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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章 藩屬

  1669年3月20日,朝鮮,漢陽。

  李棩(朝鮮顯宗)聽完禮曹判書(相當于大明禮部尚書)朱禹龍有關齊國的要求后,默然不語。

  良久,他抬頭將目光看向領議政大臣(相當于大明內閣首輔)李益成,卻見對方將頭一低,閉口不言。

  “陛下,齊國人所求糧食不過五萬石,布帛不過一萬匹,其他諸如桐油、生漆、豬鬃等物資數量也不是很大,既如此,不若且…予他們吧。”右議政尹行祥見李棩的目光又看向他,只能步出班列,拱手奏道:“但若出兵進攻遼東,則可婉拒之。需知,明清之戰,短時內,恐仍有反復。我朝鮮國小力弱,切不可早早卷入其中。”

  “臣附議。”兵曹判書金德錚出列拱手附和道。

  “臣附議。”

  “臣附議…”

  李棩見此情形,不禁苦笑一聲,隨即無奈地點了點頭。

  數十年來,我朝鮮王國不僅屢遭清虜打擊,幾欲滅國,還被那齊國一次次打上門來,掠奪物資和人口,奪占濟州,封鎖沿海,使得國力、軍力遭到嚴重削弱。

  及至后來,竟然還被一個大明外藩——云州鎮給欺上頭來,荼毒東南沿海廣大地區,最后在齊國和云州永王的逼迫下,立下誓言,永為大明藩屬,不復再叛。

  這么多年折騰下來,整個朝鮮上下的進取心早已被徹底磨滅。在軍隊中,更是武備廢弛,上至兵馬節度使、兵馬防御使等高級將領,下至普通士卒,均毫無斗志,畏敵如虎。

  每年,永王鎮州領地都會不斷發生侵界擴土,襲擾邊民的事,而朝鮮邊軍皆不敢制。更不要說那個野蠻的渤海國,在年年侵襲清虜遼東,擄掠人口和財物的同時,都會來朝鮮西北境內熘一圈,屠城滅村,擄走我朝鮮大量百姓。我朝鮮官軍觸之即潰,狼奔亂竄。以至于咸鏡、平安兩道,已成糜爛之勢,百姓流亡逃散者無數。

  去年八月,大明北伐清虜,兩個月時間,攻城掠地,連戰連捷,直接殺入河北境內,大有直搗京師,驅逐韃虜之勢。朝鮮見此情形,也曾生出了趁火打劫的心思,準備借清虜勢弱的機會,將國土推進至鴨綠江以北,以便可以獲得大片的緩沖區。

  可是,待朝鮮軍隊磨磨蹭蹭,集結動員了月余時間,還尚未完成進攻準備時,忽然傳來清虜于滄州大敗明軍的消息。緊接著,清虜趁勢發起連串反擊,又將明軍給反推了過去。

  這令朝鮮國內立時嚇破了膽,隨即便偃旗息鼓,將陸續匯聚在平壤城的數萬大軍,悄悄的撤了回來,然后縮著腦袋,繼續觀望大陸境內明清雙方戰爭的進程。

  可剛剛來到漢陽的齊國使者,卻領著五艘炮艦,闖入漢江,然后向朝鮮提出諸多要求,派兵進攻遼東,市價(低價)購買糧食五萬石,布帛一萬匹,桐油三百桶,以及生漆、豬鬃、各類藥材等等,物資無數。

  對于齊國人提出的條件,除了派兵進攻遼東這條,朝鮮上下是不敢輕易應承外,對于他們索要的“些許物資”,而且還會支付相應的銀子,自然是要全部應允,可不能因此得罪了這個南方新大陸的海上強國。盡管西北兩道數十萬百姓需要賑濟,東南地區糧食生產在去年也因為洪澇災害有所減少,但也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加緊籌集糧食,滿足齊他們的需求。

  據報,齊國聯合永王,集兵一萬余,在清虜后方的永平府登陸,肆虐了一個多月,幾乎攻占全府。而清虜卻只是將有限的兵馬置于京師,全神戒備,不敢與之一戰。任由齊國不斷派遣大小船只,將擄掠而來的財物和人口轉移至長山諸島和濟州島。

  可能正因為弄來的人口太多,使得齊國在該地區積存的糧食不堪足用,便跑來我們朝鮮打秋風。

  自從這齊國和云州強逼著全面開放市場以來,他們憑借絕對優勢的海上力量,幾乎壟斷了朝鮮的對外貿易。稻米、生絲、藥材、人參、鹿茸、皮毛、生漆、桐油、豬鬃、金屬鋅、鐵、銅等各種物資,被他們以極低的價格收購,然后轉手倒賣至日本、大明,以及南洋地區,賺得盆滿缽滿。

