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與陳顯達各自領著一百騎強行沖擊敵陣,目的自然是要盡快擊潰西吳騎兵,逼迫他們向兩側和后方敗退,讓出峽谷中央的道路。
廝殺一直在持續,但裴越心里始終有幾分警惕留給那個瘋子一般的女人。
當聽到喧雜的戰場上賈成那聲嘶吼的提醒,裴越霍然轉頭,只見陳希之手持雙刀身形如電,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從側翼沖進藏鋒衛將士之中,根本沒有人能擋住她,顯然不是一個層級的對手。
武道高手大多有自己的風格,且大多與性別無關,如谷范走的是小巧靈動,雙手劍總能使出出人意料的招式,而葉七則是大開大合,極為瀟灑從容,恰似她的性格。陳希之的風格則偏向冷酷凌厲,出手殺意極重,用裴越前世的某種潮流來評價,頗有幾分暴力美學的觀感。
裴越顯然不會愚蠢到這個時候還去欣賞她的武學,在扭頭看見陳希之的那一刻,他便直接從坐騎上躍下,對旁邊的韋睿吼道:“你跟陳顯達一起,盡快殺出去!”
“爵爺小心!”
韋睿冷靜沉著地應了一句,沒有去看后方殺來的陳希之,接替裴越的位置繼續向前鑿穿西吳騎兵的防線。
陳希之在看到裴越朝自己奔來之后,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容。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再多的言語交鋒,殺死對方便是他們心中的唯一念頭。
陳希之很清楚裴越在這支騎兵心中的分量,就算拋開私仇不談,想要以最小的代價解決這支極為難纏的騎兵,那么盡快殺死裴越是最好的選擇。
對于裴越來說,或許殺掉陳希之會讓她的手下徹底發瘋,但此時他已經沒有選擇。
這樣一個高手在己方內部的破壞力難以估量,放任她這樣殺下去,哪怕自己沒有危險,最后的結局也不言自明。
陳希之身形極快,雙刀揮舞起來無人能夠阻攔,當初在橫斷山中裂谷之上,京軍西大營組織的防線被她在短時間內擊潰,憑借的就是這兩把隕鐵淬煉而成的鋼刀。
“唰!”
陳希之一刀橫掃一刀下劈,一心二用沒有任何遲滯。
裴越側身避讓,長刀置于腰側擋住陳希之橫掃的那一刀,欺身而進額頭撞向陳希之的脖頸。
后者不慌不忙抬臂屈肘,身體旋轉然后猛地一肘甩向裴越的胸口。
兩人一觸即分,裴越的頭槌撞在陳希之的肩頭,自己的胸口卻被對方狠狠擊中。
他連退五六步,胸腹間的劇痛撕扯感官,喉頭一腥嘴角溢出血跡。
陳希之不做停留,面帶冷笑狂奔向前,連續六刀砍向裴越。
他唯有后退。
裴越從來沒有忘記過當初在綠柳莊里,席先生對他的教導,尤其是關乎于武道搏殺的部分。先生曾經說過,武道究其根本就是軀體能力、兵器熟練、招式運用和戰斗經驗的總和,陳希之在這些方面都比他強一些。
看似差距不算很大,但每方面都要弱一些,綜合起來便會形成巨大的差距。
面對陳希之狂風暴雨一般的攻勢,裴越支撐得越來越難,短短幾瞬之間已經險象環生。
裴越的天賦很好,這是席先生和葉七都認可的事實,但是陳希之這方面并不比他弱,更何況后者長年累月生活在危險的環境里,不知經歷過多少次生死搏斗,在戰斗經驗上要勝過他幾個檔次。
“砰!”
陳希之在揮刀被裴越格擋開后,猛然一腳將裴越踹飛出去一丈多遠。
“你就這點能耐嗎?!”
她望著趴在地上的裴越,語氣復雜到極點地質問著。
一想到自己的謀劃毀在這個年輕人手里,陳希之心中的怒火就能毀滅整個世界。
“給我死!”
她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快速上前一刀劈下去。
“你敢!”
斜刺里一個人影沖過來,宛如蠻牛一般撞向她。
“滾!”
陳希之憤怒至極,右手反手一刀就砍向來者。
裴越乘此機會一個翻滾,暫時脫離陳希之的刀鋒,強忍著胸口的疼痛撐地而起,然后他便看見商羽用長刀擋住陳希之的反手刀,不顧一起地迫近對方。
陳希之眸中殺氣滿溢,電光火石之間右手棄刀,五指攥緊成拳,卻將中指指節突出,在短短的一寸距離之內驟然發力,轟然砸在商羽的左臉上。
這一拳宛如鐵錘擊中敗革。
商羽的臉在那一瞬間幾近變形,生生被打落五六顆牙齒,混雜著鮮血一口噴出,雙眼陡然失神,然后身體癱軟倒了下去。
生死未卜。
裴越須發皆張,雙手持刀向前猛沖。
如果說剛開始交手的時候他被陳希之凌厲至極的攻勢逼得有些慌亂,尤其是胸口兩次受到重創,一時間氣血凝滯,故而沒有完全發揮出自己的實力,此時他已經徹底清醒過來,眼下沒有人能幫到他,除了他自己!
陳希之不慌不忙地用右腳勾起地上的刀柄,冷笑一聲朝前欺身而進。
她不光要殺了他,還要徹底磨滅其人的膽氣心志,讓他在最絕望的境地里死去。
裴越的這一刀破綻百出,而且在她看來速度太慢,她有無數種方法搶先殺死他。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對方的速度不可思議地陡然加快,即便身前的破綻依舊存在。
裴越的眼神在這一刻無比平靜。
他別無選擇。
卻是最好的選擇。
或許這是他在這個世界的最后一次呼吸。
可他曾經對綠柳莊的莊戶們說過,對靈州那些死去的百姓們說過,他要替他們報仇。
誠然還有一些遺憾,比如他完全可以在更好的時機用更輕松的手段殺了她。
但是,人間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在一個如此強大的敵人面前,一命換一命并非不能接受的選擇。
至少他能完成對那些人的承諾。
“爵爺!”
無數聲驚慌的吶喊從四周傳來。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滯,陳希之甚至能看見裴越的眼神里那一抹平靜的嘲諷。
如果她不撤步,裴越肯定必死無疑,但她自己也會受傷,而且是較重的傷。
大風起。
陳希之瞳孔猛然收縮如陣,沒有任何猶豫地雙腳蹬地向后翻卷而退。
一點寒芒破空而來。
插進她原先站著的地方。
這是一桿鑌鐵長槍,槍身兀自劇烈地顫抖著,仿佛一道天塹憑空出現,攔在陳希之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