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兩聲嬌叱同時響起。
張曉麗閃身趕到那位病婦身旁,準備以自己的嬌軀,替她阻擋那只天外飛鞋。
而那位叫做劉阿嬌的姑娘,此時也趕緊跑到她的娘跟前,伸手將那位病婦。
給緊緊抱在懷里。
阻擋在自個家婆娘身前的,有張曉麗這位公家人。
坐在條石上那個漢子,倒也不敢冒然將他手中的破布鞋,給砸將過去。
但不做點是什么,似乎又不能充分體現出他的孝道。
只見漢子勐然站起身來,一下子沖到自家婆娘跟前,從她手上奪過那根、用來當做拐杖的竹竿。
高高舉起,
就準備噼頭蓋腦的,狠狠教訓自家婆娘一頓!
敢頂撞從小將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寡婦娘?
這還了得?
寧愿抱住自己的婆娘一頓,也得護住自家寡娘的臉面!
要不然傳出去了的話,生產隊的社員們,會說咱狗子不守孝道,娶了媳婦兒忘了娘...
“你憑什么打人?”
劉阿嬌將她干瘦的胸脯,往前一挺:“我娘做錯什么了,你憑什么打她?”
狗子怒道:“阿嬌,你給我滾開!老子要打他,還需要啥理由?就憑她敢頂撞你奶奶,老子今天非得把她,打的滿地打滾不成!”
“你可真厲害!”
阿嬌顯然經歷過不少,自家的爹無緣無故的、毆打自家娘這種場面。
只見她一邊扭身抱緊自己的娘,一邊扭頭譏諷氣急敗壞的狗子:“你把生產隊的計分員,給得罪了。
搞的他每天都給你,安排最臟最苦的活。
現在你在生產隊里受了氣,回來就拿我娘撒氣,這就是你的本事?”
劉阿嬌冷聲道:“你要真有本事的話,咋不去找隊長反映反映情況?
如果生產隊長不幫你,那不還有大隊長他們嗎?我就不信了,他一個計分員,還能把人往死里整不成?
大隊的干部,還管不住他嗎?可你不敢!你不敢去找他們。
你就只知道回來欺負我娘,拿我娘來撒氣,這就是你的本事?”
“你?!”
狗子被自家女兒怒斥,一向來嘴笨的他,就會動個拳頭。
如今他被劉阿嬌懟的啞口無言,只是氣的鼻孔一張一合的,在那里勐吸涼氣!
猶如一條被熱的厲害的惡犬:吸氣聲可聞,只差沒吐出一條猩紅的長舌頭了....
“狗子!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你還是不是我們老劉家,頂門立戶的當家人?”
一旁的老太婆,暴跳如雷的怒斥自家窩囊兒子,“反了天吶!反了。一個病罐罐,三天兩頭的要耗費家里面的錢,去衛生室里買藥。”
老太婆氣的跳腳:“另一個賠錢貨,居然敢頂撞自己的爹?狗子,我養你這么多年,有啥用啊?
哎幼,我苦命的男人哦!你咋死的那么早喲?”
畫風突變!
只見老太婆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搶地的一通亂嚎:“老頭子喲,你等著吧,老娘就要來找你了。
到時候有你護著我,她們娘母倆就不欺負我啦....
活著也是受罪喲,老頭子呀,你等著,我來啦...嗚嗚嗚。”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從小都怕自個兒家娘的狗子,被老太婆這么一扇風點火,頓時手臂上的肌肉、和脖子上的青筋。
齊齊暴起!
像狗子這種,從小被自家寡娘,給嚴厲束縛的,根本就沒有形成一個健全的人格和思想的家伙。
他做起事情來,是不會考慮后果的。
眼見他高高的、將手中的竹竿舉起,就準備對著自家的婆娘和女兒,下死手的打!
那護著病婦的張曉麗,恐怕難免要遭池魚之禍...
古德勝眉頭一皺,正準備沖上去拉架。
而羅旋則暗自嘆口氣:麻的!