  此前,朝鮮通過對馬藩,與日本自主展開的雙邊貿易,也因為“海盜”叢生,而難以為繼。在這種情勢下,只能任由齊國和云州控制朝鮮的所有對外貿易。

  在得到了朝鮮王國滿意的答復后,齊國人便率領著五艘緩緩離開漢江,朝著西北方向的出海口駛去,沿途朝鮮官員和民眾無不畏服。曾經得罪了清虜,我朝鮮君臣尚能躲入江華島,以避鋒芒。可要是惹惱了齊國,那還真沒地方躲了。

  “其實,這朝鮮王國也算是恭順。若不是距離太遠,再加上為大明藩屬數百年。要不然,咱們也可將它徹底降伏,納入我齊國藩屬,作為大陸周邊最為有力的一個支撐點。”琉球艦隊駐大明分艦隊司令明威將軍(準將)曹新忠笑著對“威明”號艦長、宣節校尉(少校)齊鵬飛說道。

  “將軍所言甚是。”齊鵬飛點頭應道:“不過,朝鮮王國擁有數百萬人口,且立國久遠,自古就以事大原則,遵中原王朝為宗主國。要讓其轉為我齊國藩屬,怕是還要再多敲打幾次。”

  “呵呵…,永王此前逼著朝鮮立下誓言,永不叛明。你說,若是孫可望篡明自立,建立新朝了,這朝鮮王國又該如何自處?”

  “要么事秦叛明,被永王的云州鎮暴打一頓;要么遵從誓言,拒秦從明,被孫可望暴打一頓。”

  “哈哈…”曹新忠大笑,“這就是弱小國家的無奈,在這弱肉強食的時代,夾在幾大勢力之間,必然無從自主。”

  “聽說,云州鎮為了應對將來朝鮮有變,意圖占領日本的對馬島。”

  “永王的野心倒是不小呀!他們想占據對馬島,恐怕不僅僅是想對付朝鮮,應該也有針對日本的企圖。”

  “是呀,云州相較于日本,實力還差得很遠。不說別的,就日本擁有的千萬人口,都會讓云州鎮感到深深的威脅。”

  “所以,云州鎮在北有渤海國、南有日本和朝鮮的威脅下,唯有全力投向我齊國,方能有立足之地。”

  “說到云州,卑職突然想到了呂宋的衛國。”齊鵬飛說到:“據傳,數月前,鄭芝龍突然身染重病,一直臥床不起。衛國得了消息后,便有些蠢蠢欲動,想領兵北上,奪取鄭氏呂宋屬地。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齊國該如何應對?”

  “呂宋中部地區,以龍州(今菲律賓馬尼拉)為核心,皆為膏腴之地,而且,分州(今菲律賓卡蘭巴市)、江州(今菲律賓八打雁市)原為呂宋暴動的明人所據地盤,衛國生出覬覦之心,倒也無可厚非。但這兩家為爭地盤而大打出手,這可不符合我齊國的地區平衡政策。以我看來,漢洲本土必然會出手阻止衛國的貿然之舉,讓雙方繼續以我齊國興化堡(今呂宋島東南部盧塞納市)為界,分據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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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渡身披縞素,神情悲戚地跪坐在鄭芝龍的靈柩前,不言不語。幾個兄弟姐妹跪在他的身后,不時發出抽噎聲。

  兩日前,身染重病的鄭芝龍在強撐了數月后,還是死在了病榻上。隨即,繼位的鄭渡下令,整個呂宋領地遍掛白幡,四十余萬百姓舉哀一月,禁任何聲色娛樂。

  今年一月,病重纏身的鄭芝龍為了死前過一把帝王癮,立呂宋國,稱制道寡,將次子鄭渡立為太子,隨后賜封文武百官,還大赦天下(呂宋屬地)。

  然而,這場立國盛世的慶典,倒底還是沒有挽回鄭芝龍的生命,在做了短短三個多月的開國君王后,心有不甘的死在了王宮(原西班牙總督府)。

  “陛下!陛下…”

  當鄭渡昏昏沉沉地跪坐在靈堂中時,耳邊傳來幾聲呼喚。

  “嗯?”鄭渡抬起頭來,見是內閣首輔湯世文和中軍大都督施福兩人。

  “陛下,請節哀!”湯世文朝鄭渡躬身施禮,然后輕聲說道:“陛下,請移步崇文殿,臣等有重要事項奏報陛下。”

  鄭渡聞言,點點頭,然后在施福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稍稍活動了一下發麻的雙腿,隨即便帶著三弟鄭恩,率先朝崇文殿走去。

  “陛下,先王逝去,舉國悲痛。但請陛下節哀,多多保重身體。”湯世文寬慰道。

  “嗯。”鄭渡見湯世文和施福臉上布滿了凝重的神色,心神一凜,沉聲問道:“閣老,大都督,可是有大事發生?”

