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鋪生產隊的知青安置點。
應羅旋的強烈要求,修建在遠離生產隊莊子,足足有4里遠的地方。
羅旋打算遠離社員們居住的村莊居住,這樣自己天天要想開小灶、弄點好吃的東西。
也方便一些。
要不然的話,
自己一燉雞炒肉,老遠別人都能聞得見,時常饞哭整個村莊里的小孩兒。
那樣的話,
羅旋感覺自己,還是挺缺德的...
別人連純玉米面的湖湖,都舍不得喝。村子里大人過生日,是一碗稠一些的雜面。
小孩兒過生日,就是一顆煮雞蛋。
自己卻天天大魚大肉的,實在是吃的心里面...有點不安。
這新修的三孔窯洞,倒是挺好,里里外外培整的挺整潔的。
可這三口窯洞好巧不巧,與官莊生產隊新修的知青安置點,居然來了個背靠背!
在一個橢圓形的山凸處,官莊村產隊,用來安頓許大良他們的那五口窯洞。
當時官莊生產隊的隊長,還笑盈盈的解釋說:反正你們這些知青,都來自同一個省。
大家伙兒住在一起,還能相互照顧,互相幫忙。
——照顧個錘子!
羅旋和張曉麗心里,哪還不知道:這個官莊生產隊的隊長,他是和許大良他們,有了間隙。
這個生產隊長和民兵班長他們,已經開始不待見許大良了。
也不知道官莊生產隊隊長,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反正最終他們修建的那五孔窯洞,與十里鋪生產隊,新修的知青窯洞。
居然相距不到10米...
這可真的算得上: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這一處窯洞位置不錯,修建在一個半山坡上,背風向陽。
當初,
羅旋就是看中了這里視野開闊,站在窯洞外的小院里,可以遠眺開在國道邊的飯店。
稍微一扭頭,又可以把十里鋪生產隊整個莊子,給盡收眼底...
擇在這里新建窯洞。
進可攻,退可守。實在是無聊了,還可以隨便敞開嗓子的亂吼。
地方好倒是好。
只可惜葉婉姑娘,已經隨著黃師傅的貨車回巴蜀去了。
要不然的話,在這種地方兩個人鉆進窯洞里,那真的是可以使勁兒的造!
哪怕就算她把喉嚨給吼破了,也不會讓整個莊子里的雞也撲騰、狗也狂叫...
知青們搬家非常的容易。
沒什么多余的鍋碗瓢盆,也沒有其它的家家具具,只需要把各自的行李打包。
然后往新住處一搬,也就差不多了。
好像在塞北有一個講究:搬家是需要看日子的。
反正中午吃完團年飯,社員們已經快快回家。
大家幫著羅旋他們,把行李給搬到了嶄新的窯洞之中。
然后社員誰家里條件稍微好點,有長余的什么衣柜碗柜、簡易的炕桌之類的人家。
張家出一個衣柜、李家出一個碗柜,就這么湊東拼西湊的,倒也把羅旋他們那三孔窯洞,給捯飭的這樣那么一回事了。
反正一進入小院之中,還是頗有幾分家的感覺的。
“喲,羅旋你們今天也搬家呀?”
羅旋和張曉麗、彭勇以及汪春花等人,正在窯洞里面忙著收拾東西。
不成想,
黃萱頭上戴著一頂用報紙折疊而成的帽子,款款走了進來:“看來,我們兩邊生產隊的長輩,他們用的是同一本黃歷呀。”
“就連看個搬家的吉日,都是同一天。”
誰家的買回去的黃歷,也是一模一樣的。
只不過區別在于是1毛7分錢一本簡易版、還是3毛6分錢精裝版的而已。
黃萱說這些話,顯然是在消除彼此之間的隔閡和陌生感,“羅旋同學,我們那邊人手多。要不要我來給你幫忙呀?”
“可以啊,有你來幫忙,那可就太好了。”
羅旋分明看見黃萱進來的時候,張曉麗的臉色有點兒不太好看。
于是便開口道,“我的水盆里還有幾斤鱔魚,好久沒吃過大蒜燒黃鱔了...覺得有點饞。要不,你幫我劃黃鱔?”
“鱔魚?”
黃萱一愣,“在這塞北,哪來的鱔魚?再說了,這大冬天的,鱔魚不會被凍僵嗎?”
彭勇開口道,“鱔魚不是都鉆在洞里的嗎?
到了冬天,它頂大也就是游動不靈活...只要洞夠深,鱔魚就死不了。”
“咣當——”一聲!
