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鋪公社大院。
現在已經是晌午時分了,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已經下班。
大家伙兒拿著鋁制飯盒,紛紛涌到公社的食堂里去吃飯。
在這個時期,公社里的工作人員不多,所有人肩膀上的工作任務都很重。
基層工作,繁瑣而復雜。
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
因此公社大院里的工作人員,他們一天的工作很是辛苦。
而每每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無疑就是他們最為放松、最為愜意之時。
此時大家伙兒正說說笑笑的,一邊順著食堂里飄出來的飯菜香氣,一邊三五成群的往食堂走。
正在此時。
一大群人,忽地從公社的大門口一擁而入!
只見他們直直走到院子里,然后在“公社主任辦公室”門口,齊刷刷坐下。
而他們的手中,還各自舉著一個用紙板做成的小牌牌。
上面寫的內容,也是五花八門:
堅決反對十里鋪公社發配老同志的錯誤做法!
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工作,我們要為十里鋪的經濟建設發光發熱 老馬識途,在工業戰線上奮斗了一生的老同志,積累了豐富的工作經驗,我們不應該受此對待!
“干什么?!”
公社主任老馬,此時也拿著一個飯盒正往食堂那邊走。
眼見這些人個個怒目圓睜、臉上寫滿了一千個不平,一萬個不服的人。
老馬皺眉厲喝:“誠心搗亂是吧?有什么事情,不能到我辦公室來說?居然給我來這一套!”
指指他們高高舉起的xx,老馬厲聲道:“都給我收起來!搞甚咧,簡直就是瞎胡鬧。”
老馬身為公社主任,自然還是有幾分威儀的。
他一發起火來,老馬那張刀凋斧鑿的剛毅的臉上,頗有幾分凜然之氣。
當即就有膽小的人,畏縮縮的把手中高舉著的紙板往下沉 “別慫。”
梁副主任壓低聲音警告那個家伙,“未戰先怯,你還想不想留在脂米縣境內上班、還想不想重新走上管理崗位了?”
那人無奈,只得又把手中的紙板,再往高處舉一舉。
“老梁,你到我辦公室里來一下。”主任老馬回身往他自己辦公室走,準備和梁副主任好好談談。
“有什么事情就在這里談,當著大家伙的面,明明白白的說清楚。”
老梁昂首挺胸,說的義正言辭:“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向群眾們坦誠布公說的呢?”
只見梁副主任指著坐在地上的那一群人,朗聲道:“老馬同志,你我身為公社里的領導干部。
現在群眾們有情況,要向我們反映,咱們又何必關起門來、避開群眾們去商量呢?”
老馬見狀,一副鋼牙咬的咯吱咯吱直響。
先前這一群人涌進公社大院的時候,老馬已經看清楚了領頭之人,正是梁副主任。
對這個家伙靠什么起家,也是知根知底的老馬,心里如何不知道今天的事情,鐵定就是梁副主任挑起的?
原本老馬還準備私下里,和梁副主任好好談談。
老馬這是打算試試,看看能不能把這件事情,給控制在一個小范圍內。
如今聽到梁副主任這么一說,老馬心知對方,已經是鐵了心要搞點事情出來。
老馬嘆口氣:“既然老梁你要堅持,那我就尊重你的意見,說吧,你們到底要鬧哪樣?”
老梁冷聲回道:“這些老同志們,就是想讓公社給他們一個說法。
他們為了我們公社的工業建設事業,付出了所有的青春,付出了那么多的汗水和心血。
我請問一下馬主任,現在公社憑什么要把他們打發到另外的縣城去受苦?”
老馬臉色一沉,“在哪里都是干工作,何來受苦一說?
如果組織上需要的話,我老馬!也可以外派去那些縣城里駐點,我保證會堅決服從組織上的安排。”
“呵呵——”
老梁冷笑:“這可是二月里的花鼓,真好聽吶。在場的這些老同志都是我們公社工廠里,具有豐富實踐經驗的管理干部。
不說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吧。我就想問一下老馬,你怎么就忍心讓這些老同志舍家棄子的,常年在外奔波呢?”
“當然,舍小家顧大家這沒的說,在場在這些老同志們,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老梁滿臉惋惜之色:“只可惜呀!
這些老老同志們,各自都有著豐富的工礦企業的管理經驗,如今只因為不受那些外鄉人待見,就被排擠出了管理層之外。
老馬,我倒是想問問你這十里鋪公社,到底是姓公還是姓私?