老子只不過是想,跟著畜牧員古德勝下鄉來,積累一些實際工作經驗。
咋就攤上了這檔子倒霉事?
“嗖——”
一個側踢。
羅旋將那個憨包漢子,踹的倒飛出去一丈多遠!
緩緩收腿。
羅旋站在原地,冷冷的盯著正在地上翻滾的狗子。
“啊——”
老太婆短暫的呆立當場。
旋即...
“呀!狗子,我的兒吶!”
一陣陣高亢的哭嚎聲,從那位老太婆子嘴里勐然爆發出來!
讓人不禁很懷疑:這干癟癟的死老太婆,難不成是一座休眠的火山,爆發力竟然如此的驚人?!
狗子正在地上艱難的掙扎著,想要爬起身來。
卻被他娘,給不露聲色的按回了地上。
這個狗子,純粹就是個媽寶男。幾十年如一日的,對他媽的話唯命是從。
老太婆一邊干嚎...其實這一次,這老娘們兒還是下了一點毛毛雨的:畢竟她的心頭肉,顯然被羅旋暴打的不輕。
雖說只是踢了一腳,但能夠把150斤的漢子,給踹的直接倒飛而出...
這樣的物理攻擊,似乎還帶著魔法傷害啊!
那一腳的力道,便可想而知。
“我的兒啊,你一直老實本分的,這是招誰惹誰了?他們公家人,憑什么無緣無故打我們家的狗子?”
老太婆哭的那叫一個凄慘:“公家人打人啦!公家人,咋能無端欺負我們這些受苦人吶?
我們祖上,也是三代貧農,我家好幾代,也算得上是根正苗紅。
以前紅軍路過我們這里的時候,當時,我還提了一桶井水過去,請戰士們喝水解渴呢!嗚嗚嗚....”
“別嚎了!”
古德勝有著在農村,與人斗智斗勇的豐富實踐經驗。
只聽他不耐煩的輕喝一聲:“今天給你們家騸雞,我不收你們的工錢...”
“啊?這...也成!”
老太婆很是干脆,也不討價還價。
一口就應承下來:“狗子媳婦兒,還不趕緊去把雞仔給捉出來?記住,16只雞,別弄漏了一只...”
騸雞的行情,一只是1角2分錢。
現在古德勝表示,給這家人免單,相當于作為羅旋打了狗子的賠償。
既然騸雞都不給錢了,
那一盒煙,自然也不會去買回來,請古德勝抽了。
這一筆省下來的買煙錢,用來給老太婆的最為溺愛的、那個唯一的小孫孫憨子買糖。
還能有不少結余哩!
沒一會兒,
16只剛剛長出來雞冠的小雞仔,被病婦和劉阿嬌,給統統關進了雞籠之中。
等候著古德勝,給它們一一閹割。
“古師傅,我...我想學騸雞這門技術,不知道...”
剛才還勇敢的站出來,護住自家的娘。也敢大聲的呵斥自己,那個混賬爹的劉阿嬌。
只見她此時手中捉住一只雞,蹲在地上。
滿臉通紅的低聲哀求古德勝:“不知道古師傅,您愿不愿意教我?”
劉阿嬌這個要求...
過分了啊!
現在雖說是新時期,可是從舊時期一直遺留下來的,那種“秘門絕技不能外傳”、“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的傳統觀念。
還是很深入人心的。
眼前這個劉阿嬌,
她的這個請求,顯然非常的唐突,很容易引來古德勝的極度反感、和戒備心理。
“你,一個姑娘家家的,為啥要學這門...這門埋汰人的手藝?”
古德勝倒沒有一口回絕,更沒有開口呵斥眼前這個‘不懂事’的姑娘,所提出來的無理要求。
而是低聲問她:“據我所知,會這門技術的,無一例外的都是男子。
我至今還沒聽說過,哪個婆姨女子,愿意能學這門手藝呀。”
要想學會騸豬閹雞技術,有兩個途徑:找民間老師傅學。
這是野狐禪,它沒有系統性的理論支撐,純粹靠老師傅的言傳身教。
還有一個就是進畜牧專科,接受理論與實踐結合的系統性培訓。
這是走學院派的路子。
只不過,
這個門檻比較高,一般人進不去。
“我,我不管!”
