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4年4月20日,日本,大坂。
在日本戰國時代,大坂就是兵家必爭之地。1570年開始,織田信長和石山本愿寺之間爆發長達10年的石山合戰,最后兩者講和,本愿寺顯如退出本愿寺。不過顯如在退出本愿寺之前燒毀了本愿寺的建筑。
進入太閣時期之后,豐臣秀吉于1583年在舊石山本愿寺的土地上修建大坂城,以大坂城為其統治的中心城市。然而秀吉死后,在1615年大坂夏之陣后,大坂城被德川家康攻陷,豐臣氏隨之滅亡,大坂也一度化為焦土。不過德川幕府隨后又將其重建,并定為天領(即幕府直轄領地),顯示出大坂的重要地位并未因政權交替而下降。
大坂的人口雖然比不上江戶,但也聚集了數十萬人口,遠遠超過日本國內其他城市,就算放在世界范圍內比較,也稱得上是座大城市。
不過,大坂與江戶的“性格”截然不同。世人常常將京都、大坂和江戶三個日本最重要的城市來做對比,嘗言,“京都人細膩,大坂人貪婪,江戶人浮夸”,又說“京都之人多矜氣,重土地,大坂之人多殺氣,重財富,江戶之人多客氣,重官職”。
遠離權力中心的大坂,在改頭換面之后,以日本最大的商業中心的姿態重新登上歷史舞臺。因為,交通便利,大坂成為全國的物流中心、最大的商品轉運站,各種生活必需品都會在此地匯聚、合流,再運送到其他地方。少了政治的紛擾,大坂變成了一座屬于商人、充滿自由與活力的城市。
大坂的興起,有賴于發達的水運。除了天然的河流外,人們在大坂城內及城外開鑿了許多大大小小的運河和水道,縱橫交錯,將整座城市變為水都。
在這些水道交匯的地方,漸漸出現了大型的交易場所,其中最著名的莫過于堂島米市場、天滿蔬果市場和雜喉場魚市場從名稱中不難看出,其中大部分交易的商品都是人們日常飲食的必需品,大坂因此也被親昵地稱之為“天下的廚房”。
“福山”號商船靜靜地停泊在大坂附近一處僻靜海灣內,水手們正吆喝著將一包包貨物沿著船舷輕輕地吊下去,五六艘小船來回穿梭著,以接力的方式,將大船上的貨物一點一點地轉移到遠處的岸上。
“福山”號是一艘隸屬于齊國琉球商社旗下的六百噸級三桅運輸船,一個月前,從琉球出發,先至鹿兒島,短暫停留數日,卸下了大半貨物,然后經四國,駛入大坂灣,與新近聯系的一個大坂商人接洽,準備將船上的木材、蔗糖、香料、罐頭,以及部分五金工具賣與對方。
按理說,大坂乃是幕府直轄領地,齊國商船本不應該冒著極大的風險來此地貿易。更何況,最近幾年幕府因走私貿易的事,與齊國紛爭不斷,甚至還發出威脅,一旦捕獲走私商人,定然會進行嚴厲處置。
但這位薩摩藩介紹的大坂商人,據說手眼通天,可以搞定當地的幕府官員和駐軍,再加之,對方給出的價格實在誘人,是以前薩摩藩和長州藩兩家給出價格的兩倍。
更重要的是,大坂乃是日本國內最發達的商業中心、重要的物資集散地,毗鄰京都,乃是日本的京畿區域所在。若是琉球商社能在這個地方開辟一條商路出來,那貿易額絕對會超過薩摩藩和長洲藩兩地加在一起的走私貿易總量。
同時,也考慮到自身的商船型制規模大,還配備有十余門火炮,就算事有不遂,遇到幕府水軍巡查,那也可以憑持武力,強行逃脫。只要駛入外海,就幕府水軍擁有的那些小舢板,根本不敢追過來,幾米高的涌浪,就能將他們的小船掀翻在海里。
“福山”號駛入大坂灣后,為了保險起見,并沒有抵近岸邊,而是遠遠地停靠在距離海邊數百米的海面上,要求接貨的大坂商人組織若干小船,來回轉運貨物。
“什么時辰了?”船長盛方春抬頭看了看西邊的斜陽已然落下,五彩的霞光也逐漸開始變得暗澹,天色眼見便要黑了下來。
“七時二十分。”二副許士金掏出懷表看了看,輕聲說道:“現在停止卸貨嗎?”
