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6年9月24日,津門堡。
聽到門口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俾路支人的首領、新生的卡拉特汗國創立者艾哈邁德一世悚然一驚,有些惶恐地看向門口。
從昨日被俘后,一直到現在為止,他都沒回過味。數月前,他們驅逐了莫臥兒帝國派來的總督和監督官,趕走了他們的軍隊,然后趁勢建立了卡拉特汗國,他也成為這個汗國的開創之君。當時,那是何等恣意人生,顧盼自雄。而數日前,領著精銳的三千余大軍,浩浩蕩蕩地前來屠滅這座齊國人建立的津門堡,本以為手到擒拿,輕而易舉的事。
可是,狡猾的齊國人精心設置了一個陷阱,他們居然在此地埋伏了三千余部隊,在他們疲憊不堪,最為虛弱的時候,一舉發動突襲。雖然自己的撤退行動也算是果決而迅速,但卻未料到,齊國人竟然還有一支四百余的騎兵,在他們以為就要逃出生天時,驟然殺出。
逃出的四百多騎兵早已是人困馬乏,且人人精疲力盡,如何是這些以逸待勞的馬拉塔騎兵對手。交手不到一刻鐘,半數騎兵被對方打落馬下。而艾哈邁德一世金燦燦的甲胄,立時吸引了十余名馬拉塔騎兵的注意力,經過一番圍追堵截,可憐的艾哈邁德一世最終還是被對方生擒。隨后,便被帶到了津門堡。
這時事轉換太快了,昨天還是所有俾路支人的首領,偉大的卡拉特汗國的汗王,到了今日,卻成為齊國人的階下囚。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是什么。被對方吊死在城頭,還是被斬首示眾,亦或被他們囚禁到死?
至于期望獲釋,再次返回胡茲達爾,他只是偶爾想一下,便認為太不現實了。換做是他的話,自然是要先極盡羞辱一番俘獲的敵人,然后再將他們慢慢折磨而死。這樣的話,才會讓自己的敵人感到畏懼,感到痛苦,以后就不會再敢違逆自己的意愿。
“哐當!”一聲,門被粗暴地推開,七八個齊國陸軍官兵闖了進來,然后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角落里的艾哈邁德一世。
來了,他們終于來了!
他們要來殺死自己了!
雖然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但臨到此時,艾哈邁德一世突然感到無盡的恐懼和慌亂。他努力地想站起來,表現出一個汗王應有的尊嚴和氣質。但腿腳卻有些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未了,干脆繼續坐在那張木椅上,緊緊咬著牙關,昂著頭,兇狠地瞪著對方。
“還挺硬氣!”羅守勛轉頭朝幾名陪同的軍官笑著說道:“這么一根筋的家伙,真的是我們最好的選擇嗎?”
“將軍,他要是真的硬氣的話,就該在昨天下午力戰而亡,而不是被馬拉塔騎兵給生擒活捉了。”一名黑衣衛軍官瞥了一眼艾哈邁德一世有些虛張聲勢的模樣,不屑地說道。
話說,這二十多年來,齊國也捉了了不少土邦王國的君主和素丹,還真的沒有遇到一個硬氣的,在裝模作樣一番后,只要齊國提出不至太過分的條件,一般都借坡下驢,順勢答應了齊國的種種要求和安排。
“既然如此,那你們的手腳利索一點。趁我們遠征艦隊還在此休整期間,把事情搞定。”羅守勛說道:“對了,人家好歹是一個新生汗國的君主,還是要給他一點體面。”
“是,將軍!”那名黑衣衛軍官立即恭敬地應諾道。
“還有,俾路支人宣稱津門堡是屬于他們的地盤,那你們務必要跟他將這處據點的合法地位進行重新確立。嗯,最好是永久割讓于我們齊國。要知道,津門堡地理位置極其重要,是印度地區連接波斯、阿拉伯的海上要津,我們海軍必須要將其徹底控制在手里。”
“是,將軍!”
羅守勛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位艾哈邁德一世,隨即轉身離開了房間。
“這位尊敬的國王陛下,你是一心想求死呢?還是想在我們的幫助下,成就一番宏圖偉業呢?”