羅旋不慎打翻了搓洗抹布的搪瓷盆,“噗...不說這個,咱換一個話題。”
張曉麗趕緊上前,幫著把糖瓷盆子撿起來。
一邊然后柔聲嗔怪道,“人家彭勇就說了一下,黃鱔冬天會鉆到洞里去了,這有什么好笑的?”
羅旋雙肩聳動,偷笑不語。
倒是把那個溫溫柔柔、個子小巧玲瓏的黃萱,給搞得不知所措...
在寒冷的塞北,羅旋能夠搞到鱔魚。
這件事情說起來,其實確實是有點奇怪。
但對于彭勇和張曉麗來說,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了。所以張曉麗和彭勇二人,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因為彭勇知道:羅旋經常會拿出來一些、在這邊非常罕見的東西。
比如新鮮的蘑孤啊,活蹦亂跳的土雞、味道無比鮮美的山羊...
甚至是甲魚泥鰍,大黃鱔。
至于這些東西是怎么來的,彭友和張曉麗一直都搞不明白,但他們從來也沒敢問...
反正十里鋪村緊挨著國道,
每天南下北上的貨車,簡直就是連綿不絕。
彭勇心想:或許是善于和別人打交道、又舍得砸錢的羅旋,他是托那些司機們。
從西京城里,把這些東西給捎回來的呢?
反正羅旋不讓問這些東西的來源,彭勇也樂的有的吃就吃。
要是問七問八的,彭勇生怕羅旋砸了自己的碗...那可就徹底沒得吃了。
“哎,黃萱同學,你到底幫不幫忙劃黃鱔呀?”
羅旋開口打趣,眼前這位一心想來和自己這邊,改善一下關系的黃軒:“不讓你白幫忙,晚上我請你吃泥鰍鉆豆腐。”
聽到羅旋這么問自己,黃萱一時之間猶豫不決:
用鋒利的刀片、或者是碎玻璃劃黃鱔。
這種事情,
黃萱在老家的時候,也看到過家里的人干過...
只不過將黃鱔開膛破肚、取內臟,這種血淋淋的臟活,向來都是男人們在干。
黃萱倒是知道,該怎么拾掇鱔魚。
可她一個大姑娘家家的,從來沒上手弄過啊。
但要要是不去干吧...黃萱好不容易第一次過來,和羅旋他們私下的接觸。
若是不答應的話,
黃萱擔心以后兩方的成見,會越來越深;彼此之間的距離,也會越來越遠。
“好!鱔魚在哪里?”
黃萱鼓起勇氣,一邊挽袖子一邊問,“你們生產隊的飯店里,有沒有廢棄的燈炮?”
“喲呵,內行啊。”
彭勇夸贊一聲,“居然還知道砸破一個廢燈泡,來劃鱔魚?”
十里鋪生產隊的那個飯店里,是通了電的,那是從公社大院里,直接拉過去的一根專線。
但十里鋪生產隊,這個村子里面,依舊還是靠煤油燈照明。
見黃萱果然豁出去了,要替螺旋打理鱔魚。
性格溫柔的張曉麗上前,伸手攔住黃萱:“你別聽羅旋的,哪有姑娘家家的,去給鱔魚開膛破肚的道理?”
黃萱紅著臉柔聲道:“謝謝曉麗姐關照,我、我能行...你就讓我試試吧。”
張曉麗羊裝發怒:“羅旋!有你這樣欺負我們女同學的嘛?你下來,別在那里擦拭了,這些事情你干不了,趕緊做飯去!”
“今天是大年三十。”
張曉麗問黃萱,“要不你們都過來我們這邊,咱們聚在一起團個年吧?”
黃萱興奮的點點頭:“好啊好啊!人多在一起熱鬧。”
說著說著,黃萱的神色漸漸暗澹下去了,
“許大良和劉響徹,前幾天去駝城市里面,參加先進事跡報告會去了。
可能市里面的領導,會留著他們在駝城過年...所以我們那邊現在只有三位同學:我、甘水利,還有朱趕超。”
黃萱微微嘆口氣,“我和朱趕超同學倒沒啥。只怕甘水利,她是不愿意過來的...”
這個叫做甘水利的、胖胖女同學。
她是許大良的鐵桿擁躉。
現在許大良不在家,這個甘水的姑娘,恐怕真還不會過來與羅旋、張曉麗他們團年。
彭勇噘嘴:“不過來算了!咱們今天晚上有大蒜燒鱔魚,有紅燒鯉魚。
還有羊肉湯、清蒸雞...這么好的東西,難道我們還發愁,找不到人過來吃?”
