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顯達和谷范的帶領下,藏鋒衛將士瘋狂砍殺,蠻人倒下的場景接連不斷地出現。
這場發生于谷地中段的廝殺讓蠻人士卒陷入深切的自我懷疑之中。
自三月初四日發兵以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里他們在梁國邊境上予取予求,宣化大營根本無力阻擋他們對邊境村鎮的侵犯,只能畏畏縮縮地躲在關隘和大城之中。
戰爭會讓人失去理智變得癲狂,不斷的勝利更會強化這種心理,更何況大部分蠻人從小就養成粗狂魯莽的性格,根本不懂得調整自己的狀態。
面對荒原上的野獸和孱弱的梁國邊軍,他們憑借魁梧強壯的體魄和悍不畏死的特質,自然能夠輕而易舉地占據絕對的優勢,然而今天他們遭遇的是在戰火中淬煉成型的藏鋒衛。
戰爭的勝負在絕大多數時候并非個人武勇的比拼,而是倚仗團隊協作的藝術。
潮水涌上堤壩,蠻人很快便陷入各自為戰的境地,而藏鋒衛依舊能做到極其默契的配合,再加上騎兵居高臨下的優勢,蠻人的陣型很快便出現松動的跡象。
站在半山腰突出巖石上的獵驕靡自然看到了這一幕,震驚之余卻始終一言不發,因為他看到遠處藏鋒衛的主力已經越來越近,似乎很快就會沖進谷地之中。
“大首領,下面的人恐怕頂不住,不如馬上合圍吃掉這股騎兵!”一名首領滿面焦急惶然地說道,其他幾人亦出言附和。
藏鋒衛的強大超出他們的預料,雖說以前也曾聽說過這支騎兵的威名,但是耳聞顯然不如目睹,尤其是下方的三千蠻兵是由他們幾個部落的勇士組成。
如果任由戰局這般推進,就算最后能夠重創藏鋒衛的主力,他們的部落也會損失慘重。
獵驕靡依舊沉默,軍須靡環視眾人,呵斥道:“大首領早就說過,此戰唯一的目標就是打痛梁國騎兵,你們膽敢違逆大首領的軍令不成?再廢話就以軍法處置!”
眾人訥訥不敢言,忽而有一人喊道:“大首領,快看那邊!”
獵驕靡抬眼望去,眼神陡然冷厲如冰。
谷口南方五十余丈外,藏鋒衛主力忽然停了下來,冷漠而又平靜地凝望著山峰之間的入口。
與此同時,下方異變突生。
那支先鋒前軍如砍瓜切菜一般沖散蠻人的陣型之后,竟然不知不覺間掉轉了馬頭。
獵驕靡面色大變,咬牙道:“發令!”
軍須靡幾乎同時吼道:“擊鼓發令!”
身后數名蠻人雙手擂動鼓槌,悶雷一般的鼓聲在山野間響起,谷口兩側的山林間瞬間站起無數高大的蠻人,他們明顯要比谷地中央那些蠻人更加強壯威猛,這便是縱橫荒原無人能敵的堅昆部“嗤羅利”,即最忠誠的勇士之意。
按照獵驕靡最初的打算,在藏鋒衛主力進入谷地之后,由“嗤羅利”截斷他們的后路,藏于山谷之間的那支軍隊從谷地北面的入口殺出,將對方困在這片地域之內,用近身肉搏的方式抵消騎兵的沖擊力。
然而世事怎會如他所愿。
藏鋒衛主力在入口數十丈外止步,沖入谷中的先鋒前軍亦在殺傷對方有生力量的同時完成轉向。
陳顯達擦了一把濺到臉上的血跡,意猶未盡地說道:“他奶奶的,真想一次就殺個干凈。”
谷范回頭看了一眼遠方的木寨以及谷地另一頭的山林,面上浮現一抹冷笑,沉聲道:“少啰嗦。”
隨即一馬當先朝谷口沖去。
半山腰處,獵驕靡眼睜睜看著對方的先鋒前軍在留下遍地尸首之后,從容轉向殺出一個回馬槍,趁著他麾下最強的嗤羅利還沒有完全堵住入口,極為瀟灑地洞穿阻礙撤回到主力身邊。
尤其是那個武將身邊的年輕人,右手持劍右手長槍,片刻之間便殺死五名蠻族勇士,武道修為之高令獵驕靡身后的那些人面露驚慌。
大風起兮云飛揚。
山谷之外的平原上,藏鋒衛肅立不動,猶如一尊尊沉默又堅毅的雕像。
獵驕靡心中血氣翻涌,事到如今他怎會想不到自己所謂的籌謀在對方眼中如兒戲一般。裴越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進入這群山之間,先鋒前軍不過是在谷地之中轉了一圈,殺傷數百名蠻人之余順帶確認此處的狀況,然后抓住機會悠然撤出。
他死死盯著遠處藏鋒衛如鐵幕一般的陣型,似乎能看到中間那個年輕侯爺臉上的嘲弄。
一股不詳的預感在獵驕靡心中升起,他猛然扭頭望向北方的家園。
將時間倒退至三天之前。
在荒原東南部、距離大梁邊境約四百余里的地方,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騎兵快速奔襲,他們盡皆一人雙馬,將騎兵的突襲能力發揮到淋漓盡致。
領軍武將氣質儒雅,渾不似戰場上嗜血之輩,然而周遭那些剽悍的騎兵卻對他敬畏有加,因為他是藏鋒衛的第二任指揮使,亦是裴越指定的接任人選。
韋睿雖然沒有跟隨裴越去往南周,錯過了發生在天滄江南岸的那場大戰,但他早已在西境展露過自己的領兵能力,而且接手藏鋒衛以來一直嚴于律己,在將士們心中的威望極高。
“將軍,北面十余里外便是寧查部落的所在地。”一名士卒興奮地喊道,他是原宣化大營主帥哥舒意的心腹,曾經多次深入荒原與部分蠻族部落接觸。
韋睿微微頷首,沉穩地下令道:“加速!”
這支騎兵雖然人數不多,但都是他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原本是要按照裴越的命令補充進背嵬營,只是還沒有來得及轉調而已。
前方已經出現蠻人部落的輪廓。
“殺!”
千騎卷云崗,片刻之間呼嘯而至。
寧查部是蠻族中一個中等部落,擁有一千五百余族人,其中大多數青壯年已經被堅昆部招去,此刻正在他們口中的庫塔群山附近對戰藏鋒衛主力,留在部落的都是老弱婦孺。
當驚雷一般的馬蹄聲在耳畔響起時,許多蠻人紛紛跑出自家的帳篷,緊接著臉上便涌起驚慌的神色。
騎兵沖進部落屬地之中,沒有任何心慈手軟,頃刻間便摧毀一切。
韋睿這一刻就像往常那樣冷靜又漠然,因為他腦海中浮現的是這一路走來看見大梁邊境的種種慘狀。
今日所為,不過是血債血償。
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后,寧查部族人死傷過半,本就不多的糧食被劫掠一空。
僥幸活下來的人癱坐于地,望著抓著幾名族人然后遠去的梁國騎兵,又看向周遭遍處都是的尸首,無不顫抖著嚎哭起來。
哀音久久不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