艾哈邁德一世看著一眾齊國軍官匆匆地來,又匆匆地離去,正感到茫然無措時,耳邊突然傳來這么幾句問話。
一名當地的俾路支人坑坑巴巴地將那些話語翻譯給他聽時,艾哈邁德一世轉過頭來,有些不解地看著通譯。
“告訴他,若是一心想求死,我們可以成全他,一刀砍了他也可以,一根繩子吊死他也可以。”那名黑衣衛軍官慢條斯理地說道:“若是不想死,我們就可以談談合作的事宜了。”
“合作?…怎么合作?”
“比如,伱們想不想獲取更多先進的武器?或者,你們想不想將自己的地盤再擴大一點?甚至,你們可以生出更大的野心,將你們的卡拉特汗國,變成一個幅員遼闊的巨大帝國?”
“你們…,你們這是什么意思?”艾哈邁德一世瞪大了眼睛,臉上呈現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合作呀!”那名黑衣衛軍官笑吟吟地說道:“我們齊國可以扶持你們俾路支人,幫助你們建立一個強盛而富余的國家。”
“你們想要…什么?”
“我們想要什么?自然是通過你們卡拉特汗國逐步擴張,我們齊國的商業利益隨之跟著擴大呀!”那名黑衣衛軍官理所當然地說道:“你們去征服,去殺戮,去破壞,是比較拿手的活路。但做生意,搞建設,你們是做不來的。所以,我們之間的合作,可以說是天作之合呀!”
“你們要讓我們俾路支人成為你們齊國人的傀儡,或者說,做一個替你們沖鋒陷陣的雇傭軍?”
“不,你們不是我們的傀儡,更不是我們的雇傭軍,我們雙方之間是彼此合作的伙伴。我們不會干涉你們俾路支人的內部管理,更不會在行軍打仗上,對你們指手畫腳。當然,你們向我們提出請求時,我們會做一點技術上的指導。”
艾哈邁德一世聽罷,半響沉默不語,腦子里卻在急速地思考著,若是答應了與齊國人合作,這對他們俾路支人將意味著什么。
10月5日,孟買島。
史維拉杰·帕提爾看著從船上魚貫而出的馬拉塔騎兵,不斷與前來迎接的同伴擁抱親吻,慶祝自己平安返回印度。只是粗略的數了數,發現幸存的馬拉塔騎兵足足有四百人,這讓他心中不由大為驚訝。
要知道,在去年齊國前來租借騎兵時,因為是長途海路奔襲,數量要求的并不多,僅五百騎,齊國人為這此支付了三萬塊漢洲銀元和部分軍械。在馬拉塔人看來,跨越萬里波濤,還要在埃及的荒漠上跟威名赫赫的馬穆魯克騎兵對戰,這五百騎兵到最后,恐怕都得丟在埃及的土地上。
所以,馬拉塔人當時已經將這五百騎兵當做損耗品,為齊國人的遠征,貢獻了他們最大的誠意,為以后可以從齊國人手里換取齊國更多軍械物資。
可萬萬沒想到,這些騎兵竟然囫圇回來了四百人,僅僅損失了不到一百!這讓駐守孟買的馬拉塔守軍均不由嘖嘖稱奇,熱情地與這些歷經九死一生的同伴擁抱。
這些返回的馬拉塔騎兵,看著還收獲滿滿,一個個大包小包地背了許多戰利品回來,另外,再加上還有齊國給他們發放的各類戰斗補助,使得他們每個人都積攢了一筆不小的財富。
沒說的,以后齊國人再來雇傭他們去打仗,那一定要積極地去應征。聽說,不僅戰斗過程沒有太多危險性,而且繳獲和賞賜頗豐。
“你們西瓦吉將軍沒在孟買?他現在何處?”一名情報參謀官問道:“我們遠征特遣艦隊司令羅將軍想與他見一面。”
“我們將軍不在孟買。”史維拉杰·帕提爾苦笑著說道:“另外,他也不在德干地區。他去了阿格拉。”
“你們西瓦吉將軍去了阿格拉?”那名情報參謀官瞪大了眼睛:“你們將軍被莫臥兒人…抓住了?”
