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裴越揮手的那個瞬間,之前故意自爆家門的年敘忽然往前疾沖。
他當然不會以為抬出魯王的名頭對方就會放過自己,之所以這樣做只是想爭取短暫的時間,能夠積蓄力量發出最后一擊。
事到如今他怎會不知自己的偷襲就像一個笑話,想要靠十五人暗殺一個有重兵保護的欽差,這本身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更何況對方早有防備。
但年敘沒有想過跪下求饒,魯王于他而言是恩主,故而只能用這條命償還對方的恩情。
他的兵器是長劍,出手的那一刻劍光仿若一泓秋水,在月色下綻放開凜凜殺氣。
然后戛然而止。
裴越根本沒有出手,甚至在對方撲上來的時候還往后退了一步。
韋睿出現在他左側,幫他擋住年敘的這一劍,傅弘之出現在右側抬腳將年敘踹了回去。
弓弦聲猛然響動,庭院中的三人瞬間身中數十箭,活生生被扎成了一個刺猬。
年敘雙目圓瞪,尚未氣絕,但已經說不出話,因為一支羽箭從他面頰左側而入,自右側而出。
裴越搖搖頭,面色平靜地對傅弘之說道:“給他留一個全尸。”
“是。”傅弘之應道。
這時只見一名士卒快步走進庭院,急促地說道:“稟爵爺,上百名賊人從前院大門攻入!”
裴越眼神微瞇,沉聲道:“韋睿,前面交給你了,記住我之前跟你們說過的話,不要硬拼。如果對方的攻勢很猛,那么可以讓他們往里面沖。”
“爵爺放心,末將會謹慎行事。”
韋睿沉著冷靜地說著,然后看向旁邊的傅弘之說道:“注意保護好爵爺的安全。”
“你自己也多加小心。”傅弘之回道。
韋睿沖裴越行禮之后便匆匆離開。
裴越沒有理會庭院中已經沒了氣息的三人,他看向前方漸漸弱下去的火勢,微微皺眉道:“賈成。”
“屬下在。”
賈成略有些興奮地站出來,手中還拿著一張弓。
今夜藏鋒衛所有人披掛上陣,包括他這個新丁在內。經歷過旗山沖之戰后,賈成的膽氣愈發雄壯,畢竟親眼目睹那般慘烈的廝殺,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普通的少年讀書郎。
裴越看著他的面龐,緩緩道:“交給你一個任務。”
賈成挺直身軀道:“爵爺請吩咐。”
裴越道:“你現在去一趟刺史府,告訴薛刺史,無論今夜欽差行衙發生何事,請他不要過問,更不要過來查看。”
賈成拱手行禮道:“遵令!”
“去吧。”裴越揮揮手,在少年轉身之后又說道:“注意安全。”
賈成沖他露出一個干凈的笑容,用力點頭道:“屬下明白,謝謝爵爺關心!”
行衙前院。
王黎陽一刀破門,西吳高手們氣勢大漲,雖然他們都知道今夜即便能得手,多半也沒有希望活著離開滎陽。可是能在這座前魏陪都誅殺梁國欽差,無疑是一樁青史留名的壯舉,為此付出性命又算什么?
谷籌/更不必說只要能達成目的,朝廷肯定不會虧待他們的家人。
這近百名高手便是十余年來西吳派來靈州境內的探子,為人機敏而且大多有一身不弱的武道修為。此前他們全都聽從那位七叔的調派,等王黎陽來到滎陽之后,在西吳朝廷的支持下順理成章地接過這些人的指揮權。
大門轟然倒塌,眾人似潮水一般踏過門板涌進行衙之內。
王黎陽一馬當先,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自己沖進來之后,迎接他的是什么。
前院的建筑格局大氣開闊,并無影壁照山遮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百步方圓的小廣場。
廣場北側站著整整一排兵卒,每個人的手里都握著一張大梁制式長弓,利箭已經在弦。
王黎陽瞳孔猛然收縮,此時想要退出去已經不可能,因為后面的人正源源不斷地沖進來,在瞬息之間根本來不及轉向。
“放!”
那頭忽然響起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百余張長弓同時松弦,箭雨在空中劃出一個明顯的弧線,然后朝著大門處潑灑下來。
王黎陽怒喝一聲,手中霸刀幾近瘋狂地揮舞起來,同時奮不顧身地往前急沖。
雖然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今夜跟著他殺進來的沒有一個普通人,原本都是在大梁境內潛伏多年的好手,所以在經過剛開始的詫異之后,其他人都像王黎陽一般,揮舞著手中的兵器。
一輪箭雨過后,雖然有十余人中箭,但絕大多數人都活了下來。
與此同時,王黎陽仿佛一道殘影沖過廣場。
只要能讓他近身,藏鋒衛的將士根本不可能擋住他的霸刀。
雖然裴越不清楚王黎陽的存在,可他早就做過很多種預案,又怎會不防備對方的高手?
畢竟當初在京都郊外,他被那兩柄霸刀埋伏的記憶從來沒有淡化過,后面在臨清城外也親自領教過王家霸刀的厲害。
當王黎陽沖過一半距離時,藏鋒衛的弓手忽然后撤。
然后這位西吳武道榜排名第二的高手便看見一幕壯闊的景象。
長槍如林!
弓手后面竟然藏著百余名槍兵,而且瞬間組成一個渾厚嚴密的槍陣,將弓手嚴嚴實實地擋在后面。
那些弓手對王黎陽的威脅其實不大,但是想要擊破對面的槍陣,就算是安陽龍騎的主將親自來此也會非常棘手。
那位大將軍的武道修為比他更高明,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沖開這座槍陣。
借著明亮的月色,王黎陽看清楚這些槍兵的身上都穿著重甲,不由得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雖然南周的重甲步兵聞名于世,但這并非是他們獨有的力量,事實上就算是西吳也會組建重甲步兵,只不過三國情形不同各有側重而已。
他就像一頭矯健的獵豹,揮舞著自家先祖的佩刀沖向槍陣。
身后近百名高手吶喊著緊跟而上。
此時此刻的場景就像洶涌奔騰的浪潮,攜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將面前的巖石吞沒。
然而浪潮回落之后,巖石依舊屹立在他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