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9年12月3日,建業城,齊王宮。
齊王貴妃朱媺娖憐愛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心中萬般地糾結和不舍。
“母后,孩兒今年已年滿二十二周歲了,更是曾在軍中服役四年,勿要再將我當做頑劣孩童看待了。”齊子搏抬起頭,笑著說道:“要知道,當年父王在我這般年紀時,已經主掌齊國數年,立制稱王了。”
“你做出這般決定,可是因為怕遭到你父王和…太子的忌憚?”朱媺娖低聲問道。
“母后,因為大明的關系,我的身份必然還會在國中引起各種爭議和非論。”齊子搏苦笑道:“誰讓我身上有大明皇室的血脈呢?”
自兩年前,太子齊子興被任命為長安府知府,離開建業后。未過多久,民間仕林便陸續開始傳出一些有關齊國如何選擇和確立繼承人的說法。
部分“有識之士”認為,齊王正值春秋鼎盛,王位繼承人選不該如此早早確立。即使要立太子,也不應該僅憑齊子興為諸子之長,便就立為太子。
太子的確立方式,除了立嫡、立長,更應該考慮立賢。
或者以上都不論的話,那應該據民心。什么是民心呢?我齊國半數以上民眾皆來自大明,若是冊立一位擁有大明皇室血統的太子,那豈不是更能聚攏國中泰半以上的民心!
一時間,王室中的九名成年皇子頓時陷入風口輿論當中,被一些好事的文人學者以嫡庶、賢庸的標準,討論何人才是齊國真正的未來之主。
其實,嫡長繼承制在夏、商時期已經出現,到周朝立國,便被正式確立為王朝更替的傳承鐵則,其地位始終居于正統,在周朝之后的兩千多年歷史中,嫡長制度從未發生動搖,甚至很難被質疑。即使在皇位繼承過程中比較混亂的唐朝,其正式法律典籍里就有對保障嫡長繼承制也做出了全方位的規定。
至于為什么要如此苦心孤詣地確立和維系嫡長繼承制,其實也不難理解,最核心的原因在于,嫡長繼承制因其繼承人選的確定性有利于減少紛爭、穩固家業,進而也就穩固了皇家的江山社稷。
當然,相較于嫡長繼承制,人們在理想上自然是更愿意看到候選人中的賢能之輩能夠在公平競爭中勝出,而不是嫡長子在出生時就注定躺贏的結果,這樣樸素的正義理念雖然更合乎人們內心的道德觀念,但在現實實踐中卻具有致命的缺陷。
相比嫡庶、長幼的客觀現實,賢能與昏庸的劃分是絕對主觀的。對待喜歡的可能會愛屋及烏,沒理由的喜歡。對待厭惡的可能會惡其余胥,沒理由的排斥。這就是人主觀上很難避免的極端性,也注定了一時很難看清現實的全貌。
我們后人看歷朝歷代的人與故事,自然可以很輕松地辨別一個人是賢是庸,但在當時人眼里是很難分清的,正所謂當局者迷,更可怕的是,人可以隱藏真實的自我而假扮成賢能良善。
最典型的例子莫過于以接受禪讓之名義篡位的王莽,王莽終其一生都自奉甚儉、治家嚴苛,他孝母尊嫂,生活儉樸,飽讀詩書,禮賢下士,甚至曾先后命三名行為不端的嫡子自盡,被社會各個階層廣泛稱頌,在當時論圣賢之名,恐怕無人能出其右。直到他篡權上位,他才成了鐵證如山的佞邪之材,眾口一辭的千古罪人。正所謂“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這些例子說明,與其為了追求主觀上所謂的平等,而去選擇可能是被偽裝出來的賢能,遠不如通過嫡長繼承來鎖定繼承人并給予法理和物質上的支持,讓其他子嗣不敢、不能、也不想產生覬覦之心,從體制上盡最大可能壓制謀奪的出現,這才是最有利于穩定傳承的,這也是為什么幾千年的嫡長繼承從未被動搖過。
當然,我們也必須承認,古代的嫡長繼承制并不是沒有任何矛盾和沖突的,尤其是在嫡長子出現空缺的時候,繼承順位爭奪的矛盾沖突就會格外凸顯出來。
嫡長繼承制一般認為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可一旦嫡長子空缺,其他庶子的選擇上,往往博弈的空間就會非常巨大。
而現在的齊國太子齊子興的母親乃是王后羅玉茹,可謂實打實的嫡長子,并且在他五歲時,便被冊立為太子,一直跟隨在齊王身邊學習如何治國理政。按理說,他的地位應該是無可動搖的。
然而,許多來自大明的文人學者卻紛紛拋出儒家經典《春秋公羊傳》的主張“立子以貴不以長”,即庶子母親地位越尊貴,其繼承權就越居先。
那么,在齊國王室當中,誰的身份最為尊貴?
