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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七章 江東之地

  1682年8月5日,勃利城(今俄羅斯伯力市)。

  “你這皮子不咋樣呀!”胡寶仁蹲在地上,左手捂著鼻子,滿臉嫌棄地翻檢著那堆皮毛,有狐貍皮、貂皮、松鼠皮、海貍皮,大概有三十多張,可能是捂得時間久了點,再加上夏季溫度高的原因,散發出濃烈的騷臭味。

  “這位大掌柜,這些皮子獵來的時間還不到兩個月,都油滑著呢!”那名達斡爾獵戶操著不太標準的漢語說道:“你瞧瞧,這些皮子幾乎沒有一處破洞,全都是完整的。你若是販到外面去,肯定讓你賺大錢!”

  “可這些皮子的色澤如此暗淡,輕輕擼一把還掉這么多毛,品相著實差了一點。”胡寶仁繼續挑剔著,希望能以質量差等緣由,盡量壓壓價。

  隨著這些地方土著與外來人接觸日益增多,那是愈發不好糊弄了。哪像以前,隨便用幾把小刀,幾個鐵釘,甚至一小袋鹽巴,都能輕而易舉地從這些地方土著手里換取大量珍貴皮毛。

  “哎喲,這位大掌柜,你這哪叫輕輕擼一把?”那名達斡爾獵戶瞪大了眼睛,頗為不滿地說道:“你這般用勁,分明是在使勁揪皮子上的絨毛呀!…你可要輕點,莫要將皮子給薅禿了!”

  “哎,你這里沒紫貂皮嗎?”胡寶仁扔下手中的一張松鼠皮,探出一只手在皮毛堆里撥拉著。

  毛皮的價格取決于品種與質量,在遼東和嶺北品種繁多的毛皮中,以紫貂皮最為高檔。紫貂皮奢華輕柔,色澤光潤,絨毛密實、經久耐用,歷來屬于毛皮中的珍品,享有“軟黃金”“裘中之王”“金羊毛”等美譽,極受到達官貴人的喜愛。若是能收購幾張,販到江南地區,足可賺取十倍以上的利潤。

  “沒有。”那名達斡爾獵戶搖搖頭,甚是遺憾地說道:“我們都好幾年沒在林子里看到紫貂了。若是想要這畜生的毛皮,得沿著黑龍江上朔至精奇里江,然后再順著幾條河流去渤海國的最西邊,說不定能收到大量的紫貂皮。”

  “嘿,這不是廢話嘛!我若是有能力跑到渤海國最西邊,哪還至于來你們東丹國收購這些不怎么值錢的皮子?”

  七年前,渤海國不顧齊國力勸,執意要進入松花江流域,甚至還想謀奪原大清龍興之地——遼東。為了警告渤海國主巴海,齊國除了暫時切斷對渤海國的軍械物資供應外,還策動勃利城都統扎喀納突然宣布脫離渤海國,建東丹國,并以勃利為都,周邊及黑龍江下游的十余座堡寨相繼附從。

  后來,渤海國迫于壓力,不得不陸續退出松花江流域,返回黑龍江一帶,然后在齊國軍事指導下,向北、向西進行持續不斷地擴張,擠壓并驅逐沙俄位于東西伯利亞地區的殖民勢力。

  而分裂出去的東丹國自然沒有再復歸渤海國的道理,并且還在齊國和北明的支持下,以黑龍江下游河段為依托,向西北內陸縱深地區大肆擴展其勢力。

  截止到去年,整個東丹國已擁有人口四萬余,大小堡寨據點三十余處,而都城勃利更是因為地處三江交匯之處,八方通衡中樞之地,來自各地的大量商人于此匯集,使之成為整個外東北地區最為繁盛之地。

  東丹國的建立,也徹底隔絕了渤海國通往外界的窗口,成為一個封閉的內陸國家。齊國支援的各類軍械物資,渤海國對外交易的皮毛,北明鎮州輸入的糧食,云州(北海道)所產的肉類及海產品,大陸轉運而來的棉布,皆在勃利城匯集、中轉。

  通過大量的轉口貿易和過境貿易,小小的東丹國每年至少可獲得二十余萬兩白銀的收入,日子是過得相當滋潤。

  再看看渤海國,為了討一口吃的,在西邊與羅剎人殺得天昏地暗,最后弄到的無數珍貴皮毛,運到我東丹國境內時,還要被我宰一刀,輕輕松松地讓我賺一把過路費。

  哎呀,這種躺著賺錢的日子,簡直不要太好!