“嗯,通知下面的小船,轉運完這一趟,立即停止卸貨。然后,咱們暫時轉移到外海,明日一早再過來。”
“呵呵…,你們太謹慎了。”旁邊的大坂商人江口賴忠見他們這番舉動,便笑著說道:“巡查的水軍不會到這里來的。要知道,在碼頭上可是停靠著數十上百艘大小商船,那已經占用了他們全部的精力。所以,我們完全沒有必要擔心會遭到他們的核查。”
“小心無大過。”盛方春聽了通譯的翻譯后,瞥了一眼這名大坂商人,澹然地說道:“這里深處海灣內部,風平浪靜,若是被幕府水軍發現,怕是不好脫身。”
“你們不會拿了我們的金銀,直接駕船跑了吧。”江口賴忠探頭看了看下面的小船仍舊在忙碌地接駁貨物,然后歪著腦袋問道。
“怎么會!”盛方春正色說道:“我們琉球商社自建立起,就素以誠信為本,何曾昧過客戶的銀子?再者說了,有薩摩島津家作保,你們還怕個甚!你們這次貨物價值不過五千兩銀子,對我們商社而言,也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數字…”
“都都都…”船上瞭望臺突然傳來一陣示警的號聲。
盛方春臉色一變,抬頭看向瞭望臺,只見上面警戒的水手,一邊吹著號角,一邊將手里的一面紅旗左右揮動著。
“北面有八艘小船快速接近!”
“南面有二十艘以上的小船正在逼近!”
“…西面也有十幾艘小船駛來!”
“…岸上出現軍隊,人數在三百人上下!”
“完了,完了…”江口賴忠臉上充滿了惶恐之色,雙手緊緊地抓著船舷,眼睛不斷地四下張望。
在暮色中,從海上數個方向駛來無數的小船,上面影影綽綽地站著不少士兵,甚至可以從最近的幾艘小船上,看到船頭有士兵張弓搭箭,上面燃著火苗,明顯是準備在接近大船時,會施以火箭攻擊。
“狗日的,這些幕府官兵該不是你引來的吧!”二副許士金怒視著江口賴忠。
“…我如何會引來幕府軍隊?”江口賴忠臉色有些蒼白,“這…,這一定是市上的商人為了怕遭到連坐懲罰,將我們舉報給大坂地方官員和駐軍了!”
在豐臣秀吉時期,就規定了極為嚴格的連坐法,一人犯罪,全家甚至周圍鄰居市商皆為同罪。至德川幕府建立后,這種連坐制度隨之被繼承下來,家長與五人組(鄰近五戶農家或者市商)必須為其成員的犯罪行為負連帶責任。
而且,幕府對于違反管制和法令之人,處罰通常非常嚴厲,特別在幕府直接控制的領地的大城鎮里。除了斬首,還有烘烤、焚燒、釘十字架、用四只公羊拖拽(好奇葩的刑罰),以及投入油或水中煮沸。通過上述嚴刑峻法,來防止任何潛在的不穩定因素產生,加強幕府的統治秩序。
“轟!轟!…”為了威嚇涌來的幕府水軍戰船靠近,“福山”號的一側舷窗開火了,幾發炮彈狠狠地砸到遠處的海面上,激起幾股巨大的浪花。
幾面圍聚而來的小船并沒有被炮火所嚇阻,反而加快了速度,迅速朝商船接近。
“福山”號上的水手們手忙腳亂地拉起錨鏈,升起風帆,試圖在小船圍攏過來之前,能逃出這片狹窄的海域。
然而,殺來的幕府水軍顯然是早有預謀,趁著暮色的掩護,悄悄地向大船的方向接近。當他們被“福山”號發現時,距離已經非常近了,在水手們拼命劃動槳板下,以離弦之勢,快速地沖向大船。
“嗖!嗖!嗖!…”十余支火箭射來,盡管大部分墜落在海里,但還是有幾支火箭落在船上,引的水手們一陣慌亂,忙不迭地去撲打火苗。
“冬!冬!冬!…”數個飛爪拋了上來,幕府水軍士兵開始向大船攀爬。
“船長,我們要做最后反擊嗎?”水手長端著一桿火槍,一臉狠厲地問道。
“…狗日的,這怕是脫不了身了呀!”盛方春看著海面上影影重重的幕府水軍小船,以及越來越多的飛爪拋上船,沮喪地說道:“命令弟兄們放下武器,停止抵抗。…娘的,希望商社獲知我們被俘的消息后,能早點派人來將咱們贖回去!”
是日傍晚,齊國琉球商社“福山”號商船被幕府水軍于大坂灣內俘獲,船上人員六十二人悉數被擒,隨后關押至大坂城內。
5月18日,云州,合川縣(今北海道砂川市)。
“此處礦場每日可產煤幾何?”
