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兵受傷了。
他的傷勢,雖說不太嚴重。
可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王兵將無法繼續去市里面,扛零活掙錢了。
原本就沒有幾塊錢積蓄的他,現在全靠彭勇從他自己,極其有限的一點生活費里面,擠出來仨瓜倆棗的接濟與他。
要不然的話,王兵恐怕得活活餓死!
而他深愛著的、那位小寡婦,人家是寧肯給王兵喂舌頭,也不可能會給他一把米的。
現在王兵掙不來錢了,別說舌頭...連何苦兒的腳指頭,他都看不到一回!
這一次,張曉麗專程到榮威縣來。
她還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訴羅旋:班主任王老師,他的腿不幸變瘸了...
至于具體的原因,眾說紛紜,誰也搞不清楚。
有人說,是王老師在鍋爐房干活,自己不小心摔了的 也有人說是鍋爐房的那位、祖傳八輩子貧什么的老頭干的...
反正不管怎么說,
原本就基本上不到學校里,面去履職的王老師,他現在是徹底扎根于鍋爐房了。
再也沒回過一次學校,來給大家伙兒上課。
所以張曉麗除了她自己、想來看看羅旋,同時也出來散散心之外。
她就想過來,親口問一下羅旋:這兩件事情,究竟該怎么辦?
如果羅旋對這些事情,采取不聞不問的態度,張曉麗也就不打算回學校去了。
就在羅旋這里玩上幾天,然后直接回家去...反正回到學校,也沒法上課。
但如果羅旋準備回學校,去處理這些事情的話,張曉麗就好陪著他,一同回去...
“要不,王兵的事情,就通知他家里面的人,請他們去處理吧。”
張曉麗出主意:“畢竟王兵他不管是留在市里面、還是回家來頂替他爸上班。他最終,始終要給他父母商量吧?”
羅旋搖搖頭:“王兵他爸他手中的殺豬刀,可以殺豬...但不僅限于殺豬。
你以為王兵他爸,是個好脾氣的人?有了他摻和的話,王兵倆父子,鐵定會反目成仇。”
張曉麗聞言,
不禁犯起了愁:“那這該怎么辦呢?你只能幫助王兵一時,你總不能幫他一世吧?”
羅旋想了想,回道:“你趕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吧?還是先休息休息,這件事情,等明天再說。”
張曉麗道:“哦,還有一件事情我得跟你說一下。
你向學校遞交的、關于想去偏遠地區的農村,接受鍛煉的申請。
校領導的意思,你是一個南方人,可能去塞北,恐怕很難適應那邊的氣候和環境。
張曉麗沉吟道:“所以學校領導說了,他們更傾向于,批準你去南部邊疆、那些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接受鍛煉。”
羅旋微微一笑:“行,反正我是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去南方就去南方吧,我個人對此沒有任何意見。”
“我也向學校,遞交了去南部邊疆,接受鍛煉的申請。”
張曉麗道:“很有可能,我們倆是去同一個寨子里插隊。”
羅旋滿臉詫異:“現在學校里面,又沒強制你去下鄉。而且南部邊疆氣候炎熱、空氣潮濕。
那邊的蚊蟻蛇蟲眾多、各種疾病流行,你可得想好后果。”
“我不怕!”
張曉麗笑道:“你是家中的獨子,而且思想品德分那么高,其實你完全可以不用去插隊的。
而我家里面姐妹眾多,遲早是逃不過要去下鄉插隊的。與其到時候被動,我還不如現在,自己主動提出插隊申請呢!”
羅旋嘆口氣:“算了,這件事情過兩天再說吧。你早點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學校里去。”
張曉麗問:“你這是準備回去,好好勸說王兵嗎?”
羅旋搖搖頭:“讓王兵經受一些挫折,對他來說,恐怕也不是什么壞事。我這是要回去查清楚,王老師到底經歷了什么?”
“他就是一個老老實實的、教書育人的老師。雖說王老師有點書呆子、脾氣有點兒倔。
可王老師,其實是個心地很善良的人。他又不會坑誰、不會算計誰。”
羅旋咬咬牙,“鍋爐房里,又沒有什么危險,王老師怎么會莫名其妙的、就變成了瘸子呢?
以我估計,這件事情十有八九,和那個老頭脫離不了關系。
等我調查清楚,如果這件事情,確實是他干的。那么我會讓他,付出非常沉重的代價的!”
張曉麗一驚:“你可別亂來啊!那個老頭的關系硬的很,一個不小心,你就會引火上身。”
“放心吧。”
羅旋拍拍張曉麗的肩膀:“今天晚上,邱桂英會留在這里陪你,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是夜,
張曉麗留在村子里安歇,羅旋則帶著葉晚,一同回姬續遠那邊不提。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
羅旋便騎著摩托車,拉上張曉麗,一同回榮威縣里。
然后將摩托車,歸還給汽車運輸服務社。二人隨后徑直到客運站,坐班車回到了學校。
王兵的窩棚。
搭建在距離何苦兒家,并不遠的一個小山坡上。
羅旋趕到他的窩棚之時,王兵正躺在窩棚里的稻草堆上。
就著一缸子涼水、一小碗酸菜,艱難的啃著兩個雜面窩窩頭。
“這就是你奮斗一番之后,想要的結果?”
羅旋也坐在稻草堆上,
開口問王兵,“老話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我看你是鬧市里也沒人看得起你、躲到深山里面,也沒人來關心你。
你到底是想弄個啥呢?”
