的諾基亞才能入土。
“可logicx很有爆紅的潛力！”
孫紅軍語氣里透著遺憾，“完完全全可以像lmusitasy一樣打造出一個系列，我們三體研發中心還有很多功能機的新成果，就這么放著不用，白白放棄，太可惜了…”
“這個你放心，我另有打算。”
陸飛嘴角上揚，神神秘秘說：“logicx還有實驗室的技術，我也舍不得只用一次，但我們得找個新的切入口。”
“冬冬冬～”
就在這時，大門輕輕地敲響。
高挑的女秘書端著早餐裝得滿滿當當的餐盤，徑直地走入，身后緊跟著出現劉鏹東和徐磊的身影。
“吃過了嗎？”
陸飛左看看，右看看，“沒吃的話，一塊吃點，我們邊吃邊聊？”
“嘿，正好！”
徐磊也不客氣，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上，直接伸手拿起一根油條，狼吞虎咽。
“陸總，這是截至6點統計的數據。”
劉鏹東取走一個雞蛋，慢慢剝殼。
陸飛接過厚厚一疊的圖表文件，下意識地手指蘸了下口水，激動地翻開扉頁，在密密麻麻的數據中一眼找到銷售額——
上面的數字，赫然是31.07億。
儼然打破了去年雙十一的銷售額！
“照這種趨勢發展，今年一定破50億！”
徐磊借著讓秘書拿兩碗豆漿的由頭，把人支走，偌大的辦公室里只剩飛購網的三巨頭。
“50億絕對沒問題。”
劉鏹東兩口一個雞蛋，“今年的勢頭其實應該更勐，就現在，已經第6家旗艦品牌商打電話希望下架，因為貨倉里的備貨已經全部賣光了。”
“噗嗤，他們一定后悔死了！”
徐磊咧開嘴笑道：“備貨備少了。”
劉鏹東皺著眉說：“是，但陸總，也有另一種情況，就是備貨備多了，不只旗艦品牌，很多中小商家，甚至晶東商城幾個板塊或多或少都有庫存、尾貨這些問題，很難消化。”
“這個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陸飛眼珠骨碌一轉，面對著二人投來的目光，和盤托出可以再創造一個消費節。
“再來一個？”
劉鏹東認真思索，緩緩道：“陸總，我們都知道雙十一是以犧牲平時的正常銷售為代價，換來銷售額的爆發式增長，完全透支用戶未來的消費能力，一兩個月肯定緩不來勁。”
徐磊提醒說：“還有，就算緩過來，時間呢？從生產、備貨、入庫再到發貨，雙十一的籌備必須要提前三四個月，在之后再籌備一個，只怕很難整頓兵馬接著打一仗。”
“誰說不行呢，眼下不就有現成的嗎？”
陸飛一口半個包子，笑著咀嚼。
劉鏹東和徐磊互看一眼，先后恍然，幾乎異口同聲：“對啊，12月的精品圖書節！”
“你不會在設立‘精品圖書節’的時候就想到要消滅雙十一的庫存？”
徐磊用一種看妖孽的眼神盯著。
“湊巧，湊巧而已。”
陸飛難得自謙地擺擺手，當然也只是嘴上說說，“精品圖書節”就是飛購網的“雙十二”，既是清理庫存的重要“泄水池”，也是中小商家的“養魚池”。
伴隨著飛購網越來越大，馬太效應越來越明顯，中小商家沒法跟大商家大品牌斗，也沒辦法參與競價流量，“精品圖書節”相當于給萌新們開辟的第三戰場。
劉鏹東笑說：“陸總英明，‘精品圖書節’來給雙十一掃尾正合適，剛好我們承諾的保價時長就是一個月。”
陸飛道：“還不夠，單靠一個平臺肯定清理不了所有庫存，必須分流到其他電商渠道。”
“什么？還分給淘多多、鐺鐺它們！”
徐磊一個激靈，不免疑惑：“慢著，慢著，我們不是都計劃好中午發律師函，警告它們侵犯雙十一商標嗎？為什么不能再加一個‘精品圖書節’呢？”
陸飛白了下眼：“誰說分給它們，我們不還有一個可以團購的’美團‘嘛！”
“嘶，合著你搞這個‘美團’，在這兒等著呢！”徐磊倒吸一口冷氣，頭皮隱隱發麻。
“不只現在，還有將來。”
陸飛嘴角上揚，美團的用處可大得很。
劉鏹東咂摸著嘴，突然發問：“陸總，‘美團’的意思我明白，‘雙十一商標’的意思我也明白，可兩個意思合在一起，我不明白，為什么不在‘雙十一’之前發函，不可以直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嗎？”
“聽過半渡而擊嗎？”
陸飛輕飄飄地來了一句。
徐磊立刻一拍大腿：“對啊，半渡而擊！不過火力是不是太小了，干脆把媒體找來，反正雙十一之后他們也一定會來。
我們可以翻舊賬，以前淘多多就木馬鏈接、侵權盜圖，現在又盜‘雙十一’，鹿云和阿貍粑粑就是個小偷，還是個慣犯！”
“我們可不是流氓。”
陸飛一愣，玩戰術的，果然心都臟！
“我們是惡龍。”
徐磊咧開嘴，“屠龍者不都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