大明永王朱慈炤站在礦場的一處平臺上,看著下面數百名礦工將一筐筐煤炭傾倒在礦車里,然后在監工的驅使下,又立即奔向礦坑,繼續轉運著煤炭。
“回殿下,這處礦場每日可產煤炭一百多噸。”礦場總監賈迎東躬身回答道。
“一百噸?”朱慈炤愣了一下。
“殿下,一百噸大概折合約一千三百多石。”一名太監小聲地說道。
“哦。”朱慈炤聽了,不由苦笑一聲。
如今,這整個云州上下受齊國影響太深,不僅地方治理和軍事制度模彷齊國,就連這計重單位也采用齊國的標準。
“產量還是低了一點。”朱慈炤說道:“需知,到了冬季,不論是云州各地,還是苦葉島領地,都需要儲備大量煤炭取暖過冬。另外,各地燒制磚石、水泥、瓷陶的窯場生產,也需耗用大量煤炭。如此一來,就需要你們將此礦場的煤炭產量在現有基礎上至少再提高兩倍以上。”
“殿下,礦場沒有足夠的苦力…”賈迎東不由叫苦。
“沒有苦力,就到山里去捉土人。”朱慈炤根本不想聽賈迎東的叫苦,擺擺手說道:“山里的土人要是也缺了,那就想辦法到朝鮮、苦葉島、鎮州去弄你們所急需的人力。最不濟,也可以到日本島上招攬那些吃不起飯的浪人來。”
賈迎東聽罷,只能朝云州鎮大都督吳平義投去求助的眼神。
吳平義卻是苦笑連連。近年來,云州鎮不要命地從大陸移民,每年人數規模都在三五萬上下。這樣一來,不僅對云州鎮所屬領地的糧食供應帶來極大的壓力,還對新拓殖地的開發,提出了嚴峻的挑戰。
眾所周知,云州鎮此前幾乎就是一片蠻荒之地。這里的土著(阿依努人)千百年來就過著最為原始的采集狩獵生活,不曾有過耕種的歷史。以至于,云州島上的土地幾乎都是未經過任何開發的生地。
在這種情況下,一塊新的拓殖地開發就變得極其艱難,在前頭兩年,基本上沒有多少產出,反而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乃至無數人的生命。為了減少移民的損失,云州鎮會大量招募(擄掠)土著、朝鮮人、日本人進行前期的開發或者從事其中最為艱苦的工作。
二十多年前,剛剛登陸云州時,偌大的島上,土著人口尚有兩萬到三萬人。而如今,據粗略統計,當地的土著人口在這么多年來不僅沒有增加,反而大為減少,留存人數恐怕已不足八千人。
而更為要命的是,北邊的苦葉島,西邊的鎮州,條件更為惡劣,都是苦寒之地,消耗的人口也會更多。
另外,在齊國的援助下,云州鎮已經建立起采礦業、食品加工業、造紙業、毛皮加工業、煮鹽業、木材加工業等初級系列工業,更是需要的海量的人力。
因而,云州鎮才會不計代價地對朝鮮王國進行無情的壓榨,大肆掠奪朝鮮各類手工業者,以反哺自身的發展。同時,也對近在遲尺的日本,虎視眈眈,試圖在這個體型龐大的鄰居身上獲取更多的養分和地盤。
“殿下,從日本傳來一條重要消息。”一名錦衣衛千戶突然匆匆趕來,躬身奏道。
“講!”
“二十多天前,一艘齊國商船在大坂被日本幕府以違反貿易禁令為由捕獲,船上六十余人盡數被鎖拿。”
“哦?”朱慈炤神色一動,“齊國什么反應?”
“駐長崎的琉球商社代表,已通過當地官員,正在與幕府進行交涉。”那名錦衣衛千戶沉聲說道:“據說,該商社代表試圖以繳納一筆罰款為代價,要將船和人先贖回來。”
“呵呵…,拿錢贖人。這處理方式,可有些認慫呀!”朱慈炤輕笑兩聲,不以為意,便要揮手將那名錦衣衛千戶斥退。
“…殿下,我們可以派出戰船駛抵日本沿海,以武力威懾,幫著齊國討要被捕獲的船和人。”那名錦衣衛千戶突然低聲說道。
“嗯?…齊國人的事,哪容我們來插手?”
“殿下…”那名千戶單膝跪地,眼神熱切,“殿下,若是我們云州鎮以武力威脅幕府施放被俘齊國商船和水手,試問,他們會作何反應?”
“幕府就算想息事寧人,但在遭到武力威脅之下,那必然會…”朱慈炤說著,突然臉色一變,“…幕府受激,或許會做出更為強硬之舉!”
“殿下所言極是!”
“來人!”朱慈炤喚道。
“殿下!”一名翎衛軍官大聲應諾道。
“傳令我云州水師,立即出動戰船前往日本附近海域,向幕府施壓,要求他們放歸齊國商船和水手。”
“是,殿下。”翎衛軍官領命而去。
“你倒是機靈。”朱慈炤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名錦衣衛千戶,“以后,就隨扈本王左右吧。”
“謝殿下!”那名錦衣衛千戶大喜,雙膝跪倒,向朱慈炤磕了三個響頭,“末將愿為殿下效死!”
以后孫可望那逆賊篡明自立,永王必然會繼統大明登基稱帝。那么,自己可就是從龍之臣,天子近侍,前途可期呀!
“我們云州鎮該打一場大戰了。”朱慈炤望著東邊連綿的群山,悠悠地說道,臉上還帶著幾分期待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