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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章 勢起

  1668年6月5日,云州,長平(今日本北海道小樽市)。

  齊國駐云州代表鄧子義正陪著鴻臚寺卿黃子加漫步在這座小城的街道上,二十余名云州鎮官兵護持在左右,警惕地觀察著往來的行人,唯恐會沖撞了齊國使者。

  他們不明白,這個來自齊國的大人物為何不舒舒服服地待在驛館中,喝點美酒,吃點美食,若是無聊了,也可以尋幾位歌姬,以為助興。這街道市井之處,有什么可閑逛的?

  雖然,長平向來比較安定,不存在什么窮兇極惡之輩來謀害齊國使者,但就怕一些無知狂徒或鄉野愚夫冒犯了齊國人,那可就大為不妙了。

  在云州,齊國人是一類比較特殊存在的群體,他們中有駐云州的官方代表,有停靠于此的齊國海軍官兵,也有往來云州的齊國商人。對于這些齊國人,云州各地的官員都極為重視,不僅給予高規格的禮遇,還曉諭轄下的差役、巡檢為他們提供安全保障,生怕他們會受到傷害,以至于影響到齊國與云州之間的友好合作關系。

  而他們現在保護的這位使者,可是齊國的鴻臚寺卿,部堂級高官,那可是萬萬不能出現任何差池。

  這二十多名隨行護衛的官兵隸屬于云州鎮新軍,看著也是軍容嚴整,一副訓練有素的模樣。

  云州鎮新軍成立于三年前,員額兩千人,編為四個步兵營和一個炮兵營。新軍皆仿照于齊國陸軍模式,并由齊國派出的教官予以整訓。甚至就連官兵的軍服樣式,也是參照齊國軍隊。稍微不同的是,軍裝的顏色為大明傳統的紅色,軍帽也不是齊國軍隊那種大檐帽,有點類似于后世一戰前的德軍尖頂頭盔。

  與云州其他部隊均裝備了大量的冷兵器所不同的是,新軍是全火器部隊,裝備了最新式的齊國“乾武15式”燧發槍,槍下配有刺刀。部隊中還有大量的齊國軍事教官,從部隊的日常組織、訓練、后勤,以及作戰技巧,進行手把手地指導。

  在每年對清虜的“夏狩”或者“冬獵”時,新軍部隊在齊國軍事教官的指導下,也發揮出了不錯的戰斗力。面對數倍于己的清虜地方守備部隊,可以輕松將其擊潰。即使,在與數量遠超自己的清虜精銳對戰時,也能絲毫不落下風。

  永王計劃在未來十年內,陸續將現有的萬余雜牌部隊裁撤精簡,然后以新軍為核心基礎,打造一支類同于齊國陸軍的強悍部隊。考慮到云州在整個東北亞地區擁有絕對海上控制力,永王接受了齊國軍事教官的建議,準備將云州的陸戰力量暫時控制在五千人上下,走精兵路線,并構建類似齊國模式的預備役動員體系。

  “這座云州最早建立的海邊小城,人口規模已經達到一萬兩千余,在整個云州,都算是規模比較大的城市。”鄧子義一邊走著,一邊給黃子加介紹著本地的情況,“城中有三四十家各類工坊,主要是一些海產品加工、糧油加工、藥材、制陶、木器、皮具等之類的手工業。”

  “目前,整個云州大概有多少人?”黃子加看著街道兩側的行人紛紛避讓兩側,敬畏地看著他們一行人經過,不由感到一種莫名的愉悅。

  “云州大概有三十五萬人,鎮州(今俄羅斯海參崴一帶)有十二萬左右,耽羅島有四萬人,苦葉島上有五千多人。這么算下來,他們已擁有五十多萬的人口規模了。”

  “他們人口增長這么快!”黃子加有些吃驚,“我記得七八年前,整個云州還不到三十萬。”

  “去年,黃河流域出現罕見的大洪水,河水暴漲、水災連連,造成災民百萬之眾。南方的淮河也是頻發洪水,尤以安徽受災最重,僅亳州就有十幾萬災民無家可歸。在這種情勢下,我齊國在去年就收攏了二十余萬受災難民,暫時分別安置于琉球、安南。而云州也趁勢組織了所有海上運輸船只,一口氣也收納了七八萬眾。這樣一來,云州的人口便突然暴漲到五十萬了。”

  “黃河水患,應該在清虜的河南、江淮一帶。那里距離海邊還有不少距離,你們前去收攏難民,清虜就不管不問?”