  “陛下,我呂宋一萬余軍隊和數百艘戰艦,皆進入全面戒備狀態,內防宵小之輩趁機起事,外防齊、衛及土邦入侵,國中暫無大事發生。”施福拱手施禮道。

  “哦,甚好。”鄭渡點點頭,對施福說道:“我呂宋安危,系于老將軍一人。…孤甚感欣慰!”

  “陛下,我呂宋國目前雖處平靜安穩,但先王逝去的消息傳諸于四方后,必然會引起各方勢力覬覦。故而,臣請陛下早做準備,提前布局。”湯世文上前一步,鄭重地說道。

  “閣老何出此言?”鄭渡驚異地望著湯世文。

  “陛下,在先王病重之時,位于呂宋南方的衛國便蠢蠢欲動,意圖北犯。”湯世文說道:“要知道,在二十多年前,先王開拓呂宋領地時,將此前占據分州、江州等地的呂宋明人大加驅逐,方有我呂宋王國今日之版圖。那些呂宋明人在齊國的關照下,一路南下,于沂州立足,并建立衛國。”

  “如今,先王故去,臣等擔心,那衛國會趁機挾報復之心,悍然北上,攻我呂宋王國。再者,那衛國以齊國藩屬自居,若是將齊國引來,我呂宋必然危矣!”

  “啊?!”鄭渡大驚,急忙抓住施福的手臂,“老將軍,若是衛國聯合齊國來犯,我呂宋可能抵擋得住?”

  “抵擋不住。”施福搖頭說道:“不說齊國大型炮艦百艘,就是那衛國,也有十余艘購自齊國的炮艦,打起來的話,恐與我呂宋王國艦隊實力不相伯仲。故而,在海上,我呂宋王國擋不住齊、衛聯軍進犯。而陸上,僅衛國單獨來犯,我們無需過多擔憂,憑借堅固的城池防御和占據數量優勢的軍隊,將其擊退,當為不難。但若是齊國跨海登陸來攻,我們恐怕…”

  “那…,那該當如何是好?”鄭渡有些惶然無措。

  “陛下,當下我呂宋應盡快做如下安排:首先,立即遣使至南京,上表歸附,為大明藩屬。如此,可托庇于大明的保護之下,使得齊、衛兩國投鼠忌器,不敢輕動;其次,請陛下傳書至夷州(臺灣),除了給大公子(鄭森)報喪外,還要求得大公子做出對我呂宋行保護之承諾,讓那些覬覦者有所忌憚;最后…”說著,湯世文面露猶豫之色。

  “最后,當為如何?”鄭渡追問道。

  “…請陛下派使者前往漢洲,亦上表歸附,以為齊國藩屬。”

  “為齊國藩屬?”鄭渡瞪大了眼睛,“先王在時,深忌齊國,引為勁敵。我們呂宋怎可歸附齊國?”

  “陛下,此一時彼一時矣!”湯世文看了看施福,然后躬身說道:“當年,先王創立海上基業之時,那齊國不過倉皇避至漢洲大陸之落魄海盜余孽,每年往來大明轉送移民,無不承我鄭氏顏色。然,時移世易,三十多年時間,齊國由弱變強,漸成今日之南洋霸主。先王于此,深以為恨。”

  “但我呂宋目前勢弱,不得不請陛下忍辱負重,向那齊國暫時低頭納順,以為藩屬。如此,我呂宋王國尚有一絲保全之望。”

  “二哥,湯閣老說得沒錯。”一旁的鄭恩點頭附和道:“咱們現在弱勢,只能暫時低頭伏小,做人家的藩屬。待以后,我呂宋臥薪嘗膽,積極發展和提升國力,只要超過那齊國,自然可以擺脫藩屬的地位。說不定假以時日,還能將齊國置于我呂宋的藩屬。”

  “…齊國會收納我呂宋為藩屬嗎?”鄭渡略有猶疑地問道:“若是他們不應,直接出兵將我呂宋滅國,那該如何是好?”

  “陛下勿憂。只要我呂宋姿態恭順,再加上大公子的情面,齊國必然會應允我呂宋為藩屬之國。”湯世文想了想,肯定地說道:“二十多年來,雖然齊國在南洋滅國略地無數,但尚未有攻我漢人地方勢力之先例。”

  “既如此,孤…便暫且順之,以為齊國藩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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