“莫臥兒人經常是我們的手下敗將,我們偉大的西瓦吉將軍怎么會被他們抓住?”史維拉杰·帕提爾不屑地說道:“莫臥兒人的皇帝被我們打得沒脾氣了,只能向我們屈服。他們同意給予我們馬拉塔人更多的自治權利,同時對我們的宗教信仰,不再進行刻意的打壓和歧視。所以,我們將軍去阿格拉,朝見奧朗則布,接受他們的官方任命。”
在今年六月,作為對西瓦吉的綏靖,莫臥兒帝國皇帝奧朗則布賜予西瓦吉5000曼薩布(莫臥兒帝國職官品級名)的品級,而其兄弟也曾被賜予相同的品級。
不過,西瓦吉心里被招安的底線是7000曼薩布。事實上,在阿克巴當年草創這套包含33個品級曼達沙布爾制度的時候,5000品級算是極高的(當時1000,7000,和8000三個品級一開始是留給三位成年王子的)。然而隨著帝國不斷擴大,品級也變得越來越虛,理論上的10曼薩布代表武裝十個符合帝國基本法的騎兵(以此類推)之標準。事實上奧朗則布時代看似品級總量突飛猛進,但貴族們實際上能夠武裝的兵力只有品級數量的1/5,1/3不等,甚至還達不到。
因此,西瓦吉便有些不滿,覺得受到了莫臥兒人的侮辱,在皇宮大殿上,仰天大笑出門去。事實上,他剛走出朝堂后,旋即被軟禁于阿格拉城中的一棟宅院,隨時都會被盛怒的奧朗則布斬首示眾。
其實,奧朗則布破格給予西瓦吉7000甚至更高的品級,以其君王之威并非不可,甚至還有先例。不過,可能在奧朗則布為代表的帝國真神教統治者眼中,西瓦吉不過是一個“造反的印度仔”,憑什么能獲取如此高的地位。如今,野獸已被關于籠中,即使再無不滿,又能如何?
“你們現在已經受莫臥兒人招安,那這座孟買島,你們以后如何處置?”羅守勛聞知這些造反的馬拉塔人竟然被莫臥兒人給收服了,瞥了一眼跟過來的黑衣衛軍官丁德宗,不由微微搖頭。
好嘛,你們黑衣衛想大力扶持的莫臥兒帝國反叛勢力,將聲勢鬧大后,回身就接受了人家朝廷的招安。要是那個西瓦吉將軍把你們黑衣衛和他們勾結的事情抖露出來,那莫臥兒人豈不是暗中恨上了我們齊國人。
“你們齊國人想要這座島?”史維拉杰·帕提爾明白對方的潛臺詞,直接反問道。
“不錯!”羅守勛點頭說道:“這座孟買島和附近幾個小島,稍加建設一番,便可以成為印度西海岸少有的深水良港,為我齊國往來戰艦和商船停泊所用。莫臥兒人沒有像樣的大海船,將其轉交給他們,到時候怕是會被荒廢了。”
聽說大王在當年葡萄牙人將孟買當做嫁妝送給英國人時,顯得極為惋惜。兩年前,駐印度的黑衣衛鼓動馬拉塔人襲擊了孟買,將英國人盡數逐走。現在,馬拉塔人接受莫臥兒帝國招安,那么是不是可以先將這幾個小島收入囊中了,免得再橫生枝節。
“你們齊國人愿意出多少錢?”史維拉杰·帕提爾問道。
包括孟買在內的七個小島,其實對于一貫游擊轉進的馬拉塔人而言,并無多少價值,尤其是他們手中根本沒有海上力量的情況下,很容易被封鎖圍困。若不是經常有齊國商船運來物資補給,他們根本守不住這幾個小島。
既然如此,齊國人想要這些島嶼,倒不如賣個好價錢,讓諸多守島的兄弟得點好處。另外,他們也不敢輕易得罪了齊國人,萬一,以后再有需要他們的時候,多少還能承點情不是?
最終,由印度商社出面,以一萬塊漢洲銀元的代價,將孟買等七座小島全部買下。島上的五百余馬拉塔守軍轉眼間成了印度商社的雇傭護衛,暫時幫著齊國人防守此地。
在羅守勛看來,齊國在印度西海岸已經有了津門堡和安豐堡(今印度西南部柯欽市)兩處重要的海上基地,再多一個孟買,而且還是七座破碎的離島,多少有些雞肋。但誰讓大王比較中意這個地方呢?還言之鑿鑿地說,經過一番大力建設,以后這里一定會成為印度地區最為璀璨的一顆明珠。
未了,當印度商社的一名掌柜討好地讓羅守勛給此地進行重新更名時,他立時脫口說出了一個讓人頗為意外的名稱。
“上海。”
“上海?大明松江府的上海縣?”
“對,上海。一個在印度地區的新上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