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蘇伊士城。
艾哈邁德·法特希怒視著來自伊斯梅利亞的馬穆魯克騎兵指揮官阿卜杜勒馬萊克海布里,手中緊緊地握住腰下的彎刀,幾欲要將其拔出,然后照著對方的脖頸處狠狠地劈砍下去。
“親愛的阿卜杜勒。”法特希深吸一口氣,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下,“外面的齊國軍隊只有不到四千人,兵力不到我們的一半。而且,對方從數萬里的南方新大陸而來,各項補給物資必然沒有我們充分。所以,他們只能采取速戰速決的方式,并利用其強大的火器優勢發起對蘇伊士城攻擊。這樣的話,我們就不能將所有的兵力全部集中到城里,這完全不符合我們據有的騎兵優勢。”
“你說得這一切,我當然知道。”海布里仍舊緊緊地握住腰下的刀柄,不緊不慢地說道:“但你為何要讓我們伊斯梅利亞的部隊全部都置于城外?不要忘記了,我們可是你邀請來的幫手,可不是伱們蘇伊士城的炮灰。”
“阿卜杜勒兄弟,你不能這般惡意地揣測我們的好意。”法特希耐心地說道:“我的部隊在蘇伊士城駐扎了十余年,對整個城市的防御設施都了如指掌,而且,他們的部分家眷和親人也在城里。所以,我們的部隊繼續堅守蘇伊士城,可以更好的發揮他們熟悉城市地形的優勢,還能激發他們保衛這座城市的強烈欲望,同時也能更有針對性地防御齊國的進攻。”
“法特希帕夏,這座小城的規模根本無法與我們的伊斯梅利亞相比。”海布里幽幽地說道:“我認為,在這座不大的城市里駐防,我們的部隊完全可以在幾天內就很快掌握這里的各項防御設施和地形,并能很好的堅守這座城市。況且,我們的人已經在這座城里待了近一個月時間,已經對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了。若是,我們撤到城外,那周邊的環境對我們來說,可能會更陌生一點。”
法特希聞言,頓時氣結,我這么一座城市,完全讓一群外來的軍隊入駐,一旦我們的主力騎兵撤出城外,以牽制和游擊來犯的齊軍。誰知道這些無法無天的伊斯梅利亞騎兵會將蘇伊士城糟蹋成什么樣。
在過去的一個月里,他們在城里酗酒鬧事,調戲婦女,偷竊財物,打架斗毆,甚至還發生過數起與蘇伊士守軍持械火并的事件。礙于對方是自己請來助拳的幫手,法特希也不敢對那些鬧事的伊斯梅利亞騎兵懲罰過甚,只能用手中兩千馬穆魯克騎兵將他們與本地民眾隔離開,盡量避免他們鬧得太過。
說實話,三天前,齊國遠征艦隊在與港口炮臺對戰時,那異常兇猛的火力,著實將所有人給震懾到了。對方完全就是一種蠻不講理的打法,憑借自己的船堅炮利,大喇喇地駛近岸邊,仿佛絲毫不將港口炮臺的威脅放在眼里。
但不可否認,齊國遠征艦隊確實有這個實力,三十余艘的大小艦船輪番上前,一百多門艦炮不斷的轟擊,炮彈真的像雨點一般砸向港口,炮臺、貨棧、哨所、堡壘、官舍…,在不到兩個小時里,全都被轟得千瘡百孔。
要知道,在這偏僻的紅海沿岸,何曾見過這般大陣仗!平日里,他們這些馬穆魯克騎兵在征伐沙漠部族和盜匪時,基本都用不上火炮。彼此雙方都是策馬奔騰在荒野上,舉著彎刀,呼喝著向敵人發起沖鋒。若是戰事不利,或者遇到硬茬,大不了調轉馬頭各自散去。
就算是某些地方帕夏起了紛爭,互相攻伐,在進攻對方據守的城市或者土堡時,能動用的火炮,也不過數門,而且還是老舊的青銅炮,射程和威力,根本無法與來襲的齊國遠征艦隊相比。
在撤出港口和炮臺后,經過兩天整頓,法特希突然驚醒過來,齊軍完成登陸后,一定會要進攻蘇伊士城的,而他們在經歷了一番炮彈洗禮后,一個個全都驚魂未定地逃回城里,使得小小的蘇伊士城擠進了足足八千余士兵。
可問題是,我們明明還有近五千騎兵,不能被人家全都堵在城里,任憑對方火炮轟擊,從容攻城。必須要在城外留駐一部騎兵,以策應城里的守軍反擊齊軍。
因而,法特希便準備安排來援的伊斯梅利亞的騎兵離開蘇伊士城,駐扎在城外,以襲擊和騷擾齊軍,不使對方全力攻城。若是有機可乘,說不定可以里應外合,再創當年馬穆魯克騎兵大破蒙古人的偉大勝利,給齊國人一個狠狠的教訓。
可是,這些來自伊斯梅利亞的騎兵都不愿意離開屬蘇伊士城,駐扎在城外去吃沙子,遭受太陽暴曬。可問題是,若他帶著主力騎兵出城襲擾齊軍,又不放心這幫客軍待在城里。一時間,城里的局勢便僵持下來,互相爭吵著,到底如何安排騎兵出城。
“帕夏大人,帕夏大人…”一名馬穆魯克騎兵軍官匆匆地闖入大廳,臉上帶著幾分古怪的神情,“帕夏大人,齊國軍隊有動靜了。他們在…圍城!”