  當然,要論賺錢的手段和力度,還得屬那些來自齊國的商人最為高明。他們依托廣闊的銷售渠道和強大的物流運輸能力,將本地低價收購而來的珍貴皮毛,轉運至日本、朝鮮、秦國,甚至通過遠洋貿易商船,輸往遙遠的漢洲、印度、波斯,以及歐洲,賺取數倍,乃至十數倍利潤。

  胡寶仁作為一個出生于北明鎮州的皮毛商人,自然是沒有齊國商人那般強大的能量,可以深入到渤海國的最西邊,以更低的價格收購數量更多、價值更高的稀有珍貴皮毛,也沒有齊國商人那般恐怖的銷售網絡渠道,將生意做到遙遠的天邊。

  他們這些鎮州的皮毛商人,一般會在冬夏兩季前往勃利城,從市場上或者地方土著村落中,以相對較低的價格收購各類皮毛,然后運回鎮州。先進行一番簡單的硝制和加工,再售于成衣坊,最后制成一件件裘皮大衣、圍脖、披風、帽子,高價轉賣至云州、朝鮮、日本,乃至秦國。

  沒錯,經過數十年的發展,昔日荒僻的鎮州地區也陸續建起了諸多手工業工場,但主要是以糧食加工、皮毛加工、漁業加工、木材加工、服裝加工、鐵器加工、煤炭采掘及加工等最為初級的工業。這些工場,除了部分為齊國商人投資興建的,絕大多數乃是地方富裕起來的手工業者或者稍有資產的商人、致仕官員、退役軍官,以及當地政府衙門投資創立。

  另外,鎮州地區還是北明最為主要的產糧地區之一,為東丹國、渤海國提供了近六成的糧食需求。

  最早以前,這片地區的貿易方式基本上是以物換物,鐵制品、棉布、鹽巴、糧食,都可以當做一般等價物,從當地土著手里換取各種珍貴的皮毛。

  后來,隨著北明勢力的逐步擴展和齊國商人的深度介入,大明銀元和漢洲銀元便逐漸成為該地區最為主要的通用貨幣,并在一定程度上與北明的經濟深度融合。

  東丹國深知自己國小力弱,除了能威壓周邊地方土著,打一打勢單力薄的沙俄殖民勢力,不論是面對“窮兇極惡”的渤海國,還是不斷往遼東進行實邊移民的秦國,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為此,東丹國上下一邊緊抱齊國的大腿,一邊竭力交好旁邊的北明,以期獲得這兩個強大勢力的武力護持。

  齊國自不消說,將勃利城以及黑龍江下游地區從渤海國分割出來,就是為了挾制那幫桀驁不馴的“清虜叛逆”,扼住他們對外交通的關鍵渠道,同時也為了平衡整個外東北地區的勢力分布,隱隱有監視和威脅北明后路的意味。

  北明朝廷對于這個小小東丹國的存在,其實也是樂見其成。最起碼,它將那個野性難馴的渤海國給隔絕在了勃利城以西,對北明倚核心地區的鎮州而言,相當于建立了一道緩沖屏障,大大減輕了地方軍事壓力。

  當然,以北明的實力,自然不會怕了那渤海國,但在山高林密、地形復雜的三江流域,跟一幫野人打游擊,還是要花費不少功夫的,就算最后能胖揍對方一頓,那也是“投入產出比”極為不劃算的。

  北明的商人若是在勃利城收購了大量的皮毛,返回鎮州,或者前往云州,一般有兩條路線。一是乘船順黑龍江一路直下,出河口,航行至大海之上,然后沿著海岸線,繞行至鎮州或云州。