無疑是曾經的大明坤興公主、現在的齊王貴妃朱媺娖,父為崇禎帝,母為皇后周氏,身上流淌著大明皇室的血液。而朱媺娖膝下三子兩女,自然就屬于“貴”的地位。
所以,齊子搏雖然在王室男丁中排行第六,但其憑借大明皇室血統,當以為貴。如此,在一些大明背景的文人眼里,更具優先繼承權。
不過,這些有關所謂繼承人爭論的話題,在今年六月,齊王發出的一份賜爵旨意后,立時偃旗息鼓了。
“太子齊子興于長安知府任上,殫精竭慮,政績卓著,政經工民事務多有建樹,特賜爵英國公。”
齊王又言,此后凡立為太子者,一律敕封為此爵。
太子年歲也有二十八歲,被齊王精心培養十數年,向來處事穩重,且從未出過任何大錯,豈會因為一些好事文人的一番議論和鼓噪,便能被動搖其儲君地位。
說實話,作為齊國諸多王室男丁的一員,齊子搏若是對王位沒有任何想法,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可如今看來,大哥的太子地位穩如泰山,并且自始至終受到父王的信重和維護。不出意外的話,父王百年之后,必然會成為齊國的繼任君主。
在這般情勢下,自持身份貴重,而又心生大志,但王位卻無望的齊子搏便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
他不敢保證,在父王身后,繼位的太子會不會像歷朝歷代的新君那般,先行剪除對自身極具威脅的兄弟,來鞏固他的統治地位。即使新君念及兄弟之情,但肯定也會將他們幾個兄弟閑置或者圈養,醉生夢死一生。
無論何種結局,對心高自傲的齊子搏而言,都是無法接受的。父王當年以不到弱冠之齡,數百流難之民,便能創立如今漢洲偌大之基業。身為齊王之子,受十數年先進教育,而且身上還流著大明皇室的血脈,如何不能也做出一番壯志偉業?
觀天下地理大勢,除了漢洲、南洋等地區外,到處都是“無主”的土地,自己何不彷父王之能,出外闖出自己的天地!