“圍城?”法特希聞言,不由愕然地看著前來報信的軍官,“他們的軍隊人數不到四千人,如何能將我們的蘇伊士城圍住?”
“…帕夏大人,你最好能親自去城頭看看。”那名馬穆魯克騎兵軍官也是一臉不解,“齊國人現在的舉動,確實在對我們蘇伊士城進行…圍困。”
法特希看了一眼海布里,隨即抬腳朝外走去。
“呵呵…,四千人圍困擁有八千兵力的蘇伊士城?聽著,怎么這么怪異呢?”海布里不由啞然失笑,搖搖頭,跟在法特希身后,也朝門外走去。
在蘇伊士城外,四千余齊軍連同俘虜的一千多奧斯曼海軍官兵和巴巴里海盜正在奮力地揮舞著鐵鍬,在蘇伊士城僅有的兩座城門附近,挖掘壕溝,架設木制拒馬,儼然是要封鎖圍困這座小城。
城上的守軍看著外面齊軍的舉動,每個人臉上都露出幾分不可思議的神情。要知道,外面來襲的齊軍登陸部隊一共才不過四千人,竟然還分成兩半,分頭堵在南北兩個城門處。
若是他們讀過中國的《孫子兵法》中一些作戰要領,“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守之,不若則能避之”,肯定會無盡地嘲笑城外齊軍的狂妄和膽大。雖然,前幾日,你們憑借強大的艦炮火力,攻占了港口碼頭。但這并不意味著,你們就能以不到城中守軍一半的兵力,攻克蘇伊士城。
以區區四千的兵力,就想堵住城門,妄圖全殲城里的所有守軍,你們也太瞧不起我們馬穆魯克騎兵的赫赫武功了!
“沙菲,領五百騎兵出城!”法特希心里隱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喚來一名馬穆魯克軍官,“將那些挖掘壕溝的齊國士兵驅散,破壞城門附近設置的拒馬。”
“是,帕夏大人!”沙菲領命后,戴上頭盔,緊了緊身上的衣甲,轉身朝城墻步道走去。
兩刻鐘后,蘇伊士城南門緩緩打開,五百馬穆魯克騎兵魚貫而出,在城下稍稍排成一個松散的隊形后,隨即揮舞著馬刀,以排山倒海的氣概沖向正在匆匆組陣的齊軍。
馬穆魯克,意為奴隸,其成員多為被販賣為奴的突厥人、中亞部族、高加索人,以及西亞和北非一帶招募驍勇善戰的騎士,埃及各地的帕夏給他們支付高額餉銀作為報酬,而且,作戰勇猛者,或立有戰功者,則被賜免脫離奴隸身份,獲得自由,因此他們極其忠誠于他們的主人。
馬穆魯克騎兵雖然驍勇善戰,但缺乏嚴密的組織,基本上依靠個人的武力,并且缺乏戰術,打陣地戰沒什么章法,一般就是猛烈沖鋒突破對方陣地之后,對著步兵猛砍猛殺,以此來沖垮對方。
從蘇伊士城沖出來的馬穆魯克騎兵尚未奔行一百多米,突然前方十數名騎兵胯下的戰馬不斷跳躍嘶鳴,將馬背上的騎士一一摔落下馬。
“鐵蒺藜!”有經驗豐富的馬穆魯克騎兵立即意識到前方的騎兵定然是遭遇了敵人提前撒下的鐵蒺藜。盡管所有的戰馬都釘有馬掌,但經過經年累月的騎行和作戰,有些馬匹的馬掌出現破損或者脫落,若是騎兵偷懶或者疏忽,未及時修補更換,就非常容易遭到這種暗算。
“轟!轟!轟!…”
就在騎兵接近拒馬速度稍稍慢下來時,齊軍陣地十余門火炮陸續打響,其中幾門新式的榴彈炮發射的散彈劈頭蓋臉地砸向騎兵隊伍里,瞬間倒下數十騎馬穆魯克騎兵,使得隊伍變得凌亂起來。