到底是他們外鄉人的十里鋪公社,還是我們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的公社?”
老馬眉頭緊鎖:“老梁,請注意你的措辭!什么姓公姓私、是什么外鄉人本地人?
我們來自于五湖四海,都是為了‘建設富饒幸福的十里鋪公社’,這一個共同的目標,而聚集在一起。
大家共同努力,一同奮斗,哪有這個那個的區別?”
“呵呵,老馬你公然護短是吧?”
老梁咬牙質問:“我到是想問問你,那個陳小白他有什么管理能力?
他有什么資格?
他曾經為我們十里鋪公社,付出過什么?
他憑什么,能夠當上信息服務社的負責人?”
老馬冷冷的看著梁副主任,沉聲回道:“對于陳小白出任服務社負責人一事,工業辦主任羅旋同志,已經提前和我申請過、并詳細解釋過其中的原因。”
“羅旋同志他之所以做出這個的決定,主要是考慮到陳小白同志,是在商業氛圍比較濃厚的江浙長大。
在工礦企業、流通服務業這些方面,陳小白同志,他具有我們塞北人所缺乏的天賦。
就從陳小白僅用短短一個月時間,就把駝城地區南北12縣,總計21個辦事處,給順利的搭建起來這一點上。
就能看出來這位陳小白同志,他的工作效率確實很高老梁,工作能力的高低,并不是以年齡來衡量的。
我就想問問:給老梁你半年時間,你能把這21個辦事處,給整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嗎?”
沒等到老梁回答。
馬主任自顧自說道:“不能!你做不到這一點的,包括我也做不到。通過這件事情,難道還不能說明陳小白同志,他的工作能力嗎?”
“好好好,一個人吶,只要他心長歪了,咋說咋都能圓回去。”
老梁揮揮手:“老伙計們,都起來吧。原本咱們就沒指望在十里鋪公社,能解決大家伙兒的訴求。
走,既然這里有人鐵了心偏袒著外鄉人,咱們到縣里去請上級出面,來替我們做主。”
老馬嘆口氣:“我說老梁啊,咱們公社內部有點啥意見沖突,完全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談嘛,為什么要去給上級添麻煩呢?”
老梁轉身就走,“羅旋相當于是別人的親生兒,我們都是抱養的!那還談個驢旦旦。”
梁副主任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和老馬掰掰手腕,順手把羅旋給敲掉。
這一次他率領眾人前來,心里本就沒指望能夠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老梁之所以來一趟十里鋪公社,不過就是過來表達一種姿態而已:你看,我們可是按照正規的流程,先來十里鋪公社反映了情況的。
只不過十里鋪公社有人偏心,這可就怨不得我們來縣里了啊。
老馬冷冷的看著這一群人呼的一下子涌進來,呼的一下子又跑了。
他的心中不由泛起陣陣苦笑:這些人吶!為什么要如此抗拒改變呢?
按照羅旋打上來的申請報告上來看,“利民貨運信息服務社”,將來可真的是一家經濟效益特別好的企業。
在那里面工作的元老,以后都將有一個非常高的回報。
在這個時期,雖說大家的工資都是按照工資級別來發放的。
但是誰也不能否認一個事實:那些經濟效益好的企業,他們會有無數由頭,去給單位的職工們發放各種各樣的福利。
貨運信息服務社,屬于純輕資產的企業。
但凡這種企業產生了一點經濟效益,都可以拿出來分發福利、變相的給企業的職工們增加收入。
而不需要像家具廠、機械廠那種單位,不僅僅他們的廠房,機械設備有正常折舊。
而且還需要不斷的追加投資、更新設備。
這樣一來,像那種生產型的企業,他們就不會有太多的現金流,用作給職工們增加收入。
按照羅旋的預計:以后這個貨運信息服務社,每一個辦事處的負責人,他們的月收入,工資加上發放的實物,加起來肯定不會丟低于60元。
甚至聯系貨運信息,干得出色的那種貨運部。
里面的管理人員,他們的工資超過80元、甚至100塊錢都有可能。
這個工資收入,是非常高的。
比起縣里那些干部,收入都還要高的多的多 憨包!
老馬暗罵一句:都是些屬錦雞的,就只會看見眼前那一尺遠的地方!