  “說來也是可笑。”鄧子義臉上浮現出一絲嘲諷的表情,“河南、江淮兩地洪災連連,造成災民無數。清虜的朝廷卻不肯拿出多余的銀兩和糧食下撥災區,而是指令地方自救。你說,在這種情勢下,地方如何有能力自救?無奈之下,河南、江淮兩地清虜官員只能任由災民前往他處乞食。一些惡毒的江淮地方官員甚至出動兵丁將災民往大明境內驅趕,以達到“疲敵”、“弱敵”的目的。”

  “當我們組織移民船隊抵近山東、江淮沿海地區后,派出數路部隊深入清虜控制區招攬難民。不論是清虜的地方守備部隊,還是他們的八旗部隊,對我們的行為根本不加以阻止,任由我們施為。估計,在他們看來,我們能將那些衣食無著的難民裝船運走,算是給他們減輕了巨大的負擔。相較于各地產生的數百萬災民,我們只不過才拉走的二十多萬人。唉,也不知道,那些滯留在災區的難民最終有多少人可以捱過去年的寒冬時節。”

  “這清虜還真沒有將治下的子民當人看待。”黃子加聽罷,也不由嘆息一聲。

  “對了,你去寧州(今北海道札幌市)會見永王時,他肯定會向你提出劫掠日本、朝鮮的建議?”鄧子義問道:“因為去年驟然增加了七八萬多人口,各項移民安置費用,幾乎將云州歷年積蓄消耗一空,尤其是糧食、布帛等物資缺口頗大。永王除了請求我們加大支援外,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派兵出去撈一把,以補充云州空虛的官庫。”

  “朝鮮乃是大明藩屬,永王派兵劫掠人家沿海地區,恐怕有些說不過去吧。”黃子加笑著說道:“而且,數年前,我齊國與云州已經聯合將那朝鮮給打服了,迫其承諾永不叛明。上個月我訪問漢陽,朝鮮已同意將國內市場全面開放與我們齊國。如此恭順的大明藩屬,莫要將人家給欺負得很了!”

  “至于日本,那可是一個擁有千萬人口的大國,若是劫掠日本沿海,惹惱了德川幕府,說不定人家就派兵來攻云州。雖然我們擁有絕對的海上控制力,但因此和日本陷入戰爭狀態,并不符合我們齊國的商業利益。所以,對永王的這個建議,我們齊國是不能同意的。”

  “其實,永王是對朝鮮和日本有一定的領土野心,想在這兩家身上獲取更大的地盤。”鄧子義說道。

  “苦葉島、鎮州,甚至云州以東的地方(堪察加半島)不是有大片的無主之地嗎?”

  “永王嫌棄那些地方太過苦寒,還需要費力開發,而且還養不了多少人。”鄧子義頗為無奈地說道:“而朝鮮東南,日本北部,皆為氣候溫暖,土地宜耕的地方。若是直接奪下,便可迅速提升云州的實力。”

  “永王這是在為將來謀算呀!”黃子加說道:“但他就不怕長久的陷入與日、朝兩國紛爭當中,繼而削弱云州自身的實力?其實,永王憑借云州、鎮州以及耽羅島和苦葉島等地,只要好生經營,在我們齊國扶持下,二三十年后,必然會成為該地區最具實力的地方政權。再加上他們慢慢發展起來的海軍,別說日本,就算是未來謀權篡位的孫可望,都無法奈何的了他們。”

  “但永王卻是想在孫可望篡明后,反攻大陸,重建大明。”

  “哼…”黃子加冷哼一聲,“重建大明?他這是想引起新的大陸戰爭,對此,我們齊國肯定是不予支持的。云州存在的必要性,是在未來可以挾制朝鮮、日本,并與我們的琉球、安南兩處海外領地,隱隱構成對大陸封鎖島鏈。”

  “我們齊國未來會與大陸發生戰爭嗎?”

  “雖然我們齊國與大陸在政治、經濟,乃至人文方面,有著深深的淵源,甚至可以說異域兄弟之國。”黃子加瞥了一眼護持在左右的云州新軍官兵,面無表情地說道:“但是,國與國之間的關系,并不是以此為紐帶相連接的。王上曾說過一句話,這個世上,國家之間是沒有永恒的朋友,也沒有永恒的敵人,唯有永恒的利益。”

  7月25日,傍晚,莒州(今山東莒縣)。

  鄧貴林和鮑家路各自背著一個小包袱,走在略顯嘈雜的街道上,一邊走著,一邊瞅著街邊的店鋪,準備尋一家食店,打發一下早已空空的腹囊。

  “要不,就這家吧。”鮑家路停在一家食肆店門口,看著店里寥寥幾個客人,但從里間飄出的香味,立時勾起了食欲。

  “嗯。”鄧貴林朝店里看了看,點頭應道,但下意識地又扭頭四周張望了一下,便跟著鮑家路進入店中。

  “喲,客官,里面請!”一個伙計見兩位客人進來,立即熱情地上前招呼,“兩位要來點什么?”

