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柄長劍如揮毫潑墨一般瀟灑恣意,立刻將假扮成裴云身邊小廝的鑾儀衛死士圍在當中。
然而這兩人能被范余選中行事,又怎會是易于之輩。
那位明顯是領頭之人的死士在腰間一抹,旋即便有一柄軟劍出現在他手中,只見他猛地側身踏前,憑借無比詭異的身法,竟然將兩個劍客的攻勢悉數接了下來。
此刻他靈臺一片清明,心知裴寧早就看穿屋內的蹊蹺,裝作若無其事地將他們引出來,然后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發出命令。
想不到這位內斂嬌弱的大小姐有這等膽氣和急智。
死士面上泛起一抹厲色,對身后的同伴說道:“抓住裴寧!”
大好局面被裴寧破壞,眼下再去強殺裴戎沒有任何意義,如果想要解決現在的危機,唯一的辦法便是將裴寧控制起來。亦或者誘使這兩名劍客去救援裴寧,給己方兩人逃生創造機會。
他腦筋轉得極快,原先的計劃顯然無法推行下去,但絕對不能被對方留下來。
無論是活人還是四具尸體,一旦被裴越拿到發作的由頭,后果恐怕不堪設想。
另一名死士借著首領的掩護從側翼繞開,大步流星沖向前方,距離還有丈余時雙袖一翻,霎時間十余點寒光在夜色中一閃而現,緊接著便是接連不斷的劈空聲呼嘯而起!
“小姐!”良言雖然是一介弱女子,卻在這個緊要關頭迸發出莫大的勇氣,拼命擋在裴寧身前。
保護二女的劍客登時陷入一個極其艱難的困境。
對方的暗器功夫相當高明,同時發出這么多暗器而且保持足夠的準度和力道,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武道中人不多。如果他此時選擇讓開,等于是將身后完全沒有自保能力的裴寧暴露在對方的攻擊范圍內,可若是站在原地紋絲不動護住她們,他沒有信心能夠毫發無損。
電光火石之間,這名劍客選擇忠誠地站在裴寧和良言身前。
雙腳紋絲不動。
手中長劍揮舞得水潑不進。
只聽得一陣刺耳的聲音炸響,暗器砸在長劍上引發的火星在夜色中猶如星光點點。
劍客悶哼一聲,終究有一枚暗器刺入他的身體。
第二輪暗器隨即襲來。
劍客臉上浮現視死如歸的表情,但是斜刺里一劍揮來,與他手中的長劍構筑起一張綿密的劍網,硬生生擋住敵人的暗器。援護而來的同伴順勢疾沖,長劍刺穿空氣,徑直襲向那個潑灑暗器的死士。
恰似一道流光。
守在原地的劍客以劍拄地,左手捂住小腹的傷口,面色微微發白。
因為一名對手后撤去對付自己的同伴,原本以一敵二的死士首領神色大振,軟劍如匹練般神出鬼沒,頃刻間便將眼前的劍客逼得步步后退。
局勢僵持不下。
便在此時,那名身中暗器受傷的劍客猛然轉過去,不再顧及自己的傷勢,一個跨步便來到二女身后,右手翻轉長劍,數朵劍花遽然浮現。
原來又有兩名死士出現,正是先前留在裴云身邊的兩人,他們沒有任何遲疑地沖向裴寧。
受傷劍客此刻奮起全身所有的內勁,劍花猶如實質一般,然而一名敵人右腳蹬地,身體激射而來,任由劍客的長劍刺在他的肩膀上,反手扣住劍客的手腕,內勁噴涌而出,長劍便墜落在地。
“砰!”
兩人隨后撞在一起,同時向側方飛了出去。
最后一名死士距離裴寧不到一丈,忽然傳來頭領的怒喝聲:“活捉!”
死士心領神會,加速前行的同時從容俯身,那柄掉在地上的長劍出現在他手中。
“小姐,快跑!”
良言哭喊著伸開雙臂攔在裴寧身前。
死士獰笑一聲,首領的意思只是制住裴寧,卻沒說要留下你這個小丫鬟的性命!