張曉麗瞪他一眼:“不會說話你就閉嘴。”
“這樣吧,一會兒你回去,請那兩位同學過來,和我們一起過年。”
張曉麗伸手輕輕推羅旋,“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去準備大飯?
人家黃萱同學自打來了這邊插隊,恐怕還沒有吃到過一回,真正的家鄉菜肴呢!”
羅旋嘿嘿一笑,跳一下梯子,轉身便拾掇鱔魚去了。
這個好人,只能由張曉麗來當。
剛才,
如果自己主動對黃萱示好的話,稍微不注意,就會打翻張曉麗的醋壇子。
別看自己在寮撾縣那邊的時候,和拉枯寨子里面的那些姑娘們,玩非常的狂野、非常的出格。
但那個時候的張曉麗,卻并不干涉羅旋和那些姑娘們打水仗、在桑樹上干架什么的。
那是因為張曉麗她其實知道:羅旋那純粹就是貪玩。
但羅旋的內心里,肯定是不會和那些姑娘們,產生任何情愫的...
純粹就是身體上的玩。
加上那邊的民風也很開放,入鄉隨俗,要是不和她們深入交往的話,反而還不利于開展工作。
在拉枯寨子里,學柳下惠那一套,可真行不通的...
那樣做,
只會惹來所有的拉枯姑娘們,一句扎心不已的評價:這個男人,肯定有病!
但黃萱這樣子的姑娘,卻不一樣:畢竟他和羅旋、張曉麗他們,有著共同的價值觀、有這相同的飲食愛好,和思維習慣。
和黃萱姑娘交往。
這就如同羅旋不能和張曉麗之間,交流的不能太過深入、絕對不能動真刀槍一樣。
——動了人家,就得娶回家。
所以張曉麗,她可以由著羅旋去和那些拉枯寨子里的姑娘們,玩昏天黑地的。
但她不會認為那些山野丫頭,會對張曉麗自己造成什么威脅。
但...黃萱姑娘,她就能!
雖然說張曉麗知道,羅旋不可能會娶自己。
反過來也是一樣:羅旋雖然不會對張曉麗動情,但如果有某一個男子、而且還是很優秀的那種男子。
他如果很主動去接近張曉麗的話,恐怕羅旋心里,也未必會覺得好受...
小狗狗還知道護食呢!
吃不吃得了那么多,是一回事;可有別人過來和自己搶食,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今天晚上的大飯很豐富。
前前后后羅旋弄了八個菜,但羅旋先前所說的,什么“泥鰍鉆豆腐”。
一道菜其實非常的殘忍,那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羅旋本來也不會做,張曉麗和黃萱她們,也不可能允許先做這道菜。
等到菜品上桌,
大家伙兒在溫暖如春的窯洞里面,開始擺開陣勢團年。
“還是你們吃的好啊!”
朱趕超看著滿滿一桌子、色香味美的飯菜。
不由食指大動:“許大良號召大家,要過艱苦樸素的日子、要和官莊生產隊的社員們,同吃同住同勞動。”
朱趕超嘆口氣,“天天去工地上出工,哪怕苦點累點,我也不說啥。
可天天讓我吃酸白菜燴粉條、啃著滿口鉆的雜面饃饃。
哎,實話跟你們說吧!我這半個月以來,就沒吃飽過...”
胖姑娘甘水利,架不住黃萱的軟磨硬泡,她總算勉勉強強的被黃萱給拉了過來。
當她聽到朱趕超的感嘆。
甘水利不由沉下臉來,“朱趕超!不過就是吃了別人一頓飯而已。
你就在背后里,說自己同學的壞話,以求討好別人?”
甘水利的臉色,很難看。
“你還有沒有一點階級立場?就這么點糖一炮彈,就讓你出賣自己的同志?”
“啪嗒——”一聲!
甘水利把手上的快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朱趕超啊朱趕超!僅僅一桌子飯菜而已,你就能出賣自己的原則、背叛自己的隊伍?!”
‘咣當’,窯洞門響。
甘水利摔門而去!
遠遠的院子里,傳來她的呵斥聲:“對于你這種勢力小人,我羞于你為伍!”
甘水利走了,她罵也罵痛快了。
只留下臉上一陣紅、一陣紫的朱趕超。
還有紅著臉、垂著頭的黃萱,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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