“轟!轟!轟!…”
可惡的齊國人,他們一共在城門附近設置了兩道拒馬,穆魯克騎兵越過或者沖開第一道拒馬時,馬力未復,緊接著又要面對十幾米外第二道拒馬,速度頓時又降低幾分,在這停頓的區區一分鐘時間,齊軍陣地的火炮打響了第二輪,而且射過來的大部分均為密集的散彈。
“咴咴…”
“啊!…”
沖鋒的馬穆魯克騎兵不斷地撲倒在地,片刻便堆滿了人馬尸體,并極大地阻擋了后面騎兵繼續前進。一些勇敢的騎兵,勒轉馬頭,試圖繞開前方拒馬,從兩翼發起進攻。
“砰!砰!砰!…”
在距離齊軍挖掘的壕溝還有百余米時,齊軍陣地上突然爆發出炒豆子般的火槍射擊的聲音。在眾多馬穆魯克騎兵驚愕的目光中,零零散散沖過第二道拒馬的騎兵立時栽下馬來,或者被中彈受傷的戰馬掀翻在地上。
這么遠的距離,齊軍火槍竟然可以輕易擊中到他們!
“撤!…快撤!”
還未沖到壕溝的位置,五百余馬穆魯克騎兵就已經傷亡一百多人,瞧著對面對面排列整齊的火槍軍陣,這要是沖到跟前,豈不是要報銷一大半。更不要說,還有數列長矛手(刺刀)居于突前的位置。
“若是蘇伊士城的守軍在一開始就將大半騎兵駐于城外,或者在我們尚未完成拒馬和壕溝封鎖前,出動所有的騎兵沖陣,說不定,打這座小城,還需要費些手腳。”李發德看著四散逃回的馬穆魯克騎兵,嘴角帶著一絲嘲諷,“現在,他們全部又都龜縮于蘇伊士城中,那倒成全我們了!”
“將軍,我們在晚上發動嗎?”陸軍副總指揮、昭信校尉(上校)岳仲武臉上也帶著幾分喜色。
“不!”李發德搖搖頭說道:“晚上若是發動了,城里的守軍必然狗急跳墻,蜂擁逃出城來。黑燈瞎火的,太影響我們火器發揮了。再說了,夜里逃散了,那些馬拉塔騎兵都無法去追擊。咱們這次,務必要盡殲這八千守軍。讓埃及各地的帕夏武裝好生瞧一瞧,惹了我們齊國,到底會是何下場!”
“將軍,城里估計有不少平民…”岳仲武猶豫了一下,上前一步,低聲說道。
“有嗎?”李發德橫了他一眼。
“…”岳仲武面色一滯,聶聶不語。
“吩咐弟兄們將壕溝挖得再深一點,寬一點。說不得,到了晚上,城中守軍便會躥出來。”說著,李發德轉身朝營地走去。
“是,將軍!”岳仲武朝著李發德的背影敬了一個軍禮,大聲地應諾道。
“呵呵…,打了二十多年的仗,到了此時,我卻這般無端生出憐憫之心。徒增讓人笑話呀!”岳仲武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在蘇伊士城頭,法特希帕夏與眾多馬穆魯克軍官看到陸續逃回城中的騎兵,不由面面相覷。齊軍火力不僅兇猛,而且進度舉止頗有章法,鐵蒺藜、數道拒馬、壕溝,再輔以他們的火炮和火槍,通過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竟然真的將我們這座蘇伊士城給圍了!
他們是想以這種長期圍困的方法,最終使得我們耗盡城內物資,不戰而降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