  二是沿著烏蘇里江上朔至撫平堡(今俄羅斯位于烏蘇里江東岸的達利涅列琴斯克市),然后于此換乘馱馬(烏蘇里江上游不能通航),沿著江邊道路,輾轉顛簸行至鎮州。

  相較于第一條線路,后者無疑要省不少路,時間上也能節約十來天。因而,絕大多數的鎮州商人都會選擇這條路線,而且在這條路上,分布著大大小小十余座移民堡寨,不論是在安全方面考慮,還是沿途獲得必要的補給,都是有一定保障的。

  大明延光元年(1676年),永王登基稱帝,遂將轄下幾塊地盤正式劃分為四個省級單位,即以云州及附屬島嶼為核心的朝廷直隸、苦葉島承宣布政使司、江東承宣布政使司(鎮州地區)和耿羅承宣布政使司(含濟州島、對馬島)。

  而幾乎占了北明領土總面積達七成多的江東地區,人口規模卻只有21萬余,僅占全國總人口的四分之一。該地區的人口主要分布在鎮州城(今海參崴市)及附近沿海、興凱湖周邊平原地區,以及沿烏蘇里江一線。

  在數十年前,包括鎮州在內的黑龍江、烏蘇里江流域,受嚴酷自然環境和落后社會生產力的雙重制約,人口規模很少,人口自然增長率也不高,經濟結構更是單一,社會發展水平基本上仍停留在氏族部落階段。

  滿清在侵入中原之前,為了彌補兵力不足的缺點,還不斷派兵深入牡丹江、黑龍江、松花江、烏蘇里江等流域,捕捉生女真丁口。就在努爾哈赤剛取得薩爾滸大戰的勝利后,就曾調轉矛頭,兩次攻擊了定居于牡丹江流域和三江流域的“東海三部”之虎爾哈部,前后掠走人口四千余眾。

  隨后數年,嘗到甜頭的后金再接再厲,數次發兵虎爾哈部,又捕獲人口五千多人。就這樣,黑龍江中下游地區幾乎成為后金補充人口和兵力的“人口輸出地”,該地區土著人口被掠為一空。也就在那個時候,后金的北部陸上國界也推進到了今天日本海沿岸的海參崴、雙城子一帶。

  皇太極時期,位于黑龍江中段流域的索倫部、鄂溫克部等幾個土著部落聚集了一支擁有步騎四五千余人的部族聯合武裝,儼然一副要和滿洲人分庭抗禮的架勢。

  雄才大略的皇太極清楚地認識到,為了讓此時專注于伐明戰事的我大清有一個穩固的后方,也為了讓大清的招牌還能在黑龍江鎮得住人,必須要把這股反抗的力量給徹底壓下去。

  崇德四年(1639年),皇太極派遣索海、薩穆爾喀、穆成格等將領率3000余人分兵數路往征不肯臣服的索倫部落。

  清軍在開戰初期稍微受挫,但隨后就憑借武器裝備和組織上的優勢大占上風。清軍沿著黑龍江往上游進擊,一直追到一個叫奇洛臺的地方(今俄羅斯赤塔附近),最終將叛亂首領及其余部拿獲。

  這一戰可視為入關前清王朝對黑龍江流域征服行動的高潮。此役俘虜、屠殺參與叛亂的索倫部各氏族男女老幼萬余眾、牲畜千余頭(匹)、珍貴毛皮五千多捆。

  依照慣例,這些俘虜的人丁大多數都被南遷到盛京附近,編入八旗的“牛錄”中以補充人力。其他索倫人也被遷離原居地以防他們再聚眾生事,唯獨作為“納稅模范”和“皇親國戚”的達斡爾人獲準留居舊地。

  縱觀我大清太祖、太宗兩朝用兵黑龍江,目的也僅在于獲取該地區的人力和物力資源充實自己,并不是為了將之“納入版籍”。故而,清朝也沒有在黑龍江地區通過設置行政區劃或者留駐軍隊的方式,建立有效的直接統治,而是僅僅滿足于當地土著的“臣服”。