南洋、威遠(今新幾內亞島)、呂宋、東州(今新西蘭)、印度、南非等地,要么距離漢洲太近,遲早會被納入本土,實行府縣管理;要么是齊國商業勢力范圍內而且當地土著人口甚眾;要么是海上航線要沖之地,必然會被內閣政府和軍部置于直接控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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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遙遠的美洲(南美)大陸,似乎就成了一個不錯的開創之地。
于1655年創立的美洲商社,在艱難的經營了十幾年后,似乎有些難以為繼了。因為只有無盡地投入,而沒有什么像樣的產出,獲利遙遙無期,這使得眾多股東抱怨不迭。三年前,一些不堪堅持的股東在商社年度大會上建議,對商社的資產進行清算,要解散這個一直都不能盈利的商社。
卻不料,作為股東之一的王室卻拒絕了眾多股東有關解散商社的提議。在齊王的授意下,主持王室財務投資管理的大掌柜將那些想退出商社的股份盡數收購,使得王室在整個美洲商社中占股達90,唯一剩下的10股份還屬于內閣戶部旗下。
經過改組后的美洲商社,搖身一變,成為王室絕對控股的海外殖民商社。雖然不知道齊王為何會對這遙遠的美洲大陸這般感興趣,但作為內閣政府管理錢袋子的戶部,卻對齊王的眼光充滿迷信般的信任,堅定地認為,那10的股份,將來必然會為政府帶來豐厚的回報,并沒有如國內幾家大型商社和民間股東那般退股走人。
如今,商社在麥哲倫海峽和美洲南端附近,已建立大小五處據點,控制的人口也有三千余人,不過,其中漢人還不到半數,其他的均為當地奧納人、東州地區送來的毛利人,南太平洋島嶼土著,以及部分陸續俘獲收留的歐洲人和特維爾切人。
十幾年來,那里既沒發現金礦,也沒開發出什么特別值錢的特產。幾處據點的民眾以打漁、種地、獵取皮毛為生。據說,那里的日子都過得苦哈哈的。
哦,也不盡然,麥哲倫海峽兩側建立的兩座據點,那里的民眾除了打漁種地,剝取海獅皮毛外,還有一項極具挑戰性的副業,打劫。每年來往美洲大陸兩側而需要穿行海峽的西班牙船只和英法荷走私船只多達數十上百艘,其中不乏裝滿物資和金銀的商船。這些,都是兩處據點最好的狩獵目標。
五年前,憑借留守的兩條武裝商船,寧安堡(今智利蓬塔阿雷納斯市)在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下,于海峽某處海域,正好撞見了一艘三百多噸的西班牙人商船。經過一番艱難的追逐和戰斗,最終捕獲了這艘西班牙商船,除了俘虜三十多名船員外,還繳獲了價值約一萬三千漢洲銀元的銀比索,以及大量生產和生活物資。
尼瑪的,與其苦哈哈的在這苦寒之地種田打漁,莫如這般海上狩獵獲取財富要來的更為輕松!
嘗到甜頭的寧安堡一干亡命之輩,立即將種田打漁的活計交給附近收攏的土著和俘虜的船員,聯絡上海峽南岸的遂平堡(今智利火地島省首府波韋尼爾市)一眾武裝護衛和水手,商量著如何利用這條黃金海峽航道一起進行打劫的事宜。
種田,打漁,獲取皮毛,以及攔路打劫,構成了美洲商社旗下幾個據點最為主要的幾項經營活動。而因為距離上太過遙遠,無論從美洲運回什么貨物,對于商社而言,似乎都是虧本的買賣(除非像西班牙一樣,能獲得大量的貴金屬)。即使每年在麥哲倫海峽能零星打劫幾艘過往商船,那也不是一個長久的買賣。因而,美洲商社成立十幾年,就沒獲得過什么收益,也無怪呼眾多股東急吼吼地要退股解散商社。
如今,王室將整個美洲商社接了過來,那幾處建立的據點,自然也成為了王室領地,而想創立一番偉業的齊子搏便將目光瞄向了那里。
“母后,父王曾對孩兒說過,若是我王室子弟能在美洲開拓出一份基業來,他將不吝裂土封國。”齊子搏看著一臉擔憂神色的母親,自信昂揚地說道:“如此,孩兒想去試一試。若成,則可不負父王和母后的教誨之恩,更不至辱沒身上流淌的高貴血脈。”
“王兒,漢洲距離那美洲大陸數萬里之遙,且海路難行,恐不便獲取所需人力和物資援助。”朱媺娖蹙著眉頭,“而且,開創基業,一切從無到有,篳路藍縷,期間之艱辛,歷程之險阻,可不是你幾句豪言壯語和滿腔熱血就能做成的。”
“孩兒對此有心理準備。”齊子搏說道:“但孩兒確實不想就此庸庸碌碌一生,男兒生于世間,自當要做出一番轟轟烈烈之事業。美洲大陸,雖有西葡兩國占據大半,但美洲南端及部分內陸,尚有大量無主之地。孩兒有信心,只要獲得本土些許支援,定能開疆擴土,建立封國,為父王,為母后贏得無上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