劉阿嬌鼓起勇氣道:“家里不讓我念書,我要想再夠學費的話,那我就只能靠自己。
可是出去上山挖筍、下河摸蝦什么的賣錢,想攢夠學費,實在是太難了...”
劉阿嬌想學騸豬閹雞的技術?
坐在一旁,
仔細留意著這邊動靜、生怕古德勝借機報復,故意騸死自家雞仔的老太婆,
不由大怒:“你個賠錢貨!你哪怕是去公社里面,跟著別人學裁縫手藝。
哪怕你是去,找隔壁生產隊的蕭婆婆,跟著她學剪紙手藝,那也比學這門狗屁玩意兒....
哦,古老師,我不是說你。我這是在教訓,自家這個不省心的孫女,古老師,你可別往心里去啊。”
騸豬閹雞,這門營生。
確實是不那么受待見。
它就相當于封建時期,京城里面的快刀劉:在敬事房里,將那些想要進宮當太監的家伙。
“嗖”的一下,給人家來上一刀。
這種買賣,在大家的認知當中,畢竟還是有損陰德的...
而且干這一行的,全部都是男性。
從來沒聽說過有哪一位女人,竟然打算,來學著如何給雄性去旦旦...
世上偶爾有那種拿著剪刀,將負心漢,給做了物理處理的女人。
但那畢竟是鳳毛麟角。
而且那位女人,用剪刀“卡察”男人,畢竟也只有那么一次。
絕不會有第二回。
但如果劉阿嬌學會了騸豬閹雞,那她可得天天拿著刀子,四處去給雄性割旦旦啊...
試問:以后誰娶了這個劉阿嬌,以后她拿著菜刀,原本準備給自個兒家的丈夫做飯。
這時候,
可想而知劉阿嬌的男人,他的心理陰影面積會有多大...
太闊怕了!
張曉麗端著一碗水,也走到閹雞的地方。
聞言,張曉麗柔聲問劉阿嬌:“你現在還是學生嗎?那現在已經開學很久了,你為什么沒去學校呢?”
劉阿嬌眼圈一紅:“我今年上高一,可...”
“可是家里不讓你去念書?”
張曉麗問,“為什么呢?家里面好不容易出了一個高中生,這是應該值得高興的事情啊。”
劉阿嬌搖搖頭:“我家交不起學費。”
一旁的老太婆,耳朵賊尖。
她聽到劉阿嬌這么一說,便冷聲附和道:“是啊,咱這窮家破戶的。
就光供你弟弟上學,已經被逼的快‘賣雪’了,那還有多余的錢,去供你這個賠錢念書喲。”
眾人一聽,頓時沉默。
老太婆這種家庭,要想同時供劉阿嬌和他的弟弟,兩個孩子都去念書?
確實是非常困難的。
公社里面念書免費,但只包括了初級小學、和高級小學教育階段。
而且只是免學費。
但書本費、班費,什么買鉛筆本子的錢,還是得自個兒掏。
雖然說一學期并不多,可能就是幾塊錢。
可就這幾塊錢,對于生產隊的社員們家里來說,還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尤其是孩子念書去了,就不能幫著家里干家務活,不能去產隊里割牛草掙工分了。
反而家里面,還要給他免費提供糧食,讓孩子到學校里面去蒸飯吃。
這么里里外外一算下來的話,供養一個學生念書,成本其實也不低...
而等孩子真正上初中和高中之后,那就不存在什么免費一說了。
什么學費、學雜費,書本費,班費...
還有教育附加之類的。
尤其是高中階段,所有的學雜費加起來,要想念一個學期的書,還真不便宜。
所以,
知道家里經濟困難的劉阿嬌,這才鼓起勇氣提出來:想要跟著古德勝,學習騸豬閹雞的技術。
好給她自己掙點學費...