王兵一只胳膊受傷。
囊中羞澀的他,甚至連胳膊上的繃帶,都還是張馨姑娘看著羅旋的面子上。
從她們醫護專科拿出來、替王兵包扎好的。
“誰說沒人來關心我?”
王兵手里,攥著兩個冷冰冰的雜面窩窩頭,
一邊啃,一邊笑道:“我家苦兒,早上還給我拿來了一缸子涼水。喏...這個泡菜,也是苦兒給我送過來的。”
羅旋冷冷一笑:“只怕她拿過來之時,連你的窩棚都沒進、也沒陪你說兩句話,便自顧自走了吧?”
因為頂著烈日干活,現在已經被曬的黝黑的王兵。
他的笑容倒是很燦爛,“生產隊里的活兒多,苦兒得去出工掙工分。要不然的話,她們一家子吃啥?”
“左一個苦兒,右一個你家苦兒。”
羅旋嘆口氣:“你倒是體貼她,可問題是人家,也體貼過你嗎?”
王兵啃著冰冷的雜面窩窩頭,可他臉上的笑容,卻依舊很幸福:“這有什么關系呢?
我是男人。多付出一些,那是天經地義的。”
“羅旋哥,求求你不要說苦兒的壞話,好嗎?你怎么收拾我、踢我,罵我都行。”
王兵央求道:“我就喜歡苦兒。她這輩子,過的實在是太苦了!
我已經發誓,要讓她的后半輩子過的幸福。所以羅旋哥,求求你,不要說苦兒不好,行嗎?”
羅旋點點頭。
王兵的話里,其實還有一句潛臺詞,他沒有說出來而已。
那就是:如果誰說何苦兒的壞話、說她不好。王兵可能會不惜與他決裂。
以后不再和他做兄弟...
如今王兵已經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羅旋也是只能尊重他的決定。
好兄弟就是這樣的:并不是要去強迫自家的兄弟,一定要聽從自己的意見。
而是要學會,去尊重他的選擇。
哪怕他的選擇,在自己看來很荒謬、錯的離譜。
可那又如何呢?
王兵是自己的兄弟,他又不是自己的下屬。
自己哪有什么權力,去命令人家該怎么做、怎么做?
羅旋開口問他,“那你以后準備怎么辦?雖然說你的檔桉里面,并沒有污點。
可是社會上的風言風語,一樣會讓你進不了一個像樣的廠、去當工人。”
王兵點點頭:“這個我也是知道的。一個人,只要被人說成了是作風不正派。
任何一個廠里的領導,是不會考慮招他進廠的。”
王兵那件事情,其實真是有苦說不出!
學校里面、包括當時負責處理王兵的縣教育局,他們雖說知道王兵那件事情,其實是場誤會。
但那又怎么樣呢?
最終在王兵的檔桉上,沒有給他留下污點,都已經不錯了!
就別指望公家會給他道歉。
更不可能給王兵,來個清白證明...不為別的,只因為公家是永遠不會錯的。
一時之間,窩棚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等我養好了傷,我還是先去市里面,攬點兒零工來做吧!”
王兵嘆口氣,“然后等我有了點本錢之后,我就打算去青蛙市場上,倒騰一點東西。
看看能不能掙點錢,養活我的苦兒?”
青蛙市場上,倒騰東西掙錢?
想的美!
不要說毫無商業頭腦的王兵了。
就連羅旋自己,如果不是因為空間里面的物資,可以拿出去變現的話。
僅僅靠在市場上,低進高出的,倒騰的糧食什么的?
那樣干,想掙錢?
根本就不可能。
在這個時期,誰都把那3分,5分的硬幣,看的比簸箕還大!
而且真正能夠、掙上點兒零花錢的行當,哪一個青蛙市場上,都是有一幫子人,在那里壟斷著的。
新手要想擠進去,在他們的食槽里搶吃的?
那無異于自尋死路。
別人倒騰個幾百斤糧食,屁事沒有。
新手要是冒冒然的、想去有樣學樣的話,一條‘投機倒把’。
甚至是新鮮出爐的,‘倒賣糧票犯’...都足以把王兵,給弄到大西北去植樹造林了。
改善環境,造福子孫。
栽樹倒是光榮。
但王兵他這一輩子,可就算是徹底栽進去了...
王兵的這個打算,明顯不切合實際,但羅旋也不去捅破。
人活著,
不管再艱難,總得給他留一絲希望。
要不然的話,心氣兒一泄,那可就徹底的擺爛了。
“還是先等等吧。”
最終羅旋開口了:“等我先去把王老師那邊的事情,給處理好了。我在回過頭來,給你找一個穩妥的事情干。”
王兵搖搖頭,“還是不要給你添麻煩了,像我身上背著那樣的議論,還有誰肯招我當工人呢?”
羅旋瞪他一眼:“沒人招你當工人,你不會自己招自己呀?
別的廠不要你,咱們不能自己辦個廠?”
自己辦廠?
王兵一愣:按照龜腚,不要說私人了。就連一個生產小隊,都是不能開設工廠的。
起碼也得大隊一級,看看能不能向有關部門申請,開一家小規模的作坊。
而要想辦一家、正兒八經的廠的話,起碼也得公社一級的主體。
才能取得辦廠資格。
現在羅旋居然想開辦一家廠?
哪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