心里吐槽完這些人目光短淺、鼠目寸光之后。
老馬微微嘆口氣:只希望這一次,羅旋能夠掀翻那個不學無術的老梁,以后十里鋪公社就少了一個扯后腿的家伙。
如此一來,
沒有人在后面搗亂,隨后十里鋪公社的工農業建設,必定會大大的提速!
究竟是從此亂套,大家天天互相撕扯,因此而耽擱了建設事業的推進?
還是羅旋干翻他們,以后好專心致志的干工作?
就看接下來的這場斗法了 這一天下午,脂米縣城的街道上突然涌出來很大一群人。
這些人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既有那些對新工作安排不滿的工廠干部,也有礙于情面,盲目追隨著他們的、一些工廠原有職工。
只因為在他們的觀念當中:只要人多了,啥事都好辦!
這也不能怪他們認知膚淺,只因為有很多觀念,已經聲入人心、根深蒂固。
這一幫人步調一致的走在脂米縣的街道上,目不旁視,一往直前。
人人臉色陰冷、神情嚴肅。
就那么直杠杠的往前走,既不吵也不鬧,簡直就是帶著一種康慨赴難的悲壯之色。
遇到有汽車經過,他們也不讓道;碰到有人騎自行車經過,他們當中就會有人默不作聲的伸出手,死死按住對方的車龍頭。
直把那個騎著車、打算穿過人群的居民,給嚇得心里直打哆嗦!
“擦擦擦——”
這群人穿過大街,走過寬敞的主巷道,徑直來至縣府院外,然后各自從兜里拿出一張報紙。
一屁股就坐了下來。
而坐在最前排的那幾個人,則舉著幾個紙箱板,就那么默不作聲的舉著。
宛如一尊尊凋像。
“這是鬧哪樣?”
“這些人,在這里干啥呀?”
“喲,你看那個不是翻砂廠廠的廠長嗎?”
“對呀!你看他旁邊那個人,不是十里鋪公社木材廠的那個啥廠長來著?”
“應該是姓陳吧?反正木材廠,悄無聲息的,也不知道倒塌了還是開著,咱也沒接觸過”
“喲,看這架勢。應該都是那些什么廠里的頭頭腦腦吧?他們不在辦公室喝茶看報紙,跑這里來做事甚?”
“誰求知道咧!不過看這樣子,他們應該是來找領導反映情況的吧?”
“那照你這么說來事兒不小啊!這還了得,誰能一下子惹了這么多廠里的干部?”
“害不哈,咱就一普通群眾,看看熱鬧得了。”
“對對對,莫吵吵,咱們看看等一會兒,究竟會發生點啥事情?”
我們的熱心吃瓜群眾們,原本打算去生疏門市上買菜的婆姨,此時也不著忙了。
提著個菜籃子,就站在那里看熱鬧。
原本被學校的老師,叫去站辦公室的那些調皮學生的家長,早就把自個兒家孩子在學校闖禍這件事情,給忘在腦后。
一時間過路的、出門辦事的,甚至是從單位上偷偷熘出來逛街的人,紛紛在街道上駐足旁觀。
大家對著那群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各自都想向旁邊的人,拼命打聽出來一點小道消息,好讓他們回去,又能向左鄰右舍、朋友親戚吹上三天三夜的牛皮 剛剛到脂米縣府里來上班的魏領導,靜靜地站在玻璃窗后面,面色平靜的看著苗長青他們。
“魏同志,院子外面這些人”
一位局領導走到魏領導身側,低聲向原駝城地區大領導的秘書、現在的脂米縣副職魏領導,解釋道:“他們都是十里鋪公社,幾家企業里的基層管理人員。
現在他們對公社里,要求他們外派駐點的安排不滿意。
他們先是去十里鋪公社,反映了一下情況之后,沒得到滿意的答復,所以才”
“所以才把他們的個人難題,丟給我們?指望著我們,給他們一個滿意的工作安排?”
魏領導微微一笑:“鐘同志,麻煩你去問問他們的為首之人,縣里八大局,問問他們有信心來干好吧嗎?”
辦公室鐘主任一愣:這些人,他們連個幾十個人的小廠都管不好。
以至于現在,那些廠全是入不敷出、毫無業績可言。
屁大個小廠子,都被他們管曰塌了。
還還八大局?!
不過聽鑼聽聲,聽話聽音。
辦公室主任鐘同志,仔細咀嚼兩遍魏領導的話。
似乎明白了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