下一刻他面色大變。
只見裴寧抓住良言的手腕,用力將她拉到身后,隨即以無比平靜的表情站在他的面前。
死士手中的長劍距離裴寧已經不足三尺,他甚至能看見這位千金小姐眼中淡淡的嘲諷。
此人不禁勃然大怒,畢竟是一心忠于天家的死士,殺人如喝水一般稀松平常,若非這女子身份實在特殊,這一劍他絕對不會收手。
一念及此,他登時想要恐嚇對方一番,并未卸力收劍反而是繼續向前。
寂寂夜色之中,仿若一道清風平地起。
死士心里涌起極其危險的感覺,但是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抹身影便出現在他側前方。
這是一個貌若老農的中年男人,手中有一柄快到極致的劍。
幽光一閃,死士的手腕上便出現一個血洞,想要威脅裴寧的長劍鏘然落地。沒等他張嘴示警,老農的左手閃電般伸出,在他下巴上隨意一扣,他便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閣下何人?”
死士首領自然注意到這個神秘人恐怖的身手,當即厲聲喝問。
老農沒有回答。
他的身形快似一道殘影。
幾瞬之間,三劍刺出。
剩下的三名死士包括那名首領在內,沒有人是他一合之敵。
就連傷口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風止,他收劍入鞘,身姿略顯佝僂。
先前保護裴寧的三名年輕劍客大喜過望,異口同聲地說道:“多謝江前輩。”
老農便是江萬里,他平靜地說道:“我已經讓人通知王爺,不要讓這些人在王爺到來前找到自盡的機會。”
三名年輕劍客頷首應下,雖然其中一人受傷但并不致命,收拾這四個失去反抗能力的死士易如反掌。
江萬里來到裴寧身旁,垂首道:“大小姐,往后還是不要以身涉險,以免王爺擔驚受怕。”
裴寧矮身福禮,柔婉地道:“若非江前輩和諸位高人在暗處護佑,晚輩亦不敢如此行事。先前擔心父親落在這些人手中,不得不行此手段,還請前輩見諒。”
江萬里側身避過,十分尊重地說道:“草民山野粗人,當不起大小姐這般稱呼。”
裴寧愈發感激,道謝之后說道:“請江前輩看一下家父的狀況。”
江萬里沒有遲疑,立刻邁步走入正房。
他來到依舊趴在桌上的裴戎身邊,掐住他的手腕開始診視。對于他這樣年復一年浪跡江湖的草莽而言,醫術自有一番造詣。
裴寧和良言并排站在旁邊,她面上滿是擔憂之色。
江萬里素來古井不波,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眉心逐漸皺了起來。
亥時初刻。
京都仿佛一頭沉睡的巨獸,坊巷之間萬籟俱寂,尤其是權貴府邸云集的東城,就連那些巡夜的官差們,此時也都放輕腳步不敢高聲閑談。
永仁坊清鳳街,此處是京都府巡視的關鍵區域,因為這里有座百年來獨一無二的王府。
十余名官差從街尾走來,忽然聽到前方一陣喧嘩。
只見王府側門徐徐推開,緊接著無數高頭戰馬魚貫而出,馬背上的騎士盡皆著甲執刃。
官差們的班頭揉了揉眼睛,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下一刻他便確認這是真實的景象,隨即亡魂大冒渾身戰栗。
他帶著一幫心驚膽戰的屬下快步跑過去,很快便看到這隊騎士最前方的那位年輕王爺。
“小人乃是京都府三班班頭周霖,拜見晉王殿下!”
十余名官差以周霖為首,在裴越的坐騎前跪成一排。
裴越看了他一眼,冷漠地吐出兩個字:“滾開。”
周霖抬起頭,顫聲道:“小人豈敢攔王爺大駕,只是都中已經宵禁,不知王爺這是…這是…”
只聽裴越身邊一位年輕武將厲聲道:“有人夜襲定國府,我家王爺的長姐陷入險地,你竟敢攔住我家王爺,莫非你就是那些刺客的同黨?”
周霖聞言不敢再多說一個字,連滾帶爬地躲到一邊。
兩百鐵騎揚鞭策馬,如狂風一般席卷而去。
周霖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愣愣地看著這支鐵騎消失在視線中。
“班頭,班頭…”
旁邊屬下的喊聲終于驚醒周霖,他一骨碌地站起來,慌亂地吼道:“快走,去報信!不然會出大事!”
他當先撒開腳丫子朝著京都府的方向狂奔,心中不斷惶然道:“老天爺,你可千萬不能胡來,我還想安安穩穩多活幾年呢!”
晉王親率兩百鐵騎在東城內狂飆突進,這個消息飛快地傳向四面八方。
京都府、太史臺閣、鑾儀衛、守備師、朝中各部衙、東西兩府,乃至于那座恢弘巍峨的皇宮,無數人在進入夢鄉之前得知此事。
滿城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