  “這里有什么能墊肚子的。”鮑家路選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將身后的小包袱放在旁邊的板凳上。

  “各種面食那是應有盡有。”伙計將肩上的抹布取了下來,利索地將桌面擦了一遍,“另外,店里還有羊肉、豬肉、驢肉,以及各種時令蔬菜。客官若是想要喝點酒,店里還有自釀的燒酒,南方的黃酒,日本的清酒。…哦,店里還有少許來自齊國的蜜酒、葡萄酒。”

  “呵,你這小店里的食材和酒類還挺多。”鮑家路聞言,喉頭下意識地滾動了幾下,“先給俺們來兩大碗面,墊墊肚子。然后,再上一盤驢肉,炒兩個小菜。酒嘛…”

  說著,鮑家路轉頭看著鄧貴林。

  “來壺黃酒。”

  “這種軟綿綿的酒,喝著沒勁。”見伙計麻利地朝后廚走去,鮑家路舔了舔嘴唇。

  “這可是在清虜的控制區。”鄧貴林壓低聲音說道:“若是喝燒酒,醉倒了,可要誤事的。”

  兩人是齊國駐長山島總管區派來山東的探子,前來偵查清虜后方兵力分布和糧草物資積聚的情況,以為下個月發起的“夏狩”提前做準備。山東向來是作為支撐清虜江淮防線的主要后勤補給地,在各個主要府縣,建立了無數物資庫房。

  而莒州,更是清虜海防重鎮,駐有清軍三千余人,以應對齊國和云州鎮每年例行發起的“夏狩”或者“冬獵”的襲邊行動。

  兩人狼吞虎咽地將各自碗里的面食吃完,然后愜意地打了幾個響亮的飽嗝。隨即,便開始不緊不慢地吃著菜,喝著酒,同時側耳聽著店里的食客所談論的各種消息。

  “聽說了嗎?上個月,穆里瑪大帥(鰲拜之弟)在徐州前線,又擊退了偽明的大舉進犯,斬首六千。嘿,要么說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呢。朝中的少保大人,乃是百戰名將,作為少保的兄弟,穆里瑪大帥也不逞多讓呀!”

  “也是。穆里瑪大帥自五月就任征南大將軍以來,連戰連捷,數月時間,擊退偽明十余次進犯,斬首累計得有三五萬了吧。你們說,這偽明有多少軍隊呀,夠不夠穆里瑪大帥砍的?”

  “偽明的人口比咱們大清要多幾倍,軍隊自然也是靠堆積人數來跟我大清來對抗,想來,他們總有五六十萬吧。”

  “照穆里瑪大帥這般戰績,這偽明的軍隊那還不都消耗在徐州前線。”

  “那可不!…哎,你這啥意思呀?我怎么覺得你在影射穆里瑪大帥虛報戰功呢!”

  “你可別這么冤枉我!若是讓城里的八旗老爺給聽到了,那還不得砍了我腦袋!”

  “…這么一琢磨,還真有點覺得不對。兩個多月,就斬首三五萬,那偽明的軍隊還不得崩了…。干嘛呀,拉什么板凳?哎,怎么還踢桌子了…”

  “…哎呀,這屋子怎么在晃?”

  “這是咋了?唉喲,我的酒壺,我的盤子…”

  只見食肆店里幾案擺簸,酒杯傾覆,屋梁椽柱,錯折有聲,眾食客無不相顧失色。

  “地龍翻身了(地震)!”猛然間,有人醒悟過來,高聲呼道。

  “地龍翻身了!”

  “媽哎,趕緊跑呀!”

  眾人駭然變色,隨即迅速地朝店外奔去。

  整個莒州頓時變得喧如鼎沸,人們紛紛從民房、店鋪、官舍中奔出,城中房屋傾倒無數,城樓垛口、監倉衙庫、官舍民房及村落寺觀一時俱倒如平地,四鄉邊地裂縫,或寬不可越、或深不可視,裂處皆翻土揚砂,涌流黃水、泉涌上噴高二、三丈。

  在空地上的人群皆眩暈不能立,癱坐于地上,竟感覺隨地旋轉,每個人臉上都呈現出驚駭的表情,滿城雞鳴犬吠不停。

  “清虜無道,以至地龍翻身呀!”鮑家路呆呆地看著四下狼藉的景象。

  “這般陣勢的地龍翻身,恐怕影響的不止山東一地。”鄧貴林卻盡管頭昏目眩,但腦海里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或許,大明將趁此特大天災,又行北伐清虜之舉了!”

  7月25日,山東郯城發生特大地震,波及魯、蘇、皖、浙、閩、贛、鄂、豫、冀、晉、陜、遼等十余省、四百余縣,以及朝鮮半島。尤以郯城、臨沂和莒州受災為重,造成約5萬余人死亡,破壞面積涉及方圓近千公里。

  8月10日,大明宿州大營主帥王尚禮在偵知徐州清虜大營受地震波及,營房倒塌無數,物資亦損失大半,而且其后方道路毀損嚴重,糧草兵馬不繼,遂趁勢發起攻勢,率大軍六萬余,朝徐州撲去。

  大明第三次北伐,就此徐徐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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