  而今日北明江東承宣布政使司卻在齊國民政顧問的指導和幫助下,不僅以移民為主,建立若干府縣村屯等政府機構,還將躲在山林里的野人土著統統給予編戶齊民,納入治下,成為北明正式的轄下之民。

  所有的部落土著但有不服王化,意圖游離于北明地方官府管轄之外的,無不遭到軍隊的強力彈壓,青壯勞力被充入礦場,淪為苦力,婦人被發配至苦葉島于戍守移民為妻,孩童少年被強制送至學堂,習漢語,書漢文,行漢俗。

  江東作為唯一與秦國領土接壤的地方,為了確保自身安全,北明除了在該地修建大量的堅固堡寨,還駐扎了近四千余軍隊。

  不過,近年來,秦國的注意力始終被西北和北方的韃虜所吸引,并沒有在遼東地區主動與北明生隙。而且,為了避免可能發生的武裝沖突,秦國遼東總督衙門甚至還在盡力約束地方軍民勿要擅起邊釁。

  朝鮮一戰,強悍的北明軍隊著實給秦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論是軍陣嚴密、號令如一的火槍部隊,還是翻山越嶺如履平地的藩軍,戰斗力相當驚人,使得秦軍空有數量優勢,而始終不能奈何其半分,只能在朝鮮和遼東草草劃分彼此疆界,各守一邊。

  因而,一眾鎮州商人乘坐一艘兩百噸的槳帆船抵達撫平堡時,一路上倒也順利,沒有遇到攔路搶劫的江匪路霸。

  就在他們準備雇傭當地馱馬隊繼續南下前往鎮州時,一隊北明官兵護送著三名齊國參謀軍官也剛好抵達此地,與他們撞個正著。得知他們這些商人來自勃利城后,幾名齊國軍官便上前詢問有關渤海國的消息。

  “一個月前,渤海國軍隊在羅剎人所據的伊爾庫茨克城遭遇一場大敗。”胡寶仁非常客氣地向幾名齊國軍官說及在勃利城聽來的消息,“聽說,渤海國軍隊損失了八百多人,連都統級別的將領都折了兩個,攜帶的十數門火炮也都盡數丟給了羅剎人。”

  “那渤海國的軍隊是不是也都撤回到了中京?”

  “確實如此。”胡寶仁點點頭,說道:“渤海國軍隊經此大敗,將去年奪取的信安堡直接放棄,一路退回了中京城。”

  “呵呵…”一名齊國軍官輕笑幾聲,搖頭說道:“好嘛,這渤海國相當于將去年所獲得的一切成果盡數丟棄。不僅損兵折將,還拋棄大量軍械物資,這不白白便宜了羅剎人!”

  “那可不!”另一名齊國軍官冷笑一聲,“伊爾庫茨克一戰,損失官兵近千,足以讓渤海國傷筋動骨了。他們今年之內,怕是難以繼續往西推進了。”

  “再過兩個月,河水就要上凍了,即使想給他們再輸送一些軍械物資,恐怕也是難以運過去了。”

  “唉,這嶺北的交通,著實讓人蛋疼。滿打滿算,一年最多只有四五個月的水路運輸時間。這但凡出個意外,這身處嶺北內陸的渤海國只能坐蠟了!”

  “哎,你們說,這要是從鎮州修一條鐵路,經勃利城,一路通往北海,豈不是就能徹底掌控廣袤的嶺北地區。”

  “修鐵路?別逗了!”一名齊國軍官笑了,“就鎮州、勃利,以及北海一帶,統共也沒幾個人。誰家出錢來修?即使修好了,肯定也要虧到姥姥家去!”

  “說的也是。就算要修鐵路,那也得從云州修起。我聽說,大明朝廷好像正在與我齊國駐長寧公使協商,準備修一條鐵路,從長寧通往我們齊國的清遠城(今日本北海道函館市)。”

  幾個鎮州的皮毛商人,聽著那三名齊國軍官嘴里熱切地討論著鐵路,臉上不由露出茫然而無措的表情。

  鐵路?莫不是無數傳言當中,在齊國本土那種能力拉萬鈞的大鐵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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